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時候不早,我們該回去吃飯了,要不然老夫人又會焦急了。”

“別羅嗦,再逛一會就回。”狄小石頭也不回,繼續在大街上左顧右盼地溜達,一路看到眼生的玩意兒就湊上去瞧個仔細,活像個對什麽都充滿好奇的孩童。

小僮狄安不敢再勸,一步一趨地緊跟在後,盡管走得兩腿發軟,卻也沒有多少怨言,跟以前相比,現在二少爺的表現已經讓他大念無量天尊了。同時暗想,二少爺怎麽就不早些撞到頭呢?害得自己這幾年間吃足了苦頭。

狄小石終於接受靈魂附體於他人軀殼的現實,借摔跤之名扮作大夢初醒,但又忘卻了所有前塵往事的“初生兒”。如此一來,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異常之處不但無人會加以懷疑,更可以大大方方地了解各種情況,知道了自己非常湊巧地附身在了一個同名同姓的人身上,狄家的住址則在一個名為大楚的國家東疆邊境的縣城臥牛鎮裏。

對掩護他穿越者身份更有利的是,原來的那個狄家二少爺狄小石竟是一個傻子。不過,那位狄二少爺並非天生癡呆,幼時不但不傻,反而天資聰穎,十三歲就考取了秀才,神童之名臥牛鎮上無人不曉。隻是後來不知怎地突然中邪得了癔病,整天神智不清瘋瘋癲癲,再後來就完全傻了,至今已有數年。狄小石暗自慶幸,要是那狄二少爺不傻,自己這個冒牌貨表現的反常之處就不容易掩飾過去了。

通過幾天從各方麵的初步觀察了解,狄小石發現身處的大陸的確並非地球,而是被稱為太沌神洲,其社會機製、文明與經濟基礎大概相當於古代中國的唐宋時期,不過國家之多局勢之複雜卻讓他很是吃了一驚。

太沌神洲的疆域總體麵積尚無從知悉,僅中心地帶的知名國家大大小小就不下百餘個,國力強弱不一,各國之間或交好連盟或敵對幹戈,隱隱地形成了兩個分庭抗禮的超級國家集團聯盟。雖然沒有爆發波及到全大陸的戰爭,但利益所至,規模不大的軍事武力衝突卻是時有發生,就算超級聯盟內部,各國明裏暗裏的紛爭亦是在所難免。

狄小石所在的大楚國坐落於太沌神洲東南腹地,幅員遼闊頗為富饒強盛,與鄰近的秦國及北漢三個大國構成東方各國聯盟的核心,互為犄角又彼此顧忌惕防,同太沌神洲西方諸盟國遙相割據對峙,保持著小處糾紛摩擦不斷,但總體大局相安無事的微妙形勢。

除此之外,太沌神洲邊遠的寒苦之地還有一些文明較為落後的蠻子部落群體,近海島嶼上亦分布著一些多不知名的零星島國。至於浩瀚大洋之外的情況,就甚少有人知之了,大都傳說是大神通者居住修行的逍遙福地琅琊仙境。

娘的,這鬼世界比春秋戰國時期諸侯割據的局勢更要混亂,怎麽就不打打殺殺亂得炸開鍋?狄小石頗感有些不可思議,再一深入打聽,不禁更感匪夷所思。

原來這世界上勢力最強的並非國家政體,而是淩駕於塵俗眾生的宗教力量。

太沌神洲宗教盛行,派係林立不一而足,叫得出名稱的起碼就有好幾十個,而其中信徒最多最廣,影響力最大的則是道教和佛教。

包括大楚國在內,東方諸國大部分信奉的是道教,其教宗的權力大得令狄小石難以想像。一國之君在舉行登基大典之前,必須先至道教供奉祖師爺的寶殿參拜朝聖,經過教宗的加冕與賜福,否則就會被視為名不正言不順,屁股底下那張龍椅必定坐得不大穩妥。

佛教則是西方諸國的國教,地位之超然尊崇比起東方諸國來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於每個國家的每個皇子公主在年少時俱要剃度受持,皈依佛門為僧為尼,朝暮課誦齋戒禮佛期滿兩年方可還俗重入塵世。

狄小石聞聽後驚愕得無以複加,日哦,這太沌神洲上的道教跟佛教竟然如此強勢,比地球中世紀歐洲曾發動八次十字軍東征燒殺搶掠,殘酷地血洗了地中海流域的基督教還要來得威風霸道,把什麽天命所歸的君王皇帝震懾得連半個屁都不敢放,真真是**得不能再**了,亦真真是叫人想不通。

這其中的原委狄小石捺下好奇暫時沒尋根究底找人追問下去,畢竟自己才“大夢初醒再世為人”,自當要顯得“弱智幼稚”一點,問些太過“深奧抽象”的東西容易惹人起疑,不妨日後再慢慢探索。

