三個月後,如世外桃源般寧靜祥和的餘家村——

村裏突然來了不速之客,接獲族人通知的族長餘百福來到村口,臉色臭到不能再臭地瞪著負責駕馬車的男子。

其他聞風而來的族人同樣沒好臉色,每個人神色不善地緊盯著那個讓他們恨得牙癢癢的男人。

「他們看起來一副很想宰了我的模樣。」很有自知之明的野風對身後的悅晨說道。

為了和悅晨姊弟將四神鏡帶回餘家村,讓一切回到原點,野風再次易容成阿光的模樣,前來負荊請罪。

「這一回被追殺的人隻有你一個,我爹打人挺痛的,記得要跑快點。」悅晨傾身向前,好心地提醒心上人。

「好。」被痛打一頓是在所難免,看來他的皮要繃緊一點了。

野風挺直腰杆,掛著討好的笑容,希望待會兒餘家村的人下手時能輕一點,別把他打到連悅晨都認不出來。

「打他!」像是要印證他們的話,不知是誰先發出的聲音,村內的男人們動作一致,扛鋤頭的扛鋤頭、拿掃帚的拿掃帚,全衝到馬車邊,痛毆那個膽敢偷走四神鏡的惡賊。

野風機靈地丟掉手中的韁繩,快速躍至馬車後頭,閃避鋤頭與掃帚的攻擊。

「你這個可惡的惡賊!不要躲!」男人們氣憤地發出怒吼。

「大夥兒息怒,別打啊!」悅晨沒想到族人們動作這麽快,說打就打,忙著勸阻。

「息什麽怒?這是他應得的,倒是你,怎麽會和那個惡賊在一塊兒?莫不是他抓了你和悅桐想威脅我們吧?」餘百福來到女兒身邊追問,就怕女兒受到傷害。

「爹,咱們村裏又沒啥值錢的東西,他能威脅啥?」

「還不是因為最寶貴的四神鏡被他偷了,不然咱們村子會沒寶物嗎?」一說起這事,餘百福心頭就一把火。

不成!他不能隔岸觀火,得加入大夥兒才行。

餘百福怒氣騰騰地加入追打惡賊的行列,誓言非把惡賊痛宰不可。

「爹!」悅晨根本無力阻止,僅能眼睜睜看著族人們追打心上人。

野風如最靈活的山中野猴,跳上跳下,翻東滾西,餘家村的男人們追了半天,仍構不著他的衣角。

一群人由東追到西,再由西追到東,罵聲連連。

在地上野放啄食的母雞與小雞受到驚擾,嚇得拍翅咯咯直叫。

「爹,不要再打啦!」悅桐匆匆將手中的糖葫蘆全往嘴裏塞,奔向父親,拯救每天以食物喂養他,再次贏得他喜愛的野風。

「悅桐?這兩年多來,你姊姊都喂你吃了些什麽?你怎麽會變得這麽大一隻?」追到一半的餘百福猛地停下腳步,驚訝地瞪著圓滾滾的獨生愛子。

「不是姊姊,是姊夫,姊夫這陣子買好多好吃的東西給我吃喔!」悅桐開心地和父親分享。

「糟了!」一路上她千交代萬交代,要悅桐到了爹跟前要謹言慎行,哪曉得一回到家,他太開心便忘了她耳提麵命的話,這下可好,她爹肯定不會高興。

餘百福眉心緊蹙,粗聲怒問:「你姊姊還沒嫁人,你哪來的姊夫?」

「呃……」悅桐快手捂住嘴巴,為時已晚地想起一路上姊姊和姊夫的交代,他真的不是故意要說溜嘴,實在是他太愛一直買東西給他吃的姊夫了。

「悅晨,你給我過來!你可別告訴我,悅桐口中的姊夫就是那個惡賊!」暴跳如雷的餘百福下巴不快地揚了揚,指著不遠處被眾人追著跑的惡賊。

「爹,野風他其實沒你想的那麽壞。」悅晨乖乖來到父親跟前,忙著為心上人說話。

「他先是偷了四神鏡,緊接又把你給偷了,這樣還不叫壞?早知道這惡賊不懷好意,當初就不該讓他進村!」發現愛女將心給了那不要臉的惡賊,餘百福氣得跳腳,再次加入追打惡賊行列。

