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轟出家門

她卻仍是那樣的不安。

林郡陽這三個字,像是一場反複的噩夢,無論到了哪一天都能隨時讓她本能地開啟防禦。恐怕,是要等他死了,這場夢才能真的結束吧?

沈時伸手握住蘇晚的手,眉眼淡淡漾起笑,寬慰道,“別想了。他不敢再怎樣,最多放放嘴炮。”

“噗。”蘇晚一笑,沈時這樣正經的人說起時下的新鮮詞來竟別樣的逗人。

她漾了眉眼,朝他點點頭,倏而又斂了笑,淡道,“我昨天碰到林奚了。”

國內,林郡陽被迫讓蘇晚進董事會,本是一肚子氣,但好歹他們倆還算安分,沈時對著媒體說的話雖然有暗裏威脅,卻好歹替他辯解了,這讓他一時也離了風口浪尖,出門不再需要那樣小心謹慎,正寬了心,誰知竟有越洋的警局電話打來!

他這才知道,林奚那丫頭命裏說去英國考察項目,背地裏竟然拿著公款去馬爾代夫旅遊!最後還遊到了警察局去了!

麵對國際刑警的一通質問,他本想賭氣直接說林奚有精神病,最後拗不住張豔茹眼淚婆娑的懇求,隻得鬆口替林奚解釋,又交了保釋金才讓林奚被遣送回國。

林奚一回國,才到家裏,卻見自己所有的行李都被扔在了大院裏,那些首飾和車鑰匙卻一概不見,她這才慌了,忙哭著跪下來求林郡陽,林郡陽哪裏肯饒她。

一腳踹在她身上,厲聲罵道,“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我白養了你這麽些年!你個白眼狼!你老.子正在風口浪尖,差點就上了鬼門關,你半點孝心也無,竟然演戲騙我,拿著我的血汗錢去旅遊!還進了警察局!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你這幹的這蠢事會給我捅多大的簍子嗎?!要是那些警察盤根問底沿著公款這項查到你老子頭上,我這輩子就全完了!你!還有你!”他又惡狠狠指向張豔茹。

“你們統統都要完!指著踩在我頭上吃香喝辣,背著我幹了多少好事當我不知道?沒腦子的東西!我養了你們一個個廢物,吃我的喝我的,最後還整天讓我給你們擦屁股,現在蘇晚那丫頭爬到我頭上了,你們一個個看著是不是心癢了?也想學她?!滾!都給我滾!”

林郡陽罵著,越罵越氣,一角踹在腳邊的行李箱上,那行李箱是滑輪的,順勢撞向了林奚,撞在她腿上又借勢一倒,沉甸甸壓在了她半條小腿上,疼得她齜牙咧嘴可麵對林郡陽吃人的表情,她愣是半點沒敢動。

她雖然平時氣性大,沒什麽腦子,可麵對這些名利權勢,卻看得比誰都重,隻要丟了林郡陽這棵大樹,她這個蘇家二小姐就什麽都不是,別說不能再穿名牌開跑車出去狐假虎威,就是平時被她欺壓的那些小凱子野模們也會倒頭踩到她頭上。

那時候,她就是真的一文不值,暗無天日了。

想到此,她忙跪行爬到林郡陽腿邊,哭得眼淚婆娑,連腿上被蹭破了皮也察覺不到疼,一個勁兒求道,“爸爸,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不敢了,以後都不敢了。求求你,別趕我走!別趕我走好不好?”

林郡陽這會兒在氣頭上,哪裏聽她的話,一手拽著她就甩開,看也不看她,轉身就走。

林奚忙拉住她的褲腿,連找旁邊的張豔茹求救都顧不上,隻跪在大太陽底下求他,“爸爸,求你,我是你的女兒,你唯一的女兒啊。你不能丟下我。不能。”忽又眼一滯,忙收住眼淚道,“爸你還記得小時候你給我買的棉花糖嗎?還有你給我買的水晶鞋,你說小奚是你的寶貝,是你的小公主,你以後會給我買真的水晶鞋。爸,你都忘了嗎?你忘了小時候,忘了給我的承諾了嗎?”

林奚哭得動容,一張臉涕淚橫流,妝容早一塌糊塗,似鬼似魅,聲音淒楚,連旁邊平日被她欺壓的傭人們也有些不忍心,可是誰也沒有上前一步,連一旁的張豔茹都咬著唇忍著眼淚不敢幫她說話。

她了解林郡陽,這時候,隻要林郡陽不鬆口,她要是去幫著女兒求饒,隻有一並被趕出去的份,那樣他們倆就都沒有回寰的餘地了。她此刻心如刀絞,看著女兒白皙的腿上血漬斑斑,卻隻能等,等林郡陽緩和下來,再借勢說動他。