見著什麽都覺得新奇的狄小石轉悠一天後回到狄家,已是暮色四合,狄母早已等得憂心忡忡坐立不安,好生斥責了狄安一頓。

狄安雖是滿腹委屈,卻又不敢分辯,隻唯唯諾諾地應是。

狄小石聽得心煩,皺眉道:“是我自己回得晚,關狄安什麽事?你要罵就罵我好了,要不以後別再讓人跟著我。”

狄母素來把這個傻兒子當成心頭肉,如今病情好轉神智漸複,更是著緊得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聞言忙陪著笑道:“好好好,娘不說狄安了。兒啊,你在外麵逛了一天也該餓壞了,娘叫廚房裏燉了蓮子雞羹湯,你一定要多吃點啊。”

狄家豪富巨賈雖然談不上,但在臥牛鎮這座縣城中也算是一戶數得著的縉紳人家。不僅在城裏開了兩家茶莊,而且鄉下還有百數畝良田,撇開那些夥計長工不說,家裏使喚的仆人丫鬟老媽子加起來就不下十來個。

仆婦將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羹湯送上,狄小石也確是餓了,三下五去二吃了一大碗下肚,又去添了一碗。

見他吃得甚是香甜,狄母眉開眼笑,連連誇獎廚娘做得用心,月底定要多打賞一貫銀錢。

狄小石突然把調羹一放,皺著眉頭發起怔來,狄母的慈愛讓他想起了地球上的父母。自己失蹤了這麽些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知道他們焦慮傷心成什麽樣了。

想到這點,狄小石心一陣酸,又一陣痛,哪還有半點胃口?重重把碗一推,叫狄安把剩下的羹湯都端去喝了。

狄母見狀臉色沉了下去,又轉口說湯做得不合狄小石口味,那廚娘不知不覺間非但賞銀沒了,一頓訓責也未免走不掉。

狄小石正感哭笑不得,醒來當天見過的那個青年,即他的兄長狄子仲帶著一個美貌少婦走了進來。

這少婦是狄子仲的妻子,叫何朝蘭,麵容姣好嫵媚,身材豐滿妖嬈,頗具一番誘人的成熟風情。狄小石第一次見到她時覺得有點麵熟,回心一想,馬上發覺她竟跟地球上一個出名的日本AV女優麵貌極為相似,而且兩人的名字讀音都驚人的一致,隻是順序不同而已。

在大學時,狄小石與一眾室友在網上下過不少A片“觀摩學習”,其中就有那女優的。當時就琢磨,怪不得狄子仲正當年輕力壯,精神看上去卻顯得萎靡不振,原來是房中有著這麽一位尤物嬌妻,不消說,一定是不知節製操勞過度所致。

何朝蘭入房後未語先笑,向狄母請了安,關心地問狄小石道:“叔叔今天玩得可否開心?”

黃禍流毒遺害非淺,狄小石每次看見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總不免浮現AV裏那女優一絲不掛的雪白**,各種各樣任人**的yin靡姿勢,及讓人血脈賁張的勾魂呻吟,心裏怪怪地,偏開視線道:“還好,還好。”

眼前這女人終歸是他這具身體主人的嫡親嫂子,而且還對自己頗為熱忱關切,若是腦子裏總轉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下流東西,不倫不敬之意姑且不說,未免也有點兒對不住人家。

何朝蘭隻感覺這小叔子對自己的態度舉止有些詭異,自然不知道他心裏那些見不得人的齷齪場麵,取過一疊綢緞衫袍,又笑道:“這幾天,我督促著成衣店的師傅緊趕慢趕,總算趕了幾套衣裳出來,叔叔拿去先試一試,倘或有哪處不合體,我再交待裁縫師傅改改。”

那傻小子狄小石當初犯病後,經常發瘋扯**上價值不菲的綢袍。狄家這點浪費還承受得起,狄母原本不以為意,但何朝蘭過門後說,小叔衣著富貴卻神容癡傻,這副樣子在外麵很容易招致不軌惡徒的覷謀,要是萬一引出禍事來反會害了他。

狄母聽了大為緊張,於是依著何朝蘭之言,特意做上幾套粗布皂衣給狄小石遮人眼目,以免招惹飛來之禍。其後確也平安無事,如今狄小石瘋病已好,那些有**份的低劣衣服自然不能再穿。

狄子仲對自家兄弟的態度不知親切了多少倍,與之前的粗暴厭惡相較起來,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這時笑道:“小石,你的病既然已經痊愈,就不要再出去亂跑。不久之後就是咱們大楚國的秋闈之期,你應該在家認真溫習功課,先考取了舉人,待明年再一鼓作氣入京參加會試。”

狄小石呆了一呆,吃驚道:“什麽?我參加科舉?”他雖是聽說過自己的前身是秀才,但此刻全然忘了。

“哦,我已經在學政大人那兒替你打點過了,功名的事情你不用擔心。”

依大楚國的條例,但凡秀才,每年都要通過例行考核,否則名額就會被刷下,狄小石瘋了幾年,自然已被除名。狄子仲以為狄小石擔憂這件事,寬慰表功道:“費用雖然花去不少,但跟小弟的前程相比,卻是微不足道。”