「爹!手下留情哪!」悅晨被父親的怒火嚇了好大一跳,撩起裙擺緊追在後。

「可不是,瞧瞧他把悅桐養成小豬仔一隻,也不曉得他心裏在盤算些什麽,光想就覺得可怕。」族裏沒加入打人行列的女人們涼涼地說著,她們可不會輕易忘記他對餘家村做了什麽事。

悅桐搔搔頭,不覺得每天吃飽飽有啥不好。

「大家冷靜點!有話好說?」野風跑過來又跑過去,若非他們是悅晨的族人,若非他想討好他們,他早跑得一溜煙不見人影了。

「沒什麽好說的!」

「我們一點都不想聽你說!」

「可惡!這惡賊怎麽會跑得這麽快?」呼!跑得快喘死了。

「無恥惡賊,還我女兒及四神鏡來!」餘百福發出怒吼。

「爹,我在這裏啊!」爹也真是的,她人好好的在這兒,他是要人家還什麽?

一群人咚、咚、咚追過來,又咚、咚、咚追過去,雞飛狗跳,煙塵滿天飛,簡直是比過年還要熱鬧。

「好了!」野風猛地停下疾奔的步伐,轉身看著餘家村的人們。

村民們因他突然停下來,跟著緊急停下,後頭跑得太認真的村民,還不小心撞到前麵村民的肩頭,傳出不少痛呼。

跑得滿身大汗的餘百福疲累地穿過族人身邊,來到野風麵前。

悅晨急忙跟上,準備隨時維護心上人。

「你這大膽狂妄的惡賊!今日我讓你知道我們餘氏一族可不是任人欺淩!」餘百福雙手插腰,恨不得一拳揮過去,隻是剛剛跑得太累,得先休息一下才成。

「對!我們要讓你來得去不得!」

「哼!怕了吧?」

村民們露出最邪惡、猙獰的麵孔恫嚇著。

悅晨晶燦明眸滴溜溜轉了轉,朝對麵的野風使了個眼色,要他快點讓她爹和族人們息怒,不然他再這樣繼續被追著打,要跑到什麽時候?

野風接收到她的暗示,對她輕頷首。

「等一下!誰準你們倆眉目傳情來著?」餘百福眼尖發現,氣急敗壞地怒咆。

「爹!」悅晨害羞地跺了跺腳。

爹也真是的,自己知道就好,何必當著眾人的麵大剌剌說出來。

「悅晨,爹告訴你,這男人信不得,你仔細瞧瞧這廝惡賊,雙眼透著一股邪氣,還有那嘴角,老是時不時噙著笑意,這叫笑裏藏刀。再來,你瞧他一雙腿跑得飛快,咱們一群人追都追不上,他這叫有備而來,更甭提他偷了四神鏡,總地來說,他不適合你,你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明白嗎?」餘百福竭盡所能將野風批評得一無是處。

「沒錯!」族人們有誌一同,點頭如搗蒜。這惡賊是他們這輩子遇過最邪惡的人,恐怕以後再也不會有比他更邪惡的人出現。

「爹,野風他真的沒你們想的那樣壞,他對我和悅桐很好,我……我喜歡他。」悅晨聽父親痛快批評心上人,再也顧不得羞怯,當著眾人的麵為他說話,同時表明自己的心意。

餘百福及族人們被她大膽的言詞給震得瞠目結舌,麵麵相覷,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麽是好。

野風趁著眾人皆安靜無聲時,自背上的包袱取出四神鏡。

在金陽照射下,四神鏡耀耀散發柔和的光芒,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直勾勾緊盯著,就怕它會在下一瞬間消失不見。

「四神鏡……」原本氣衝牛鬥的餘百福瞬間怒火全消,眼眶發熱,就要哭出來。

「四神鏡總算又回到餘家村了——」村民們也沒了火氣,同樣快哭了。

「族長,兩年多前我把四神鏡偷走,是我不對,如今物歸原主。」野風親眼見到餘氏族人們對四神鏡的依賴與渴望,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很慚愧。

「你真的要把四神鏡還給我們?」餘百福不敢置信地看著野風,暗忖他是否正在作夢,又或者他其實是騙他們?

