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清楚麽?”

狄小石扒開身邊幾個人擠進圈內,嘻嘻笑道:“決鬥不打趴下一個叫個屁的決鬥?看兩位精神氣兒還挺足的,衝我發火不是白白地浪費了麽?來來來,繼續打,我幫你們鼓勁,免得半不半殘不殘的叫人看了笑話。”

周邊的圍觀者有熱鬧可瞧自然不願錯過,都紛紛起哄叫道:“對,打得不上不下的算什麽破事?打,打,快繼續打。”

兩個年青人對視一眼,猶疑不決地舉起手中的兵器。

“等一等。”

長安候沐堅皺眉喝止,眼中射出懾人的精芒,緊盯住狄小石道:“閣下是什麽人,挑撥他們相鬥有何意圖?”

狄小石攤攤手笑道:“我能是什麽人?不就是一個看熱鬧的麽?我又不認識他們,能有什麽意圖?純粹閑得慌,找個樂子打發打發,沒別的。”

他說的雖然是大實話,但沐堅又如何能輕信?踏前一步,氣勢越發凜冽,仿若無形利劍射向狄小石,森然道:“閣下這般托詞,是將我沐堅當作三歲孩童麽?閣下若是堅不吐露身份,就休怪我得罪了。”

狄小石隨意擺了擺手,沐堅散發出來的凜盛氣機就如薄霧被狂風吹過一般,登時驅散得幹幹淨淨,嘿嘿道:“你倒說說,想怎麽得罪我?”

來人竟是個極為厲害的高手,為何自己在京中從未聽聞過有這麽一個人物,沐堅悚然一驚,厲喝道:“此人來曆可疑,說不定是他國的細作探子,先將他拿下了,再交由上京府去調查審訊。”

他身後有兩人聞聲矯健掠起,若兩頭猛禽迅疾撲上。

“來的好。”靜了許多天的狄小石正感手癢,也不管向世俗武功好手動手算不算欺負人,身形一晃,亦疾快掠起迎了上去。

“且慢。”

又有人高聲喝阻,卻已是晚了。三人轉眼於半空撞上,身影交錯間氣勁四溢,響起一片混亂的劈劈啪啪拳腳交擊聲,不片刻便聽得兩聲悶哼,沐堅兩名手下如斷線風箏般狼狽跌墜在地,不過轉又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顯然並未負傷。

沐堅更加凜戒,這兩名手下的拳腳功夫他當然知根知底,無論哪一人都不在自己之下,聯手便算遇上頂級的高手也不見得沒有一搏之力,現在卻被人打得毫無還手的餘地,實在令他駭然。

“太弱,沒多大意思。”狄小石落下地,搖搖頭道:“打得不過癮啊,老兄,你能不能再找幾個厲害點的出來?”

沐堅愕然無語,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兩名手下垂頭喪氣地相視一眼,對手明顯留了情,亦不好意思再上去自取其辱。

“長安候,誤會,誤會了。”慕容闞總算也擠進了圈內,連連解釋。

“原來是慕容兄。”沐堅瞧見是他,皺起眉道:“這是怎麽回事?”

慕容闞拱手告罪道:“長安候,這位是我的兄弟狄小石,向來愛開玩笑,這隻是一個小誤會,長安候請勿見怪。”

沐堅原本並非沒有容人肚量的人,此際卻心生不悅。論總體權勢慕容世家雖是絕不弱於大楚任何一位王爺,但不管怎樣自己都是具有皇家血統的候爺,那個叫狄小石的家夥無緣無故衝撞自己,慕容闞代為賠禮道歉,竟輕描淡寫地一句請勿見怪了事,至少,麵子上請求恕罪總該要的罷?看來,大楚的王爺太多,自己這個富貴候爺根本入不了名閥子弟們的眼。

當下沐堅淡淡地道:“不敢當,這位朋友既是慕容兄的兄弟,開個區區的小玩笑,本候又豈敢見怪?慕容世家一向交遊廣闊,本候也是知之甚深,隻不知,這位朋友姓狄,與慕容兄的兄弟之稱又從何而來?”

聽他語氣暗指慕容世家有結群植黨之意,慕容闞不由一驚,苦笑道:“長安候言重了,實不相瞞,這位狄兄弟是舍妹的未婚夫婿,隻因訂婚不久,才可能未入長安候法耳吧。”心道自己這個大舅哥當得窩囊,妹夫惹了事,自己非但不能加以斥責,反而要出頭頂鍋,而且陪小心還得顧著別損了他的麵子,著實有些兒豬頭怪照鏡子--兩頭不是人的鬱悶感。

