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打趣道:“挑剔,理性。”

萬侯九霄開懷大笑,撫掌道:“說得好!”

正在此時,侍衛前來通報:“啟稟陛下,皇後娘娘來訪。”

“她來做什麽?”萬侯九霄的笑容斂去幾分。

桑榆不在意地道:“大概與今天下午的事有關。單論背書的本事,那袁文才在四人中確實是最厲害的。”

萬侯九霄失笑,站起身道:“榆兒先忙著,父皇去你的書房看會兒書。”離開之前,不著痕跡地對暗衛使了一個眼色。暗衛立即悄無聲息地離開,讓沙青、暗黑和暗夜三人回避。

桑榆彬彬有禮地將皇後請入殿內。宮女們輕移蓮步上前斟茶,細心地送上糕點與水果。

“皇後請用茶。不知皇後駕到有何指教?”桑榆問得客氣。

“有勞四皇兒費心。本宮聽說四皇兒收了個徒弟甚是可愛,今日正巧得空,所以來看看——”皇後溫和一笑,一雙漂亮的杏目打量冷若離,莞爾道,“就是這孩子吧?果然跟個仙童似的,長得可真標致。”

桑榆道:“皇後過獎了。”

冷若離不喜歡皇後的笑容,站在師父身後,毫不膽怯地盯著她看,一聲不吭,心中確有不少疑問,皇後就是陛下的妻子,也是師父的情敵之一,怎麽師父還和她相處得不錯的樣子?

皇後至今仍摸不準這位四殿下的性子,見桑榆話語少少,無意與她寒暄,隻得主動提起正事,稍整衣裙,道:“四皇兒,本宮今日來主要還是為了采文那孩子。他和本宮說,今日一直惴惴不安,擔心自己曾有言行不當惹得四皇兒不快。若他有哪裏做得不對,四皇兒可一定要多多擔待。”

桑榆露出幾分驚訝之色,繼而微微一笑,道:“皇後大可放心,是袁公子多心了。桑榆今日與他並無什麽交談,想必是桑榆話少,且一向性情清冷,所以才使得袁公子有所誤會。”

皇後麵色一僵,暗道這四皇子不知是故意裝糊塗,還是太過圓滑,竟然避開了她話中的重點,也未回應她的暗示。

“原來如此。不過,聽說那位杜公子脾氣不是很好,得罪了不少同僚,讓他擔任文選清史司長合適嗎?”

桑榆笑道:“多謝皇後對桑榆的關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桑榆既已選定他,便隻能信任他了。”

皇後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笑容仍在,語氣卻硬了幾分:“喔,本宮有些好奇,張大人也同意讓杜書倫就任?本宮記得,那四位候選中有一位還是張大人的門生呢。”

她既然敢來,肯定早已打聽清楚,又如何會不知張從言的態度?此時卻故意提及張從言一事,顯然是對桑榆竟然提拔了一個平民而感到不滿。桑榆神色冷淡,仍是淺淺一笑,不置可否,道:“皇後的意思是?”

皇後盈盈一笑,神色甚是無辜:“嗬嗬,本宮隻是覺得四人之中,以采文學問最好,因此有些意外。”

冷若離聽到此處總算是明白了這位皇後的真正目的,不由得無聲嗤笑,感覺到師父的心情似乎變糟糕了,而陛下仍不現身,不免為師父打抱不平。在宮外時他就覺得師父愛陛下多過於陛下愛師父,沒有想到在宮內也是這樣。看,師父現在被皇後欺負,陛下卻躲在書房裏,也不出來幫忙。

“皇後平日管理後宮已經極為辛苦,此事便不勞皇後費心了。自古以來,後宮不能幹政,還請皇後慎言才是。”桑榆以往對這位皇後還有幾分欣賞,以為她是一個頗為識大體的女子,沒有想到為了她的兒子,她也會無所不用其極。

皇後倒是沒有動怒,露出嬌媚的笑容,搖首歎息,似是為桑榆覺得遺憾,語氣中帶著幾分提點的意味:“唉,看來四皇兒對於為政之道,仍是不太懂。四皇兒可了解袁家?”

提起袁家,皇後的眼神多了幾許傲慢,桑榆看得清清楚楚,略一頷首,雲淡風輕:“當然。皇後的父親是前任文相袁沐晨,在任六十餘年,頗受太皇新人。當時的袁家可謂是位高權重。如今這朝中有多位大臣都是前文相的門生。”

皇後一愣,奇道:“四皇兒既是知道,為何會……”四皇子沒有選中袁采文和齊紫安,她一直以為他根本不知這二人的背景。

桑榆悠然一笑,不緊不慢地品一口茶,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皇後,語氣溫和:“如此說來,皇後今日倒像是興師問罪的。本殿隻知任人唯賢,皇後又是否懂‘水滿則溢’?”