「是真的。」野風將四神鏡交到餘百福手中,讓他確認。

餘百福雙手微顫,小心翼翼地接過四神鏡仔細察看。

族人們不論男女紛紛圍上來,激動地看著失而複得的四神鏡。

不負使命的悅晨走到野風身邊,很自然地與他十指交扣,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看著父親與族人們的激切與感動。

餘百福首先翻轉到背麵,看著以東、南、西、北依序排列,雕飾得栩栩如生的四大神獸,及一旁象征多子多孫、香火不斷的葡萄與葉片,輕撫低喃:「青龍、朱雀、白虎、玄武……」

「真的是我們的四神鏡。」

「四神鏡回來了!」

餘氏族人們親眼確認過真偽後,臉上充滿喜悅,開心得大聲歡呼。

「小子,你把四神鏡拿回來還給我們,算你良知尚未泯滅。」激動過後,餘百福雙手緊緊捧著四神鏡,不再痛罵他是惡賊。

野風直視餘百福的雙眼,真誠地道歉。「族長,我知道錯了。」

「嗯。」餘百福微微頷首,目光緊盯著女兒和他緊扣的十指,又覺得挺礙眼,準備再次發難。

「族長,我知道我不是個好人,可是,我是真心真意愛著悅晨,請你準許我與悅晨共結連理。」野風發自內心,請求餘百福的認同。

「爹,我曾經和你一樣,很討厭他,覺得他非常可惡,可是與他相處的這段時間,我清楚看見他對我的好,很難不愛他,請爹成全我們。」交扣的雙手、源源不絕的熱力,讓她坦然無畏地表達真心。

「我不會把我的女兒嫁給一個賊。」餘百福坦白直言。

「我願意為了悅晨不再當賊。」他自始至終要的就是一個溫暖的家,還有一個深愛著他、他也深愛的女人,而悅晨是這世間再多的錢財也無法換得的珍寶,他想要捧在手掌上珍惜。

聞言,悅晨驚訝得倒抽了口氣,眼眶泛紅,無法置信,抖顫著唇瓣。「你從來都沒說,我以為……以為你很喜歡當飛賊,就算咱們倆成了親,你依然不改誌向。」

她甚至想過從今以後要好好再練練腿力,以免兩人逃跑時,自己會拖累他,沒想到他竟然願意為了她放棄當賊。

老天爺!她要哭了!

「傻瓜,當賊老是要不停地跑,我已經二十五了,不想再永無止盡的跑下去,我隻想守在你身邊。」不可否認,這段期間他的內心有過掙紮,可是愛她愈深,就愈無法忍受她會因自己受到傷害,陷入險境。