他又情意殷殷道:“小弟啊,父親大人生前原也極有才學,隻是時運不濟始終未能進士及第,實是抱憾終生,我們兄弟也自當引以為憾。我這個做哥哥的資質駑鈍,是無法告慰父親大人於九泉了,小弟你天縱之材,不說高中狀元,這金榜題名的進士是定當穩穩走不掉的。”

日哦,那傻子狄二少爺是天才,老子這個冒牌貨可是個夯材。狄小石可以說是個天生的馬大哈,當初能勉強考入一所三流大學都全賴祖墳冒了煙,對勞什子的四書五經更是一竅不通,念起來都拗口無比,等同半個文盲,想要去考個舉人回來豈不是猴子撈月?更別說屁的金榜題名了。心中暗暗叫苦,吱吱唔唔道:“呃,這個,這個,我隻怕,隻怕……”

狄子仲正說在興頭上,根本沒注意狄小石的異樣,繼續眉飛色舞道:“小弟你高中後,我就算傾盡家資也要鋪出門路,為你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步上大好的錦繡前程。之後你再照應我這個哥哥在地方上經營生意,咱們兄弟同心協力,狄家門楣榮華光耀、大富大貴之時還不是指日可待麽?就算母親大人被賜封為誥命夫人也非難事。”

狄母在旁聽了這番美好前景,歡喜得麵上早已綻出一朵大菊花,拭著眼角道:“誥命夫人的風光為娘倒也不奢望,隻求你們兄弟富貴安康也就心滿意足了。若是真有子仲所說的那麽一天,你們的父親九泉有知,一定高興得緊,我也可以了無遺憾去見他了。”

何朝蘭挽著婆婆的手,親親熱熱地笑道:“媽,瞧你老人家說的?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狄母醒悟,亦連聲道:“哦,是娘高興得糊塗了,大家開開心心地說著話,這種話怎麽當講呢?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見他們一個個憧憬得找不著北,一張餅是畫得越來越大,狄小石越發叫苦,咳嗽一聲,道:“嗯,這個考科舉嘛,你們千萬別抱多大希望,我這病雖然好了,但是以前學的東西也忘得一幹二淨了,不要說考進士,就是考個舉人我也沒半點把握。”

狄子仲一怔,笑道:“小弟你不要有壓力,我們明白你身體剛好,也不是硬要求你一次考取,今年不行,就等明年好了,明年不行,就等後年好了,反正你年紀還小,不急不急。”

何朝蘭亦道:“是啊,前程雖然重要,但是叔叔的身體更緊要,就算今年不願意去考,我們做兄嫂的也理當體諒支持,等養好了身子再考也不為遲。”

狄母聽了很是慰貼,摸著她的手誇讚道:“還是朝蘭通情達理,更會體貼人,我有了你這樣一個賢淑的媳婦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何朝蘭嘴上如蜜裏調油,乖巧地奉承道:“哪裏?是我命好,才能遇上您這麽一位慈祥可親又疼愛晚輩的好婆婆,還有叔叔這樣才高八鬥的國家棟梁之材。”

還才高八鬥的棟梁之材?狄小石撇撇嘴,自己是八鬥燒火的木頭廢材還差不多。

狄母聞言更是打從心窩裏滾燙起來,感慨噓唏道:“朝蘭啊,我原以為你看見小石有病,因此一向對他顯得冷淡,沒想到你暗底下原來是這般地看重關心他,為娘一直對你有些誤會,你不會怨怪為娘吧?”

何朝蘭水汪汪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異色,媚笑道:“媽,做小輩的不能讓長輩放心信任,當然是小輩的過錯,朝蘭怎敢對媽存有半分怨念?”

狄子仲麵上也帶著些許異樣之色,望了妻子一眼,岔開道:“小弟,你還皺著眉幹什麽?大家都說了,你的身體健康最要緊,今年這鄉試不去也罷,至多耽誤一年的工夫,沒什麽大不了得。更何況你在家多用功溫習一年,明年秋闈的解元說不定就是非你莫屬。”

又不是風流才子唐伯虎附上了你家傻老弟的身,這解元說中就能中麽?狄小石大搖其頭,心想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自己頂著個眾望所歸的天才名頭,這一肚子草包終究會給識破,不如趁早讓狄家人死了這條心。隻得硬著頭皮,苦著臉道:“唉,你們聽我說好不好?我是真把書本上的東西忘得幹幹淨淨了,別說考經義論策的八股文,現在就是讓我寫上幾個字都難。”

聽他說得認真,狄子仲的臉色登時沉了一沉,強笑道:“小弟不必如此自輕,謙遜也應有度才是,太過自餒反而不好。”

狄小石叫道:“我哪有謙遜自輕?不信你拿筆來,我寫上幾個字讓你瞧瞧就知道了。”

狄子仲臉上的笑容又勉強了幾分,掩飾著喝道:“狄安,你耳朵聾了,沒聽見二少爺的吩咐麽?還不快去取筆墨紙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