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為人.妻

那頭寧憐也不敢再打趣顧傾弋,朝淡笑著的蘇晚一撇嘴,低頭吃菜,水潤的眼默默瞟了右側的顧九一眼。

心裏嘀咕,都是脫團狗,就他倆是單身狗,顧九怎麽就不能將就將就湊活湊活呢,她也挺好的呀。

兩個發小,一個結了婚,另一個在她對麵秀恩愛。

在這種無比傷感的氣氛下,樂天派的寧小憐第一次悶悶不樂,尤其還是對麵滿桌的美食,連化悲憤為食欲的衝動也提不起來。

可顧九就是那麽悶,從頭到尾沒主動跟她說過一句話,隻在她魂不守舍打翻紅酒時遞來了一打餐巾紙替她收拾殘局,寧憐喜笑顏開地衝她笑,說謝謝,一雙眼盯著他不肯離開,顧九卻隻麵無表情“嗯‘了一聲。

這時,沈時還過來對蘇晚噓寒問暖,像是他們會餓著她似的,伏在蘇晚腦側輕聲細語,摸頭殺殺的寧憐生無可戀,怏怏地強顏歡笑,盯著沈時翻了個小白眼,“快把你老婆帶走吧。我眼睛疼。”

本以為晚宴能好好吃上一頓,還能和男神推杯把盞,促膝長談,可惜,隻苦了她的鈦合金狗眼,對麵顧傾弋還對著唐沉鯉一臉嬌羞,唐沉鯉一雙桃花眼恨不得穿透顧傾弋的西裝襯衫和秋褲。

蘇晚被沈時帶走後,寧憐抓過手機發了條朋友圈。

【最好的閨蜜結婚了,伴娘卻不是我。參加個婚禮還要被男男虐狗,求好心人帶走寶寶。】

發完牢騷,寧憐悶頭吃菜。

不一會兒,提示音響了。

寧憐正啃著荷葉糯米排骨飯,隨手抓來手機一刷,驚得瞠目結舌,筷子一鬆,排骨就掉盤裏了。

她刷得一下轉頭看顧九,顧九亦側頭看著她,神容淡泊,一雙眼卻不再那樣毫無溫度,似乎比平常溫軟了些。

寧憐默默轉頭,眨了眨眼,朋友圈底下的評論,確確實實是顧九的評論,淡淡一個“嗯”,已足以亂了心,開了胃。

寥寥十來桌的晚宴,卻足比百桌婚宴更融洽和諧,賓客間歡聲笑語,舉杯串門,足鬧到了深夜十點才堪堪散場。

多數人已喝得摸不著南北,幸而是自家酒店,近的便讓代駕送回,遠的直接就在樓上開了房。

蘇晚酒足飯飽,和沈時回到家已近淩晨。

疏星朗月,雲絮朦朧拂過,似怕胭脂色的天被風吹涼了臉淡淡蒙了層薄紗,疏寒的風從窗縫鑽進來,鬢發飄搖,拂在蘇晚殘紅的小臉上,輕微的癢。

素手捋下發,身側的沈時輕聲問道,“要不要關窗?”

蘇晚搖了搖頭。這麽幹淨爽利的夜風,她很久沒有好好享受了,深吸了口氣,清寒便吹散了所有悶藏在心裏快要腐爛發酵的暗影。

有些事,你未必放在心上,但沒有辦法讓它從腦子裏走開不帶一絲痕跡。這些痕跡或許淡得讓你幾乎察覺不到,卻貼拂在你的神經上,直到下一次同頻率的悲劇發生,它們便像爆炸的催化劑,讓所有的舊賬滾成巨大的雪球浩浩蕩蕩撞來,撞得你頭昏腦漲,卻還隻能對著眼前的雞毛蒜皮自責興歎。

蘇晚望著窗外的夜色,今日的種種一幕幕在腦中掠過。從睡意朦朧地被沈時帶去沈園,再到化妝,回新房,迎賓、儀式。林郡陽的威脅,陸深的槍響……

一切,都在這漫漫不夜城的輝煌燈火下,似一場超清的電影疾速放映。

正如下午新出爐的商刊報紙頭條,世紀婚禮波瀾曲折,盡述童話式硝煙。

媒體們極盡言辭,為翹首期盼的吃瓜群眾描述了一場最華麗的商戰片,林郡陽的舊賬被翻得一塌糊塗,連陸深的家世過往也被挖到前推三代。蘇晚這才知道,原來沈家從天而降的二哥,竟然是沈氏舊部的遺孤,當年轟動一時,引咎自殺的沈氏項目部經理——陸祁河的獨子。

蘇晚沒有問當年的內幕,沈時也不是喜歡道人是非的,中午回了家沈時便把口袋裏的槍和子彈放進了臥室抽屜,再無別話。

陸深,於他們不過是一個不和諧又不得不接受的存在,僅此而已。

風擦過玻璃窗詭譎作響,尖銳的聲音刺的蘇晚有些耳朵疼,才一皺眉,沈時便探身過來關上了窗。

溫暖的西裝外套披在她微涼的肩頭,蘇晚淡淡回眸,望著麵前深瀲的墨眸裏映著她的倒影,麵前薄唇輕啟,低柔的聲帶著三春的溫和熨過她心頭腦海每一個皺褶。

“夜裏風寒,別著涼了。”沈時替蘇晚順好西裝衣襟,撫了撫她被風吹亂的鬢發,鬢上那隻祖母綠為身的薄翼蜻蜓振翅欲飛,在昏淡的車頂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一雙藍鑽鑲嵌的眼珠更是流光溢彩,畫龍點睛。

