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遮掩

先前垂散著頭發還沒發覺,等她撥開頭發查看,才發現單是脖子兩側就有好幾處,甚至連耳垂下靠近顎骨的地方也有。

就是穿高領,也遮不了顎骨啊!何況現在這天氣,雖然外出有些寒涼,卻也不至於到穿高領的時候……

痛苦地閉上眼,蘇晚不想再看鏡子裏自己如今的模樣,隨手拿過一根木簪挽了長發往淋浴間去。再出來,長發披散,部分撥到胸前,長蜷的墨發恰到好處地擋住了那些痕跡,一身輕軟的浴袍勾出鎖骨細腰。

沈時昨天替蘇晚在洗手間上過藥,幾種藥膏仍留在流理台上,蘇晚穿衣前又無一遺漏地抹了藥,加上熱水澡洗去半身疲乏,此時雖說不上能跑能跳,至少走起路來身姿婀娜用不著扶著牆了。

蘇晚以為這麽久沈時肯定出了房門,沒想到他正坐在靠窗的沙發椅上看手機,蘇晚微愣,抬手不著痕跡地攏了攏衣襟,隨口道,“怎麽不去吃早飯?”

她轉身到床前的衣櫃,開了櫃子挑衣服。

挑來揀去,不是這個顏色不好,就是那條領子不夠高,沒有中意的。

身後,沈時伸過手來,替她拎出被擠到一邊的薄荷淺綠的大衣和粉色偏白的中領薄毛衣,遞到她麵前,“這套怎麽樣?”

蘇晚接過來打量一番,又繞到一邊的落地穿衣鏡前比了比,還不錯。

她麵色緩和,拿了便回洗手間換上。果然不錯。

薄荷淺綠清新淡雅,配上垂散在胸前的長發甜美又不失利落,裏頭粉色偏白的毛衣和她白皙的膚色幾乎融為一體,即使有風吹開頭發也不容易讓人察覺那些淡而斑駁的痕跡。

鳳眸一垂,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剛才她刻意遮掩,沈時該沒看見才是,而這些顏色又是她不常穿的,所以他看見了吧?

驀地羞赧,麵上若有似無的紅霞還沒暈染開,蘇晚仰著天鵝頸斂了神色,扶了扶衣襟出去。

“好了。”

她掠眼去找沈時。

他仍在看手機。

這很難得。鳳眸微沉。蘇晚暗想,是不是沈氏又有什麽事,否則按照沈時的性子,跟她在一起是不太會玩手機的,他也沒有低頭族的習慣。

正想著該怎麽開口,沈時已將手機放回口袋,走了過來。

蘇晚揚眸看他,將他麵上細若微見的表情一一收回眼裏,卻看不出太多異樣,隻道,“走吧。”

“嗯。我熬了粥,這會兒該燜得正好。你那天說隻吃過魚配飯,不知道魚配粥什麽味道,正巧他們送來了當季的魚鯗,我撕了魚絲用竹鹽和蔥薑汁醃入了味加入煮開的粥一起熬,味道還不錯,你看看喜不喜歡。”

兩人並肩走向廚房,沈時一雙墨眸始終含笑垂看著蘇晚,眸光清潤,比之三月攜帶花香輕雨的風更綿柔安順,讓人願意就這樣四目相對,時光不老。

恍惚,想起了牡丹亭裏——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這樣的歲月靜好,即使牆外硝煙四起,沈時總每每為她粉飾太平,蘇晚又哪裏不知道。

她慶幸自己遇到的是沈時,又惋惜沈時娶的不是富貴依舊的她。

沈時這樣的家世,本合該匹配一個能於家於業對他有所庇助的千金名媛,她倒不是妄自菲薄,論才論貌放眼圈子裏她都是佼佼者,可商家要的從來是利,才貌對於商家豪門的媳婦不過是可有可無冠冕堂皇的帽子,真到了烽火大廈傾,實質的利才是力挽狂瀾的根本。

而這些,她蘇晚根本沒有。即使是才,她也沒有涉足商場的實質性經驗,而沈時的才擺在那,她根本越不過,也就幫不了連他都困擾的問題。

蘇晚淡淡的笑,眸光卻看著沈時在廚房拿碗舀粥裝盤的背影恍惚,她想要開口問沈時是不是有什麽麻煩,但看著沈時費心作出一副平安無事,又不忍心去打破這份他刻意給予的安穩。問了,她也幫不上太多忙,反而讓他還得反過來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一切有他。沈時向來如此。

蘇晚喜歡有這樣的丈夫,任何一個女人都喜歡,但撇開丈夫,麵對喜歡的人,她又如何能不心疼。

“晚晚,把水煮蛋端出去吧。”

沈時把煮蛋從粥裏撈出來,即刻浸到冷水裏,又在水流潺潺的水龍頭下剝出兩個晶瑩如玉的煮蛋,裝進碗裏放到流理台上,轉頭對蘇晚說道,又忙著把熱氣騰騰的小籠包一個一個夾到瓷盤子裏。

