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夜宅

張豔茹本不想讓寶貝女兒操勞,可轉眼一想,“也好。你順便讓她口風緊些,不要亂說話。再告訴阿紅,吩咐下去,這回消息要是再走漏,我一個不留,全部換新的。”

張豔茹沒明說,可林奚自然也知道什麽要換新的。囫圇應了聲“嗯。”,便拿著手機沉著眼下床出去。

這話也是她想說的。這回可不能再讓事情變大了。否則,不管她爸是醒的過來還是醒不過來,她跟媽媽都得很快受到殃及。

沿路看著家中的精致不凡,她哪裏舍得離開這。這七年來,她早就習慣了這樣奢靡的上流生活,要她重新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她根本不可能接受,所以雖脾氣不好,總也控製不住自己,可每回惹了事讓林郡陽起棄心,她都會不顧臉麵地求他原諒,寧肯挨打也不願離開。

人前榮耀人後罪。是自古的定理,也不是她林奚一個人貪慕虛榮,換了任何人,誰進了這如今價值上億的園林還舍得走的?蘇晚她如今嫁進了沈家,還不是在背後用勁一門心思想要跟她林家奪家產。那個賤人,貪得無厭,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得逞的。

想到這,她突然醍醐灌頂,林郡陽一定不能死,要是他死了,她的富貴日子就快到頭了,醒了卻不過是罵一頓,橫豎有媽在,她也吃不了虧。再說,現在爸爸對她們母女還是很好的,不像以前了。

林奚一眯眼,對那頭囑咐幾句正要掛電話的張豔茹道,“媽,你照顧好我爸,一定要讓他醒過來,他可不能死。”

那頭張豔茹似驚雷擲地,一個抬眼,麵色凝重,忽而鄭重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放心,自己好好照顧自己,等好些了媽媽就回去看你,你就不要來醫院了,省得招人耳目,等你爸醒了,我再通知你過來。”

“嗯。”林奚點點頭。已然走到了樓下。“那我掛了。”

“嗯。寶貝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林奚打電話給阿容,那頭阿容已經準備入睡,一接電話,慌忙起來,套了外衣就衝忙從後頭趕過來,林奚正坐在沙發上等她,滿屋華燈如晝。

阿容隻覺眼前一片白光,乍眯了眯眼,等視線恢複,忙喚著“小姐”趕過去。

林奚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道,“你去收拾幾套我爸媽的衣物,他們今天太晚就不回來了。待會兒醫院來人接。”

“誒。我這就去收拾。”阿容乖巧地點點頭,正轉身要走,忽聽身後林奚道,“不要出去亂說,聽見沒有?”

想了想,又警告道,“告訴底下的,誰要是把消息傳出去,家裏所有傭人無論是不是散播的,統統辭退,工資也別想拿了。記住沒?”

阿容背後一發毛,慌忙道,“知道了知道了。”後戰戰兢兢弓著腰上樓去收拾。

林奚看她走了,這才漠然闔了闔眼,也算鬆了口氣。她不願跟紅姨多說話,那老婆子一門心思記著舊主,吃著她林家的飯,卻總是給蘇晚藏這送那,當她不知道。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才憤然想著,大門又被推開了一些,她以為是風,沒想到是阿紅那根戳眼針,當下一冷,扭過臉來。

紅姨擁著外套走過來,雖是接近夏令時間,可四月的晚上還是涼意浸骨,如今她又年紀大了身子不好,更是不堪夜寒。隻是她聽到阿容的動靜起來問,才知道是醫院那邊要收拾東西送去,不得不趕過來。

見林奚不想見自己,紅姨也不得不忍氣吞聲過去搭話,“小姐,聽說醫院那邊今天要住下,不知道先生好些沒?”

林奚一聽,眉一皺,當下臉色很不好看,扭頭斥道,“你這是要打聽消息給誰報信去?”

紅姨一驚,很是冤枉。可還沒開口解釋,又見林奚‘騰’地站起來走過來,跟看一條狗似的看著自己,冷聲道,“告訴你,我媽說了,要是誰這次再把家裏的消息泄露出去,統統辭退,包括你!”

她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看著紅姨,冷意十足,眼雖看著紅姨,心裏卻是當在對蘇晚說的,盡興發泄。“別忘了現在你們都是吃的誰家的飯,真要那麽惦記蘇晚,就趁早離開這,我媽還少發一份工資呢。”

語罷,便拂袖上了樓。瞧都沒瞧紅姨一眼,隻把她當成了遭人煩的貓狗空氣。

紅姨臉一熱,眼睛微微發紅,她到底是長林奚二三十歲的人,雖然不敢稱長輩,可到底是在肅園有了年數的老人,她卻……

可如今時局變化,她確實是做下人的,又能怎麽樣呢?吸了吸鼻子,又安慰自己,歎了口氣。

正見阿容林奚一個行李箱下來,便回了回眼眶裏打轉的熱淚,笑著迎上去幫阿容接箱子,小聲道,“都收拾好了?洗漱也都放了?”