他要她安然無恙,快樂且幸福的過日子,是以毅然決然下了決定,金盆洗手。

「我好高興!」悅晨快樂地投入他的懷中,激動不已,喜悅的淚水潸然落下。

「既然開心,就不要哭。」野風摟著她的腰,不舍地吻去她的淚水。

悅晨哭紅了鼻子,哽咽著聲音。「我忍不住……真的是太開心了。」

野風嘴角含笑,以鼻尖努了努她紅咚咚的鼻尖,愛憐道:「你這個小傻瓜。」

「我愛你,真的好愛你!」她情難自禁,不斷傾訴綿綿不絕的愛意。

她的心被他的付出溫暖烘托,一再感謝老天爺讓她遇到他且愛上他,她真的好幸福、好幸福。

「我也愛你,很愛、很愛你,我的小傻瓜。」一句句我愛你,如同最繽紛燦爛的花朵自眼前綻放,光彩無限。

族人們聽見這對有情人不停說著我愛你,嘴角含笑,卻又覺得害羞地摸摸鼻子,雙眼同樣滿懷愛意地看著身邊最重要的人。

「咳!我還沒同意你們呢!」餘百福見著他們倆旁若無人的親密舉止,用力咳了聲,不悅地打斷。

「爹!」悅晨心下著急,卻不曉得該如何說服固執的父親接受野風。

「族長,我曉得你一時間絕對無法接受我,但是我會讓你看見我的決心。」不管要花多久時間,才能讓餘百福點頭同意他們的婚事,他都耗定了。

「是嗎?」餘百福狐疑地挑了挑眉。

「是。」野風堅定地頷首。

「那我拭目以待。」表麵上,餘百福仍堅守立場,可心底卻是悄然一歎。女大不中留,光瞧他們倆緊緊相依、互訴愛語的情景,就曉得他是無法反對太久。

不過這小子曾經偷走四神鏡,他不會輕易答應將女兒交出去,說什麽也要好好刁難才行。

「阿光,在我尚未同意你和悅晨成親之前,你最好看緊你的手腳,若被我發現你對悅晨毛手毛腳,我就打斷你的手腳。」餘百福捧著四神鏡往村裏走,撂狠話。

「是,族長,我的本名叫翟野風,你以後叫我野風就行了。」為了給餘百福麵子,野風不再擁著悅晨,調皮地對她眨眨眼,跟在餘百福身後。

「哼!連名字都騙人,你這小子該不會連外表都騙人吧?」餘百福不滿地重重哼了聲。

「呃……」野風尷尬地笑了笑。

「為什麽不說話?難道真被我說中了?!」餘百福驀地停下腳步,瞪他。

「原先我是想以真麵目來見族長,可是怕你會認不出我,所以才又以阿光的模樣前來,我馬上就恢複真麵目。」他火速地拉下人皮麵具,嘻皮笑臉地解釋。

餘百福不悅地白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他就知道這小子信不得!

「族長,不知你要將四神鏡拿去哪裏?」野風無視餘百福的不悅,亦步亦趨緊緊跟隨。

「你知道這麽多做什麽?難不成還想再偷一回?」問得這麽清楚,其中必定有鬼!

「當然不是,我是怕你會累,所以想幫你拿。」他有那麽壞嗎?野風狐疑地摸摸自認端正的相貌。

「不必了,這一回我肯定要把它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以免宵小覷覦。」餘百福粗聲拒絕。

「族長,你曉得我的本業是梁上君子,關於尋找最安全的地方,防範宵小覷覦這點,問我就對了,我保證絕對幫你找到固若金湯的藏放之處。」他拍胸膛保證。

「問你?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我最要防的人就是你!」餘百福大吼。

在地上啄食,誤以為已恢複平靜的母雞與小雞們,因餘百福這聲大吼,又嚇得四處竄逃,咯咯直叫。

野風無視餘百福高漲的怒火,繼續夾纏不休。

「嶽父,都說我已經金盆洗手,你就不必再防我了。」他努力地纏、纏、纏,不忘回頭對不遠處那個教他深愛的小女人眨眨眼。

「誰是你嶽父?離我遠一點!」餘百福又是一吼,喉嚨都要啞了。

悅晨逸出一長串銀鈴似的笑聲,看著前頭那兩個深愛的男人,再牽起另一個深愛的小男人的手,低頭道:「悅桐,咱們要回家嘍!」

「回家嘍!」悅桐開心地大聲呼喝。

離家兩年多,姊弟倆手牽著手,相視一笑,腳步輕快,走入村內那條回家的路。

「好!大夥兒都回家準備,今晚要大肆慶祝一番。」

餘氏族人們紛紛踩著愉悅的步伐,回家準備拿手好菜與好酒。

四神鏡回歸本位。

慶典即將熱熱鬧鬧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