蘇晚恍惚回神,“哦。”便出著神端著碗出去了。

不過七八米的路,她都不知道走了多久,把碗放上桌麵的時候一時沒有輕重,清脆的聲音將她驚醒,她方眸色清明。

眨了眨眼,定心要去問沈時,也順便把她的心思告訴她。

沈時說,讓她一個人去麵對危險,是他的無能。她想把這句話奉還給他。

守望相助。重點應該在那個相字上。你待我如此,我亦想如此待你。

思及此,蘇晚略勾起唇角,沉吟半晌的鳳目終漾起笑來,波光盈盈,似有三春柳絲扶風涉水。

轉身,便笑盈盈去接沈時端來的小籠包和調好的糖醋汁,沈時道,“不用。”蘇晚仍是執意,沈時沒法,隻得鬆了手,笑道,“哪有勞夫人了。”

蘇晚一彎眼,默作回應。

才轉身,便聽身後沈時道,“放下了就先吃,別過來了。”折身便回去把一大加蓋海碗的魚粥端過來。

蘇晚放了小籠包,見沈時過來,忙挪開周圍的小磁盤,騰出空來讓他放海碗。

待沈時放下揭開上來畫著碧藍波濤鷗鳥的蓋子,熬透的魚粥香氣便撲麵而來,帶著若有似無的酒香,半絲腥味也沒有,單用鼻子便嚐到了一股天然鮮味。

蘇晚又湊上前一分嗅了嗅,仍是沒有腥氣,笑道,“我還以為魚粥一定腥得不得了,想想就詭異,沒想到做出來還挺好聞。”

沈時輕笑,舀了碗遞給她。蘇晚一嚐,沒說話,隻撇著表麵微涼的粥連吃了幾口,沈時便知道他喜歡,便不再多問,隻把水煮蛋換到她麵前。

“先吃吧,一會兒涼了蛋黃不好消化。”

“嗯。”蘇晚伸筷子插了一個蛋放到碗裏,想著吃過飯再提,省得萬一真有什麽事,影響吃飯。

如今她越來越享受夫妻之間這樣淡淡的對坐飲食,似乎沒有什麽比這樣安安靜靜坐在一起吃一頓飯更彌足珍貴了。

小時候總聽大人念叨團圓團圓,好像這是世上最珍貴的東西,那時候她還小,隻知道團圓了就有數不盡的紅包和禮物,有許多人陪著她玩,摔爛了珍貴的東西也沒人苛責一句。如今想來,那時真是年紀太小。

此時,她才能咀嚼出長輩話裏期翼和無奈來。年紀越大,越聚少離多,看著自己長大的人一個個不敵天命,自己看著長大的又因為代溝無法惺惺相惜,到頭,還真是隻有夫妻是執手偕老的。

隻是事難兩全,她和沈時又不知將來如何。那個杜珊,她雖沒把那樣的東西放在眼裏,卻總覺得那不是個省油的燈,沈時雖然句句都看透了杜珊的人品,蘇晚天生的直覺卻警醒她背後並不如沈時所看到的那樣簡單。

不過,倒是那個顧小萌。還真有趣。

蘇晚一笑,驀然對沈時道,“誒,顧小萌後來怎麽沒找你?看她那性子,不像那麽能知難而退的。”

那天他們和顧小萌背道而馳,後來她又忙著跟沈時到處玩,新鮮的環境把她的心思也勾野了,後來又從荒山玩到精疲力竭回來,倒把半路殺出的顧小萌給忘幹淨了。

回想起來,那丫頭還挺招人疼。

像是小時候的寧憐,但又比寧憐膽子大,也知人情世故,屬於直爽心細型。尤其當時她不好出麵對付杜珊,顧小萌主動幫她,這份情,也讓蘇晚對她多了份好感。

沈時略驚,笑眼道,“你怎麽突然想起她來了?”見蘇晚吃掉了麵前的點心,便把自己那份夾到她盤裏,“其實那天我們走到廣場,顧小萌電話就來了,我怕她纏,就靜音了,當時你在遠處喂鴿子沒聽到,後來我也沒看手機,回酒店的車上我看了眼手機,她足打了十來通電話,七八條短信把我說得鐵石心腸,把她說得跟棄嬰似的,當時你在旁邊累極了,我也就沒給她回電話。後來你睡了,我打過電話給姨丈解釋過了。估計一時半會兒,她生氣不會再找我們了。”

蘇晚想著顧小萌孩子似的長相,抱著手機直打電話發短信的樣子,想想又覺得好笑又覺得愧疚。

“那倒可惜了。”蘇晚笑眼道。

沈時挺疑惑,笑道,“你怎麽喜歡她了?她那性子,說風就是雨,興致一來能把周圍弄得風沙走石……”

他突然話一頓,若有所思,忽又笑眼看蘇晚。

蘇晚沒理會,隻低頭吃飯。

沈時忽而笑了笑,看著蘇晚搖了搖頭,隻喃道,“還真像。”

蘇晚翻了個小白眼,沒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