阿容才要開口,又瞧了瞧樓上,點點頭,壓低聲音湊過去道,“都收拾好了,太太常用的化妝品也都放了。”

紅姨點點頭,把箱子放到地上挪到一邊,想了想道,“我來熱些飯菜糖食,太太並她們幾個都沒吃晚飯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吃了沒,多少備點。”

阿容點點頭。隨著紅姨要去廚房。

忽聽外頭有大門沉沉移動的聲音,又聽車聲,她疑眼看了看紅姨。

紅姨道,“你去接他們,看還有什麽需要的一並收拾了,我去廚房。讓他們等會,也都多少吃點,別空著肚子去守夜。”

“誒。”阿容麵上感動,紅姨總是跟他們的長輩父母一樣,雖在這裏也過的艱辛,卻從沒有仗著女管家的身份仗勢欺人打罵發泄,總是什麽事都搶在前頭親力親為,他們都對紅姨很是尊敬。

一幹人本來要趕著立刻去醫院,可聽到紅姨準備了吃的,也都餓的前胸貼後背,饑腸轆轆地挪不開步子,便都在廚房多少對付了一口,忙了這一晚上,這會兒才像人過的日子,又得警惕著樓上林奚下來,又是樂又是畏,倒相視笑了出來。

忽聽樓上林奚開門斥道,“吵什麽?還不快回醫院去?!”

眾人一驚,又聽她從裏頭甩上門的聲音,這才鬆了口氣,胡亂扒了幾口飯,啜了幾口湯,就放了碗筷,“阿紅我們先走了。”

“誒。把飯菜戴上。”紅姨擦了擦手,忙把準備好的保溫桶遞過來,“這兩個小的是太太的,這個大的是給陪夜的兩個。別搞混了。”

看著眾人提了保溫桶烏殃殃趕出去,紅姨忙關了門,悄聲收拾殘羹剩飯,本想上去問林奚要不要吃宵夜,可想到她向來對自己不予理會,也就沒白白去討那個臊,關了燈門回了自己的住處,阿容早就被她趕去先睡了。

沈家老宅亦是一片清寧。如今天氣回暖,漸漸已有了跫聲蛙鳴,在這深夜裏間或漫開,襯著這樹影輕燈、寒風涼月替初夏遞了早報來。

所有人都已睡著了,連平時通宵達旦奮戰的顧許也因為斷網不得不早早歇下。

沈時的院落裏春天凋謝,夏花吐蕾,牆上的藤蔓在夜色裏剪出一片婆娑的影來。

臥房裏隻有融融月光越窗而來,照著**交頸的鴛鴦,隻聽得見一片細微似無的呼吸。

蘇晚繾綣在沈時的懷中,一頭墨發披散在枕上早已與夜色融為一體,隻有在月光暗夜中白皙反光的小臉似剔透羊脂玉般,精致的五官立體絕俗,在半明半滅的光影裏不甚清晰卻仍舊美的讓人動容愛憐。

在這間她熟悉的院落裏,睡眠要比在家中新房裏還要好,本能的安心是最好的安眠藥,又有沈時在旁邊,早已睡的極沉。

北苑和西苑裏的人卻輾轉難眠。

陸深醉酒回房後稍稍躺了會,如今站在窗前看著外頭漆黑陰森的黑影和冷月,陰鷙的眼從桌上一滿杯早已涼透的蜂蜜水上掠過,又蔑然移開。

想到白日裏和那人不歡而散的談判,如今又局勢對他不利,他哪裏睡得著。潛伏在沈家這麽多年,他為的就是讓沈家也一嚐家破人亡的苦,這麽多年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更沒能得手過。

今天,還是他爸的忌日。過幾天是他媽的。而沈家人卻一家子其樂融融,事業蒸蒸日上,世上哪有這樣放.屁的事!

他一捶桌,那杯蜂蜜水受到極大震動,頓時濺灑開來,一股甜膩的香蔓延開來,陸深聞著就反胃,就著大開的雕花窗戶,連杯子就摔了出去,隻聽一聲碎響,他心裏倒突然喜敞開來,眼裏也迸射出病態的笑來。

忽聽外頭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短信提示音,他眉一蹙,眼一眯就抬手落了窗,轉身回了**,沉著臉卻始終不閉眼。

牆外,沈念喝了些酒,輾轉煩悶,便拿著手機出來吹吹風,看看月,左右是家裏,也出了事,隻是忘了調靜音,服務台突如其來的短信讓靜敲的夜突然炸開,她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幸好離他們的院子都遠了,慶幸同時忙調了靜音。

又走幾步,卻發現竟走錯了方向來了北苑。

看著高牆朱門,沈念沉了沉眼,想再往前逛的興致已然沒了,折身便原路返回。

等她走過轉角,卻不知身後的朱門突然開了。

陸深高瘦的身影在風裏似要被吹散,隻一雙陰鷙的眼在溶溶夜色中似灌木叢裏動物的眼一般竟冷冷發光,像在望著什麽,卻又那樣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