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生可不正是那個下毒暗害許承翰的趙思德?他抬頭看見歸拾兒,臉色陡然大變,但轉又鎮定下來,似是非常驚喜,滿臉笑容道:“你是小拾,太好了,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幾年不見,你相貌可大變了,我差點就沒認出你來。”

歸拾兒不為他的熱情所動,隻漠然道:“趙公子一邊讀書一邊賞美,真是好閑情逸致,不失風流本色,隻不知水仙姑娘現在在哪裏?”若是極為親近之人,定能瞧出他此刻的恨意實是到了極處。

趙思德聽問,麵色又是一變,眼神憂鬱仿佛極為悲傷,戚聲道:“小拾,我、我對不起水仙,也對不起你,水仙她,她已經不幸亡故了。”

“什麽?水仙姑娘死了?”

歸拾兒大感意外驚駭,目射冷酷殺氣,當胸一把揪起趙思德,厲聲道:“你快告訴我,她是怎麽死的,是不是你害死的?”

趙思德被他抓住,全身絲毫動彈不得,不禁驚得麵色煞白,趕緊道:“不是,我怎麽會害水仙?小拾你不要衝動,聽我慢慢說。”

園中不遠處的進香者聽到動靜,均驚異地望過來。歸拾兒稍稍平息胸中怒火,將趙思德放下地,從牙縫中陰森森地迸出一個字來:“說。”

趙思德長歎一聲,欲言又止,雙目漸漸紅了,舉袖拭去眼角的淚花,才悲痛欲絕地道:“小拾,當初我帶水仙離開飄香院住進一家客棧,本來是跟你約好了第二天在南城門外等你一起走,但是當天半夜,水仙突然間發了急病,我一連請了好幾位郎中也沒治好,沒到天亮,水仙她就去了……”

他愈說愈是痛苦,又抬手拭去一串眼中流下的淚水,哽咽著續道:“水仙這一去,我萬念俱灰,把什麽都不再放在心上,也忘了去與你赴約,自己也病了,過得好幾天才記起這件事。隻是,我實在是提不起勇氣去告訴你,思前想後,終於還是一個人返回家鄉,懈惰學業整日飲酒思念水仙,一直頹廢了幾年。到了今年,我總算恢複了一些,心想水仙的在天之靈必定不願意看到我如今這般模樣,為了她,我應該振作起來,於是就再次赴京趕考。到了京城,我原本是要去瞧你和水仙昔日的那些姐妹的,隻不過,我又想你們一定都以為水仙現在生活得很好,絕不會想聽到她的噩耗,於是終究還是沒去,不想在這裏卻遇上了你……小拾,我知道我沒照顧好水仙,對不住她,也對不住你,你應該恨我,你要罵我打我都隨便你,我絕無怨言。”

聽著趙思德喋喋不休地追悔悲訴,歸拾兒心亂如麻,思緒難定。

水仙,原是飄香院的一名紅牌姑娘,數年前,與進京趕考落第的趙思德一見鍾情,意欲從良,私下拿出多年積蓄給趙思德替其贖身,卻因飄香院老板不願放人而受阻。兩人不得已,便商議偷偷私奔,找歸拾兒相助。

歸拾兒本來不肯,但水仙平時對他還算頗為照顧,顧念她的情義,又因為趙思德信誓旦旦地許諾說會帶他一同走,日後更會資助錢財幫他安家立業。歸拾兒那時年紀尚小,經不起兩人的勸說,最終答應下來,幫助水仙偷逃出飄香院。但第二日歸拾兒去與他們會合時,卻始不見兩人蹤影,倒是等來了飄香院來抓他的人。

之後歸拾兒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若非鳳姑等人求情,一條小命鐵定就此嗚呼哀哉,之後被趕出飄香院自此流落街頭。

趙思德一邊說,一邊打量歸拾兒的衣著形貌,見他袍裳精致氣色極佳,顯然早已發達不再是昔日任人驅使的小廝,不由得又是羨慕又是妒嫉。心念飛轉,已經有了計較,拉住歸拾兒的手,情真意切道:“小拾,那件事一定連累你不輕,這麽些年可苦了你了,唉,我真是罪該萬死……小拾,此番遇見你可說是天意使然,當初我對不起你,這次不能再逃避自己的罪責。小拾,我決定與你結為異姓兄弟,把一半家產立據分給你,希望能夠稍稍彌補我犯下的過錯。”

歸拾兒甩開趙思德的手,心神不定,一時難以分辨他話中真偽,也不知該如何處置他才好,沉吟半響方道:“水仙姑娘葬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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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思德眼珠轉了轉,扮出一幅情傷至深模樣,沉痛道:“水仙與我是夫妻,我自然將她靈柩扶送到我家鄉落葬,以求能夠朝夕相伴。隻是我們並未正式拜堂,靈牌無法列位於我家祖祠,唉,實是我心中之憾。”