林郡陽有片刻的恍惚,林奚的那些話,若是不再提起,真的就湮滅在了林郡陽的回憶裏。

這些年,他的世界隻有名利場,隻有絆腳石和登天梯,那些林奚提及的美好場景,如今想來竟恍惚像一場模糊的夢。

那時候他還是個小職員,一年到頭省吃儉用,到了年末卻連一件新衣服也買不起,全家的積蓄撇去開支和女兒的學費人情往來,隻夠給林奚買一朵普通的頭花哄女兒玩。

那時,他還是林郡陽,不是林經理,不是林董事長,沒有那麽大的野心,直到進入了蘇氏集團,受到上頭的器重,組長,主任,經理,一步步在名利場裏攀爬上來,他的心也越來越大,善念也越來越小,從對蘇氏的馬首是瞻,到看過了蘇家的繁榮富貴,他已經有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直到他一步步靠心機和能力得到蘇晚爸爸的信任,漸漸成了蘇家的常客,直到那次終於等到機會……

往事,從青蔥到一片血霧,竟前後隻用了數年。

林郡陽低頭看著底下仰頭哭得不能自已的林奚,默然半晌,直看著林奚那雙和他年輕時七八分相似的眼睛,抬起的腳卻怎麽都踹不下去。

借著這片刻,張豔茹忙擠了幾滴眼淚跑過來輕輕覆住林郡陽的手,如泣如訴道,“郡陽,”她一雙眼淚眼朦朧,柔柔的光滿是淒楚,“小奚……她雖然年輕不懂事,可到底是我們親生的女兒,咱們這麽辛苦把她拉扯大,不就希望她能好好的,承歡膝下,以後讓我們兒孫滿堂嗎?她小時候你可是最疼她的,她一回家也總是先找爸爸才喊媽媽,你……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哪怕停了她的經濟用度,也不能讓唯一的骨肉流落在外,如果真的她一時受了委屈做了大傻事,你我豈不是一生抱憾嗎?”

張豔茹雙眼垂淚,一眨不眨地望著林郡陽,哽咽求道,“好歹是唯一的骨肉,真沒了,就真的沒有了。”

真沒了,就真的沒有了。

這話似晴天霹靂打進林郡陽的腦子裏。他瞪眼半空,轉頭看了看張豔茹,又低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林奚,她背後是一對行李,連帶著張豔茹故意放在外頭的布娃娃和水晶鞋,那都是林郡陽當年親手買給林奚的。

人心到底是肉做的,再泯滅,總有星星之火可燎原。

“哼!”林郡陽不再看他倆,一甩手,掙脫林奚,轉身進屋,“好自為之!”

初被林郡陽甩開,林奚心裏似從萬丈懸崖落了下去,後來再聽他那句,恍惚沒反應過來,直到見張豔茹破涕為笑才遲鈍地聽清楚,頓時鬆垮下來,癱坐在地。

張豔茹笑著抹了眼淚,忙對林郡陽的背影道,“郡陽謝謝你。”

又慌忙去扶林奚。

林奚撞傷了腿,又跪行許久,這會兒都疼得沒了知覺,張豔茹心疼,卻不敢興師動眾,隻讓管家拿了醫藥箱過來,又吩咐下人輕聲著把東西收進去。

那頭林奚坐在沙發上,林郡陽早已上了樓,隻他們母女倆為大在一樓。

她終於保住了蘇二小姐的名頭,又趾高氣昂起來,對小心替她上藥的張豔茹斥道,“媽!你輕點兒!”

張豔茹一嚇,忙縮回手來,動作益發輕,又小心看了看樓上,提醒道,“你輕聲點,別讓你爸聽見。你可不能再惹他生氣了。你知道這次警察打電話到家裏來,他有多生氣嗎?”

林奚一板臉,卻見張豔茹指了指牆角,她轉頭一看,再低頭看張豔茹的表情,頓時嚇了一跳,一抿嘴再不敢說話。

那兒原先放著一尊宋瓷的大梅瓶雙樽,是林郡陽花了上千萬買回來的,他愛不釋手,幾次誇言道,“誰說隻有蘇家有財有勢,滿屋子古董,看我林家買的東西,哪裏比他蘇家差了?”

這大梅瓶雙樽,代表的不僅是天價,還有林郡陽的自負和翻身為主,所以傭人們一向小心翼翼,打掃衛生的時候都提了十二萬分的心,連她和張豔茹都不敢輕易去碰。

如今……那裏卻換了兩盆花草,還是從園子裏現搬過來的。

看張豔茹的表情,是林郡陽親手打爛的。

所以這會兒,林奚是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多大的禍事,林郡陽剛才轟走她的心到底有多堅決。要不是張豔茹臨頭棒喝,她怕是……

思及此,林奚再不敢對張豔茹趾高氣昂,紅著眼望著張豔茹,“媽……”

“好了好了,乖,別哭了,來動一動,看媽綁的會不會太緊?”張豔茹一手揪著繃帶頭,一手小心扶著林奚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