沈時知道張豔茹奪去的蘇母遺物裏就有一隻蝴蝶胸針,為了避諱仙人,又讓蘇晚另有寄托,便親自設計了這枚發飾讓人精工細作出來作為聘禮之一。

單是這心意,便讓蘇晚甚為安慰了,何況一路走來沈時見到了她光鮮生活下的各種不堪,那些她極力在外人麵前掩飾強裝的腐爛,沈時都笑著照單全收,握著她的手從來沒有想過要鬆開。一點點偎熱了蘇晚冰涼孑立的心,讓那份籌謀了七年的交易不知不覺中成了因愛生情的婚姻。

這一切,超出了蘇晚所想得到的。也讓她惴惴不安。一麵貪戀享受,一麵又極害怕最後是一場空。

蘇晚握住沈時從她身前垂下的手腕,很輕,卻半刻也沒有挪離。

“怎麽了?”沈時低眸看去,蘇晚纖細如蔥的小手攀在他蜜色的腕上,更顯得白弱蕭索,沈時有些心疼地覆住她微涼的手背,輕聲道,“快到了,要不要先眯會兒?”

蘇晚眸色疲憊,表情淡淡地,撩眼看了他,點了點頭,頭一歪靠進了他張開扶住她肩頭的臂彎裏。

沈時一撩眼看了看後視鏡裏的司機,司機了然地放慢了車速,特意從車況蕭條的城南繞了個大圈。

直到蘇晚睡的極沉,車子才終於靠近了別墅。

司機慌忙下來輕手輕腳地開後車門,沈時抱著蘇晚出來,朝司機一看,那人便了然地開車回了沈園。

蘇晚睡的極熟,沈時將她放在床榻上,也不敢吵她,抱著她和衣而睡。

窗外月移花影,草木在清寒料峭的風裏無聲地扭著,地攤上早已幹涸蜷縮的玫瑰花瓣,蕭索的在月光裏沁出幽幽暗香。洗手間的淋浴玻璃上纖細的手印殘餘,中間口紅點點,角落裏被流水衝成一團的細帶薄布無人問津,獨自惦念著晝日的激纏。

蘇晚靜靜靠在沈時懷裏,睡容安寧,沈時半蓋著被,像抱著嬰兒似的將她攏住在臂彎裏,稍有響動便忙醒來輕拍著她的肩頭,在她發間落下輕綿的吻,直將她哄入夢境方闔眼淺眠。

蘇晚睡眠不好,沈時知道,一晚上幾乎不敢沉睡,到天色大亮,他仍惺忪昏沉。

隻是周一的早會是曆來的慣例,員工有婚假,他作為老板卻沒有特權,更該在特殊時期樹立好標杆,隻能小心翼翼抽出手,往洗手間去洗漱。

當蘇晚被外頭刺目的陽光吵醒,睜開眼來,身側已經沒有人了,兩邊被角全掖在了她肩下。

對麵床頭櫃上,玫紅保溫杯下壓著一張白紙。蘇晚傾身夠過來,靠在枕頭裏笑盈盈看著。

字跡蒼勁,入目三木,隻是寫得頗為潦草,看來他走得很是匆忙。

晚晚吾妻:

早安。

早餐在廚房,記得吃飯。

開完會我就回來,可能不大早,有事電話。夫沈時。

便簽上,沈時用的是黑色鋼筆,蘇晚卻覺得眼前是粉色。舒暖的風敲打著窗簾,揚起獵獵的光影直落在床尾半空的被上,明晃晃的紅此刻看來也並不那麽俗土,竟真被她看出了一團喜色。

鳳眸笑意不落,將眉梢也刷出了一片淺胭脂色,蘇晚望去,紗簾外,那團大紅窗花迎著日光,和牆角矮櫃上的一束海芋清俗相映,真的像足了一個家。

蘇晚把便簽放進抽屜,掀開被子赤腳走在地毯上,往洗手間去洗漱。

待她出來,已是中午九點多,沈時備的早餐除了一些在砂鍋裏煨的,其餘早涼了,蘇晚隻能放進微波爐轉了一下。

長這麽大,她還真是第一次親自熱食物。在肅園她雖然處處被壓製,可生活上卻從來沒受過一點委屈,這點,林郡陽的表麵功夫做的還是可圈可點。

吃過早餐,看著一桌殘羹剩飯,蘇晚默然。

平時這些都是沈時來善後,可今天……

為人妻,似乎應該在力所能及時不給夫君丟爛攤子吧?

思及此,蘇晚眉頭微蹙,低頭看了看麵前的碗碟,似痛下決心,去廚房戴了橡膠手套回來端盤子洗碗。

洗了半天,等盤子上的水漬都被她用幹毛巾擦幹了,她才想起,似乎洗碗是要用洗潔精的……

鳳眸一沉,盯著那些被她擦得光可鑒人的盤子,麵無表情地眨了眨眼,又統統一隻隻放回洗手池,往毛巾擠了洗潔精,重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