這趙思德空讀聖賢之書,其實是一個極為陰險殘忍的卑劣惡棍,當初與水仙相好存心騙取錢財,得手後就迫不及待地下手謀害了水仙,這時將謊言編得煞有介事滴水不漏,暗想就算歸拾兒大費周折去自己家鄉調查也無礙。

歸拾兒盯了趙思德許久,未能發覺出什麽破綻,沉聲道:“你跟我來。”

趙思德早打好了算盤,聞言也不問去哪,竟是坦然跟隨。

到得衛國大將軍府,見到府中之人均恭敬行禮稱呼歸拾兒為主子,趙思德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他毒害許承翰之後,深恐被狄小石和慕容世家的人察覺蛛絲馬跡追查到身上來,為防萬一,連客棧也不敢入住,在開元觀附近的偏僻地段租下民房掩匿形跡,整日假作溫習功課掩門不出。過得一段時間沒有聽到什麽風聲,趙思德認為自己所行之事無人懷疑,便放下了這樁心事,每日到開元觀找尋目標,盼望能釣上一位名門閨秀就此飛黃騰達,至不濟再碰上一個如水仙那般身家頗豐的青樓女子也是好的,誰知運氣不佳,無巧不巧地倒被歸拾兒撞上了。

趙思德作夢也想不到,昔日的妓院小廝如今竟搖身變成了大楚的衛國大將軍,心中更為羨妒之餘,打定了主意,非要使出渾身解數騙得歸拾兒的信任不可。

這件往事對於歸拾兒來說,是一個不能不解的心結,不查個明白無論如何都難以心安,把趙思德安置在客房中吩咐孫慶剛看管,問明趙思德與水仙當初私奔那晚落腳的客棧,親自前去查證。

雖然事過數年,那家客棧倒還在,而客棧老板和一個老夥計亦記得此事,證實了趙思德所言非虛,道水仙的確是犯急疾不治而亡,且趙思德也雇了大車扶柩離開上京城,隻是去了何處就不清楚了。

回到府中,歸拾兒心下煩悶,要想查明此事真相,必須得趕去趙思德家鄉,挖出水仙的屍骨加以勘驗。查實了趙思德有罪還好,但若是如其所說,驚擾了水仙陰靈清靜未免於心不安,更難以自恕,當真有些棘手。

直至晚間,歸拾兒仍未能作出決斷,連修煉時也心浮氣躁,許久也難以入定,隻得索性收功,起身到院中散步,驅除心中煩勞。

轉了兩個圈子,心氣稍覺平靜,正要回房繼續練功,忽有一人悄然出現在身旁,歸拾兒一驚,凝神望去,卻是多日不見的狄小石,登時驚喜道:“大哥怎麽會來,可是有什麽緊急之事?”

狄小石笑道:“也沒什麽要緊事,隻是來瞧瞧你的修行進度。今晚你怎麽沒練功,在這瞎轉悠什麽?”

既是狄小石見問,歸拾兒自無絲毫隱瞞,將與趙思德的過往種種說了一遍。

為趙思德可不就是自己讓慕容世家子弟遍尋不獲,下毒暗害許承翰的嫌疑人麽?狄小石聽過來龍去脈,幾已肯定他就是凶手,也說了這件事,道:“如果他不是心虛,何必費心隱形匿跡?定然是他無疑了……嗯,要找證據也不難,搜一搜這家夥的身和住處就是了,不過先別驚動他。”

果不其然,在趙思德身上一搜,便從貼身處搜出了幾小包劇毒藥物,其中赫然就有寸腸斷。歸拾兒怒不可遏,當即便要將趙思德拎出去千刀萬剮。

狄小石攔下他道:“別急,這樣倒是便宜了他。”

歸拾兒恨恨道:“大哥說的是,不叫這個狗雜碎受盡萬般痛苦才死,倒真是便宜了他。”

狄小石搖頭道:“也先別急著折磨他,留著他這條命以後說不定會有點用處,你不妨暫且裝作聽信他。”

歸拾兒微覺疑惑,不明白狄小石用意何在,但既然大哥發了話,自己自然不能為泄一時之憤去違逆大哥的決定,當下點頭道:“聽憑大哥安排。”

回到歸拾兒房中,狄小石傳授他一篇修行口訣,囑咐他暫停以前的修行功法照此修煉。這卻是狄小石考慮了很久,終究還是從令狐輕煙處拿來了能夠抑製魔煞之氣擴張的修行心法。他為救狐狸精老婆蘇素兒而自願與天工老祖訂下協議,早有心理準備,可以無懼永墮魔道,但慕容荻、歸拾兒和高二牛三人得他真元築基也將遭受入魔之厄,卻屬無妄之災,定要盡一切辦法化解才行。

當然,他也並未對慕容荻三人隱瞞,而是照直而言。三人聽後反應驚人的一致,那就是根本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均表示了一個意思,道他們的性命原本最多不過區區百年,到時大不了兵解便是,再怎麽說都是賺了,心境之豁達令狄小石頗是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