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回家

房車裏,隔音板將車廂和駕駛室密室隔開,鬆軟的沙發長椅上,終於睡飽恢複過來的蘇晚靠躺在上頭,伸手拿過麵前的熱乎的茶壺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到沈時麵前,自己端起另一杯慢條斯理地喝。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醒來,她就特別容易口渴,跟得了消渴症似的,總好像喝不夠水,連喝了兩杯,她才終於放下杯子,歪著身子躺著。

突然髂骨硬生生地疼,她伸手一摸,才摸到大衣左口袋裏的手機,拿出來想看看有沒有消息,卻發現關機中。

這才想起,從上了第一趟回國航班,手機就關機了。

一開機,鋪天蓋地的短信發了過來。基本都是來自紅姨的,也有顧傾弋的。

從寧憐口中得知蘇晚出了事,顧傾弋就擔心得不得了,即使知道她昏睡著,仍忍不住時不時給她發幾條消息問平安,至於紅姨就更是言辭懇切,單從冰冷的文字就能看出她這回嚇得不輕。

蘇晚忙給紅姨回電話。

等候鈴聲響了很久,那頭才接通電話。紅姨焦急到破碎的聲音急急傳來,“喂,晚晚!”

她聲音裏帶著些鼻塞的哽咽,說話也氣息不太穩,聲音沉沉的幹啞,一聽就是剛才哭過。

蘇晚心裏一沉,心想若不是因為擔心她,便是林郡陽他們又欺負紅姨了,蹙眉道,“紅姨?你沒事吧?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其實從她嫁給沈時之後,便想著要勸說紅姨離開肅園,回兒女家去享清福,或者如果紅姨實在舍不得她,讓她搬來跟他和沈時住也可以。反正別墅大的很,又分前後院子,上下五層,彼此不會有所影響,還能有個照應。隻是後來事情紛至遝來,也沒有時間去多做安排。

正想著,得趁此跟紅姨提一提這個計劃,也省得紅姨在那白白受氣,林郡陽和張豔茹是怎麽對待下人的,蘇晚最清楚。

紅姨一聽她的聲音,破涕為笑,又聽她擔心自己,更是心裏滿滿的酸甜,忙一吸鼻子,擦著淚道,“沒有沒有。他們這兩天對我很好,我就是……”她突然又眼睛一酸,濕潤道,“想到你生死未卜,擔心。”

又怕蘇晚擔心,忙又笑道,“現在聽到你好好的,我……高興,高興。”

紅姨悶聲流著眼淚,幹枯的手指在臉上反複擦著,淚卻止不住。

這丫頭從小鬧騰,磕著碰著是家常便飯,可是這樣實打實往鬼門關走一遭,還是頭一回,紅姨把蘇晚當親生女兒看,如何能不擔心呢,真是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再看這肅園物是人非,更是感慨萬千。

蘇晚確定林郡陽他們沒欺負紅姨,也放下心來。

讓開身任由沈時拿過一旁的靠墊塞在她背後,她歪靠著軟枕,對電話裏的紅姨扯了笑道,“沒事就好。”

忽又想起紅姨短信裏說林郡陽想跟著紅姨來探望蘇晚,連禮物都早備好了,順勢道,“紅姨,既然他們要帶你來,你就來。別管他們,我隻為了見你,平常你雖然能擠出時間來看我,可頂多也是個把小時,這次我開口讓你多留幾天,晾他們也不會反對。正巧我也想吃你做的飯了。”她撒嬌道。

病了一場,她益發想念家裏的味道,如今蘇家的親人就隻剩紅姨一人,能看到紅姨就像看著父母親人一樣,她從小由紅姨帶大,比之跟母親,對紅姨更多了份依賴嬌氣。

這會兒死裏逃生,她雖沒深刻記憶,但聽沈時敘說,便也能感覺自己死過一回,身體又異常虛弱,就更想靠在紅姨懷裏聞著兒時最熟悉的香味收驚斂神。

再金剛不壞的人,在親人父母麵前,到底也還是個孩子。

旁邊沈時靜靜看著蘇晚鬢發低垂的側臉,聽著她嬌聲和紅姨絮絮而談,墨眸裏淺笑深濃,一顆心方安定下來,腦海卻始終回環著蘇晚昏死送醫的場景。

蘇晚雖逢凶化吉,沈時卻難免心有戚戚。這回僥幸正好遇上顧九在身邊,瑞士的醫療設備也堪稱一流,若差之毫厘,他豈不悔恨終生。

心下,更起了殺心。那幕後之人,不管是誰,他都要把他揪出來,千倍萬倍回敬方能解恨。望著蘇晚的目光卻始終潺潺如花間溪流,脈脈若青煙籠紗。

蘇晚亦目光如水地時不時望向他。

聊了許久,蘇晚聽到那頭有腳步聲一前一後地逼近,她視若罔聞,仍和紅姨攀談了許久,問了她的身體,問她什麽時候來。

那頭紅姨聲音頓頓,似在等旁邊人的指示,一會兒才道,“等你到家了,立刻通知我,紅姨就過去好不好?”