皇後一驚,手中的絲絹險些鬆落,此時心底方生出幾分惶恐,驚疑地看著桑榆。難道這句話是在暗示什麽?當年陛下之所以娶她,是為鞏固他的地位。袁家與陛下是互利互惠的關係,她獲得母儀天下的尊位,而陛下則得到袁家全力支持。如今陛下的帝位堅實穩固,已不再需要袁家。若她走錯一步,隻怕真會丟了皇後的寶座。越想她越覺得今日之行太過冒險。後宮幹政的罪名可大可小,若是傳到陛下耳中,大事不妙。

看一眼四殿下始終波瀾不驚的麵容,此時,皇後才真正地認識到這位四殿下絕對不是好惹的。

她的語氣立即柔了幾分,嫣然一笑,道:“本宮隻是覺得意外才來與四皇兒隨便聊聊,四皇兒且莫放在心上。天兒不早了,本宮就先告辭了。”

“皇後慢走,”桑榆淡笑頷首,沒有起身,“送福,送皇後娘娘。”

“是。”

皇後離開後,萬侯九霄才邁著懶洋洋的步子出現,對著殿外高深莫測地一笑,走到桑榆身邊坐下。

“寶貝榆兒,父皇餓了,讓人準備開飯。”

“嗯,走吧。”

兩人相攜往膳廳去。

冷若離古怪地看著兩人親昵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他們倆都不提剛才的事?陛下應該安慰師父幾句,而師父也該趁機向陛下告一狀才是。不懂。不懂。

皇後拜訪紫霞殿的事很快傳入張從言的耳朵裏,等了幾天沒有發生任何事,不由稀奇地嘖了一聲。

“外公,您別光不說話啊。接下來該怎麽辦?”萬侯桑杉對於外公慢吞吞的反應有些無奈。

張從言皺眉道:“看來四殿下果然不簡單,皇後娘娘竟然也沒有在他那兒占到什麽便宜。”

“那該如何?難道這件事就這麽算了?”萬侯桑杉不悅地道。原本讓杜書倫任文選清史司長一職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這是萬侯桑榆的第一步棋,如果不給他製造一些麻煩,他們的下一步棋也不好走。

張從言狡猾一笑,道:“放心,外公自有妙招。”

萬侯桑杉沒有多問,笑道:“那就有勞外公了。”有些事,外公不說,他最好也不問。

兩日後,吏部發生一件大事,剛上任的文選清史司長杜書倫被刺殺,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幸虧杜書倫反應敏捷避開要害處,不然的話,必死無疑。

“榆兒,此事發生的時機太巧妙。”萬侯九霄躺在柔軟的藤椅上,品嚐著水果,好不悠哉。身後,兩名宮女手執大蒲扇為他扇風;另有兩位宮女坐在一邊,將大蜜桃剝皮,細心地切成大小適中的塊狀,放入白色精致的瓷盤裏,再插上牙簽。

桑榆坐在旁邊,也有宮女為他扇風,他手中也拿著東西,卻是卷宗。

冷若離在不遠處練劍。他的靈力雖然不低……但懂得的係統招式不多,這兩日在研究桑榆給他的一本劍譜。

“確實。很顯然是針對我。”

“榆兒可有懷疑的對象?”萬侯九霄拈起一根牙簽,將一塊甘甜的果肉送入他口中。

桑榆將果肉吞掉,示意他再來一塊,道:“兩個。不過,我不明白,他們有必要這麽誇張嗎?”

萬侯九霄意味深長地一笑,又給他喂了一塊梨肉,道:“官場黑暗,相互之間的關係如同一棵大樹,盤根錯節。榆兒若不能早些找到凶手,以後怕是會舉步維艱。”

“我明白。”

萬侯九霄離開後,冷若離忍不住跑到桑榆旁邊,一臉同情地看著他。

“師父,你一個人要看這麽多東西?陛下為什麽不多找幾個人幫幫你?”

桑榆自己也很是無奈,隻能感歎世事難料。與萬侯九霄在一起之前,他根本沒有打算參與政事,所以也沒有想過為自己培養一些可用的人才,因此導致如今事事必須親力親為的局麵。送福和送祿雖然對他忠心耿耿,但他們不懂政務,根本幫不上忙。父皇曾提過要給他幾個能用的人,被他拒絕了。但也有心借此機會觀察一下其餘幾位皇子的反應。

冷若離在一邊扭捏半晌,道:“師父,我覺得……”

“覺得什麽?”桑榆隨口道。

“喔,沒什麽。”冷若離抓抓頭,歎一口氣,繼續練劍去了。又練了一會兒,終是心不在焉,跑回屋子換衣服,準備出去逛逛。

桑榆帶著送福和送祿兩人去了吏部。杜書倫被桑榆安排在吏部後院的一間客房裏,如今還在昏睡中。幸運的是,大夫說過,他沒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