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小石心裏已經有了定見,哪會再受人言語蠱惑?先慢騰騰地掏掏耳朵,再裝模作樣問:“你說完了?”

佘自奇一愕,氣勢頓挫,下意識應道:“說完了。”

狄小石用力鼓掌,笑嘻嘻道:“嗯,老兄的演說精彩絕倫,本大聖深受教育,也深受感動,深受感動啊。”

“劈劈啪啪”的單調巴掌聲在空洞的峽道裏回蕩,顯得分外的刺耳,每一掌都像重重摑在佘自奇的臉上,他的麵龐刹時變得鐵青,顏色比邊上天生青麵的郭崇雲猶要深濃幾分。

郭崇雲勃然大怒,嗔目厲吼:“糊塗大聖,你也太過囂張狂妄,莫以為仗著小有能耐便可隻手遮天,郭某盡管不才,卻也要不自量力來會會你,看你究竟有何通天奇能。”從鞍際摘下那杆丈八長矛,橫臂一掃,怒喝道:“亮兵器罷。”

狄小石瞥他一眼,搖頭道:“你雖然有點修行基礎,不過還在煉氣化虛的中期,差一截才能凝結金丹,就算拚命也不是我的對手,還是不用打了,叫這位佘老兄上罷。”

郭崇雲凜然道:“郭某自揭竿而起替天行道,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即便是必亡之戰,又有何懼?”便欲打馬衝上。

“等一等。”

卻是狄小石與佘自奇異口同聲喝止。狄小石瞟一眼佘自奇,對郭崇雲道:“我最佩服的就是有骨氣的硬漢子,你的本事是比這位佘老兄差,氣魄卻比他強得多。”

佘自奇麵上微笑自是不複再有,冷哼道:“我以禮相待,閣下卻再三譏諷,實是欺人太甚。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不敢直告,藏頭露尾掩蓋來曆就不怕有辱自己身份?”

狄小石沒理他,又自顧道:“郭將軍,這一架先別急著打,我做什麽事都講究個理直氣壯,現在來跟你講講道理,聽完後,你如果還要打,我就奉陪到底,怎麽樣?”

郭崇雲挽韁勒馬,略一沉吟,道:“請講。”

狄小石指指後方施全那百餘人,難得正經地說道:“這些人一不偷二不搶,正大光明做生意賺銀子有什麽錯?他們的奔波勞累也算了,這一路上還是提著腦袋在跑買賣,利潤高一點難道就罪孽深重到不可饒恕的程度?”

郭崇雲沉吟不語。

狄小石繼續道:“這些商客都是平民,他們這次的貨物不但全部被你們搶走,而且有好幾十個人遇難,你們口口聲聲說是替天行道,屠殺平民算是行什麽道?”

郭崇雲軒眉道:“大聖休得胡亂栽贓罪名,我郭崇雲以這顆頭顱擔保,天門義軍絕未做過此等殺人擄貨傷天害理之事。”

狄小石問:“這麽多亂軍,你保證自己沒有,難道還能保證別人也沒有?”

郭崇雲眼神一凝,道:“各地義軍不下數十起,魚龍混雜良莠不齊,郭某不敢保證會無人犯此大傷天和的惡孽。”

狄小石大聲道:“不管怎麽說,這些人丟了財又丟了命,就再有過錯也能抵銷了,我隻想把他們平平安安帶回家去跟親人團聚,郭將軍,你放,還是不放?”

後方,施全等人原本安靜等待狄小石的交涉結果,此際聞言均心情激蕩,紛紛高聲道:“大聖,你不用顧及我們,跟這些草莽賊子說好話,他們不肯放我們回去見爹娘見老婆孩子,大夥舍命拚了就是。”

望見眾人群情鼎沸,郭崇雲意有所動,猶疑不決。

佘自奇在旁冷笑道:“糊塗大聖,你盡說些不相幹的話幹什麽?就算你能夠舌燦蓮花,郭將軍乃是心誌百煉成鋼的英雄豪傑,又豈會被你的花言巧語所惑?”

日哦,老子從娘肚裏出來長到現在,橫穿兩界,還從沒有人表揚過口才好,這廝倒是第一個。狄小石斜眼睨著他,亦嘿嘿冷笑道:“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本大聖平生隻信奉一個理字,要是占不到理,就算天王老子擋路,本大聖也要鬥上一鬥。”

“嗵。”

眾人眼前一花,隻見狄小石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杆狼牙槊,精鐵粗柄有若兒臂,銳刺寒光閃閃令人望而生畏。順手一頓,山道上堅硬的青石碎屑應聲飛濺,整條狼牙槊如陷泥淖,尾端直入堅石內尺餘。狄小石喝道:“話已說盡,郭將軍,是敵是友,全憑你一句話。我敬你是條漢子,也不依仗法寶欺你,咱們就憑手中真刀真槍分個高下。”

山風烈烈,狄小石孑身傲然而立,睥睨之際渾身迫發出無邊霸氣,便巍巍峻峰亦不能壓其桀驁氣勢分毫,讓人望而油然心折。

空氣如凝固了一般,峽道之中一片靜默。所有人的視線都集聚在狄小石與郭崇雲身上,無一人發出半點聲息,唯聞戰馬偶爾發出的響鼻,及火把燃至硬節時爆起的“嗶嗶啪啪”炸裂聲。

見狄小石無中生有招出狼牙槊,佘自奇眼神一亮,心知他身上必有乾坤袋或儲物腰帶,這種寶物元神期以下的修行者甚少擁有,貪念頓生,更增動手之意。

郭崇雲馬背上的偉岸身軀挺得筆直,峻肅的青麵被火光映照得時明時暗,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流露,良久,緩緩舉起手來,下令道:“撤關卡,放他們過嶺。”

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出一口的施全等人登時歡聲雷動。兵凶戰危,盡管有修行者保護當先闖關,但敵方勢眾,血戰一起,狄小石與夏青顏也無法全然護住他們,死傷在所難免,能不戰而過才是最圓滿的結果。就連天門義軍千餘健兒,也並非真的願意與修行者輕啟戰端。

佘自奇變色,疾聲道:“郭將軍,你怎麽能任由他們離開?至少,也應該讓他們付出買路財資才是。”

郭崇雲深深望了他一眼,眸底閃過一絲失望,道:“佘真人此言差矣,我等順應民意而起,誌在推翻暴政拯救百姓於水深火熱,是為仁義之師。若是趁人之危行此剪徑之事,又與盜匪賊寇何異?此等有違天道的卑劣行為,郭某是萬萬做不來的。”

佘自奇氣急下大失常態,厲聲道:“這如何可稱之為卑劣?大丈夫行事原本不可拘泥於小節,如今時逢亂世,更不能抱殘守缺食古不化。眼下你營中士卒缺衣少食,不以非常手段籌措糧草補給軍需,又怎生維持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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