蘇晚鳳目深笑,輕聲哄道,“紅姨,你把免提打開。”

“?”紅姨狐疑著順著她的話打開免提。

過會兒蘇晚虛弱氣短的聲音被放到在空曠的廚房間,“好,等我到家就告訴你。你想帶誰來就帶誰來,都是他們的心意。但是,我這會兒正病著,受不得吵鬧,你讓林奚別來,其他隨便你們安排吧。”

蘇晚緩聲說完,一雙鳳眼狡黠地笑眯起,似朗朗皓月,有璀璨星子在裏頭熠熠生輝。

那頭靜默半晌。

蘇晚笑意不落,一會兒才聽到紅姨呐呐道,“誒。那我先掛了。你回家再……”

“啪”的一聲,電話便斷了。

紅姨正戰戰兢兢地望著對麵站在林郡陽旁邊麵色不快的張豔茹和林奚,正要掛電話,林奚呼吸急促,兩眼一豎就走了過來,好巧不巧就撞在了紅姨肩膀上。

紅姨手一抖,手機就掉了。

等她撿起質量過硬的諾基亞手機正常開機,林奚已經“哼”了一聲上樓了。

林郡陽本想追過去罵她,被張豔茹拉住了,“好了,我們先去換身衣服準備準備,別罵她了。她一直幫著我準備禮物,還說要去看看妹妹,說是雖然不喜歡蘇晚,可到底她差點就死了,去看看也是應該的。誰知道蘇晚自己小心眼,小奚有氣,也是難免的。她也怪委屈的。”

張豔茹說得動容,林郡陽想想也是,最近林奚骨頭裝得緊,雖然智商還是那個水平,到底沒再故意惹過什麽貨,一甩手,歎了口氣道,“算了。怪她自己平時非跟蘇晚叫板。走,幫我挑身西裝,這頭發也該染染了。”

“誒。”張豔茹望著林郡陽闊挺的後背,他步履強撐著,看似穩健,可到底不如年輕時候虎虎生風,頂上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上頭黑黢黢的,發根卻有花白的短茬冒出來,仔細一看,盡是歲月的痕跡。尤其這段時間,自跟蘇晚鬧翻後,林郡陽心事重重,睡眠也益發不好了,心髒移植的手術又遲遲排不上行程,眼角皺眉連羊胎素針也掩不住了。

前頭林郡陽方踏上樓梯,見張豔茹還在遠處若有所思低著頭走得漫不經心,催促道,“豔茹,快點。”

“好。來了。”張豔茹猛然回神,忙跟上去,又轉頭對紅姨道,“先派幾個人把備好的東西放到後備箱,你再清點兩遍,別出了錯。”

“誒。”紅姨點頭。

吊梢眼繞著紅姨看了遍,道,“你也換身衣裳,體麵點。別讓蘇晚覺得我們虧待你了。”

說完,也不等紅姨回答,便忙跟著林郡陽上樓去了。

林郡陽轉頭道,“記者再去通知一遍。到時候得比我們先到。不然就顯得太刻意了,招人話柄。”

“好。我現在就聯係。你先去洗個頭,等會我給你染頭發。”張豔茹忙拿出手機聯係,身前的林郡陽快步回了房。

途徑林奚房間的時候,她的房門緊閉著,林郡陽想進去,想了想終於放下了手,隻揚聲道,“你給我安分點,我跟你媽出去後你別給我亂出去野,在家待著。”

林奚沒出聲。林郡陽也隻當她是小孩子脾氣,懶得多耽誤時間。

後頭張豔茹經過時,擰了擰門把手,上了鎖,久等也不見林奚來開門,隻得柔聲哄道,“寶貝,你在家乖一點,我跟你爸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禮物啊。”

裏頭林奚正在化妝鏡前描眉畫眼,一聽,譏誚地扯了扯嘴角,看著鏡子裏自己的如花容顏,眸光詭異,心道,想讓我死在家裏,沒門。還把我當三歲的孩子,我就讓你們知道知道我的本事。

轉眼又想到蘇晚剛才的話,一皺眉,氣得一摔手裏的迪奧粉餅,頓時麵前香粉漫天,化妝鏡被糊了一大片白色,她卻視若無睹,隨手拿來另一個香奈兒粉餅繼續化妝。

蘇晚,你想挑撥我跟我爸媽,想得美!你沒死在瑞士,我就讓你死在自己家裏!看你的命到底有多大!

兩人幸而大難不死,可顧寧婧到底不放心兩個孩子自己獨居在外麵無依無靠,既怕幕後人再起殺心,又怕蘇晚大病初愈沒人照料虧了身子,索性直接把他們接到了沈宅。

蘇晚和沈時也不想讓他們過多擔心,想著又得去醫院看望老太太,索性就依了顧寧婧來沈宅先住,順道報平安,省得他們胡亂擔心。

當車子緩緩駛進沈家大宅,顧寧婧早攜了沈琮和一幹下人在那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