“他就是你那位妹夫……”沐堅一驚比慕容闞更甚,暗道自己怎麽就漏了這一茬,兩眼倏地瞪得滾圓,大失優雅儀表。

“長安候也聽說過我這位妹夫……”慕容闞麵色有些微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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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堅連著咳嗽了幾聲:“咳,這個,令妹郎天縱奇才,不僅文采風流,更已金丹有成步入無上天道,可謂名滿京都,咳,我雖然平素孤陋寡聞,卻也是聽聞過大名的,咳咳……”對慕容闞的不悅之意立時煙消雲散,更生出些體諒同情來:任誰攤上這麽個妹夫,不頭痛才是咄咄怪事。

狄小石名滿京都是沒錯,可絕對不是什麽好名聲。仗著有一個地行仙師父作後台,自號糊塗大聖,斷流灞水,欺淩敲詐世俗中人,因稍有觸犯便雷劈一縣之令,論粗鄙、暴躁、無法無天,難有出其右者。吏部尚書慕容靖將女兒許配給這樣一位人物,受其牽連被宣威帝嚴厲訓誡不說,亦完全成了上京城的一個笑柄,導致慕容世家中人如今出門都自覺顏麵無光。而齊放鶴喪命於狄小石一事卻是尚未有幾人知曉,否則沐堅有所顧慮,斷不會因此小事暗諷慕容闞了。

慕容闞自是能聽出沐堅話中含意,隻當不知,為二人正式引見。

那邊廂,倪姥姥連連搖頭,恨鐵不成鋼地道:“這臭小子,這般任意胡鬧,修行中人的臉麵都給他丟光了,而且與你訂了親還跟別的女子勾三搭四……唉,荻丫頭,日後你跟他成了親,隻怕要受上不少委屈。”

慕容荻嫣然一笑:“姥姥怎麽會這麽想?狄公子一片赤子之心,率性而為愛憎分明,我能夠將今生托付於他,未嚐不是我的幸運。”

倪姥姥也不得不承認:“臭小子心機單純,有什麽說什麽,又敢愛敢恨,比起那些城府深沉虛偽作態的家夥來,不知要強出幾許。”

慕容荻卻又幽幽一歎,輕聲道:“隻是,我與他的婚約並非發乎自然,我總覺得,他跟我在一起,總是有些隔膜……”

倪姥姥哼道:“是不是因為姓夏的那個丫頭?豈有此理,你還沒過他狄家的門,那臭小子就竟然敢這樣冷待你,我定要去找他問個明白,要是真如此,我決不輕饒他。”

“不,不是,不關夏姐姐的事。”狄小石閉關期間,慕容荻與夏青顏漸漸熟悉,關係不說極為融洽,但對對方均有欣賞之意,彼此以姐妹相稱,這時連忙否認,又輕輕歎息了一聲,幽幽道:“其實他並沒有瞞我,他認為我跟他的這門婚事,有很大程度上是出於我家利用他擺脫二皇子的算計,偏偏,又的確有著這種因素在,所以……”

倪姥姥也無法否認當時的確是因為形勢所迫,否則慕容荻的終身大事豈會如此倉促輕率定下?暗為慕容荻麵臨的處境擔憂,卻又找不出話來安慰開解,唯有歎出一口氣。

半空中,忽有一把聲音傳來:“糊塗大聖狄小石可在?”

這聲音雖然並不顯高昂,卻有如春雷滾滾,直撼聽者胸腑,即便是倪姥姥,心神亦不由為之一震,駭然抬頭,隻見有兩人凝立在城牆上方虛空。倪姥姥功聚雙目凝神瞧去,不禁變色道:“齊放鶴的師兄葉六律來了。”

那邊,狄小石已飛上半空,但見這兩人之一便是在黑龍峽所遇的神勇候沐天傑,當即明白了另一人的身份,馬上提高了警惕道:“我就是狄小石,想來你就是葉六律葉真人了?”

葉六律外貌毫無出奇之處,一身葛布長衫,看去就像個私塾裏的教書先生,很難叫人相信這是一位已然修出元神的修行者。

沐天傑死死盯住狄小石,恨聲道:“師伯,就是他。”

“正是。”葉六律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麽,靜靜地審視著狄小石,眼神平淡如古井,絲毫看不出情緒的起伏。

狄小石交叉雙臂泰然回視對方,也不再發話,反正人家已經找上了門,說理也好,尋仇也罷,該來的總免不了,見招拆招便是。

倪姥姥疾忙飛近他們,叫道:“葉真人,有關齊真人不幸仙去之事,請聽我一言。”

葉六律頷首道:“倪真人好,敝師侄雖已與我說過此事始末,但也不妨再聽倪真人說說。”

“如此甚好。”見他沒有便即發難的跡象,倪姥姥心下稍安。

聽畢,葉六律表情亦無些許變化,道:“倪真人之言與我師侄所說大致不差,敝師弟道行低微,卻好爭強鬥狠,有此劫數原屬咎由自取,我若硬行尋仇,也於道義有虧。”

狄小石心中大奇,這葉六律竟然這樣豁達大度,難道就準備任由師弟白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