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拚演技

回廊九曲,耳邊是溪流雀嚶,沈時抱著蘇晚往他下榻之處走去,步履穩緩,麵上眼底掩不住的笑意,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走的這樣慢。

他就是故意的。

望著懷中紅顏半掩,女兒香伴著淡淡酒醉沁入鼻間,蘇晚又輕,沈時這種練家子抱著她就跟托了一團雲似的。

走了半段,見她仍醉未醒,沈時故意迷路,抱著她閑庭信步。

沿著小河潺潺,賞著落英順水,沿路花榭亭閣,鳥木清幽,足多繞了一刻鍾才滿意地進了沁園大門。

這兒地位幽靜,是山莊唯一不對外商用的園子。

當年設計圖樣時,發現此處前有案山、中有明堂、水流曲折,沈老太爺特意吩咐要留著自用,林木山石,擺設器皿自然更是無可挑剔。

一踏入雕花拱門,入目便是一道彎往西麵廊口的碎石小路,北角辟出一片綠坪,蔥蘢矮木、石桌小椅、假山水池,寥寥幾根水草清波曼舞,錦鯉自在。

沈時的房間在廊口最西,廊外是大片的綠草地,修剪的很是整齊幹淨,中間擺個秋千架,牆上幾支薔薇花枝攀爬,玲瓏幾朵小花在綠葉間嬌俏粉嫩,迎風若舞。

等沈時走到房門口,在那等著的工作人員趕緊打開了門,沈時抱著蘇晚進去,有淡淡的沉香撲麵而來,長案上一隻鎏金獸耳熏爐青煙嫋娜,沁人心脾。

既然是山莊,隨處的裝潢自然是仿古,內室隻簡單的花架屏風,一張三米的拔步床,便已價值千萬有餘。

沈時抱著蘇晚上塌,工作人員趕緊上前要撩開防蚊的紗帳,被沈時一個眼神退開,單手攬著蘇晚坐在床沿上,一手撩開紗帳將她輕輕放下。“你去忙吧。”

一旁的工作人員心裏正焦灼,聞言,趕緊離開。少爺的占有欲簡直令人發指,那眼神,活像他再多看一眼就要眼珠不保。

聽到那人在外頭帶上了門,沈時麵色緩和。

目光如水地坐在床沿上看了蘇晚半晌,指節輕若無物地替她撥開麵上的碎發,眷戀地輕撫著她滑如緞子的發。

良久,傾身在她額上印上一吻,方離開。

掖好了紗帳,沈時輕步去開門。

三米外,匆忙拿著蘇晚手機的酒店經理疾步而來,麵色恭敬地在階梯下站定,刻意穩住的呼吸仍是顯而易見的急促,顯然是一路跑來的。

沈時接過手機,眉眼略笑,“辛苦了。”

那人一聽,惶恐地低下頭,“這是我分內的事。”作為酒店經理,大BOSS有東西落下他當然得第一時間送來。

那人臨走前,道,“我送來的路上有三個未接來電,不知道是什麽事,並不敢接。”

沈時笑著淡淡點頭,那人走後,他刷開通話記錄,果然是林郡陽。何止三個未接電話,包括張豔茹的,前後共有十來個,包括那些不堪入目的謾罵短信,沈時一一笑著看完,又刪除。

坐在外間會客廳的茶桌前,看著手機裏的實時新聞,黑眸笑意深濃,修長的指節不疾不徐地敲著檀木桌麵,喝了一口清香入口的雨後龍井,沈時歎道,這個時節的龍井,尚不如雀舌來的爽口,微一皺眉,便把杯中一兩上千的名茶倒進了茶桌的槽口。

茶水順著槽口,沿著細管淅淅瀝瀝地流進了年代頗遠的銅桶裏。

尚未開始想對付林郡陽的辦法,那頭寧憐就匆匆忙忙抓著手機推開了門。“沈時,你看了沒?”

寧憐剛說完,就聽到不遠處有和她同時播放的新聞聲,走過去,“你也看了?”

“嗯。”黑眸微笑,算是回答。伸手倒了杯新茶放到對麵,“坐。”

沈時太過淡定,一雙沉如夜幕的墨眸笑意溫和又疏離,寧憐怎麽看也看不出那人到底幾個意思。

他是擔心還是放心?寧憐是看不出來。

唯一能肯定的是,沈時把這段林家在重症室門口,對著媒體聲淚俱下的苦肉計當成了八點檔劇。

如此,寧憐也沒那麽著急了。“謝了。”。

坐到沈時對麵,便品起茶來,喝了幾口,還算滿意,“可惜沒有茶點。”

沈時一笑,“我跟晚晚都不怎麽吃。你若喜歡,下次我讓人備了會客。”

寧憐一撇嘴,對於沈時的周至,既滿意又覺得怪異,想了想,才理清,翻了個白眼,“算了,我這個客還是不喧賓奪主了。”

沈時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把蘇晚的手機遞過去,“請你幫個忙。”

“嗯?”

“打給林郡陽,”又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過一遍,照著讀就行。”

寧憐茫然接過,一看,備忘錄界麵是一大段對話,連林郡陽的台詞都有……

她麵癱地翻眼看沈時,但沈時隻淡淡一句,“如果能加點演技,晚餐我一定讓七叔多備幾個拿手菜,”笑意溫潤的眼似是回味,“七叔的祖上可是禦廚世家。”

“成交!”

沈時不語,眉間笑意不落。

寧憐雖答的快,到底心裏還是有些發怵,林郡陽可不是善茬,她又不像蘇晚是北影校花,她的演技要用來混飯吃,三天就能餓死街頭。

但見沈時自信從容,她深呼吸,撥通了電話。

嘟嘟幾聲,許久那頭都沒人接聽,寧憐眼神探問,沈時仍是一臉波瀾不驚,隻指了指手機。

下一秒,電話就通了。

寧憐一喜,卻聽林郡陽沉鬱的聲音刻意壓低,恨怒交加,“怎麽?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爸爸?”

她還在慌亂地找自己的第一句台詞,那頭林郡陽語氣驟揚,如泣如訴。“你姐姐現在在醫院生死不明,你卻連家也不回?晚晚,你到底怎麽了?知不知道爸爸打不通你的電話很擔心?你媽媽都急的要去報警搜救了,你到底在哪裏?快回來吧,隻要你沒事,我們不追究你傷害你姐姐的事了,隻求你平安,爸爸就心滿意足了。”

“……”寧憐看著新聞直播裏,林郡陽對著打開免提的手機說得老淚縱橫,有些懵。

沈時的預測能力,已經夠混飯吃了,再養一個蘇晚都不成問題。

“晚晚?”

“啊?”寧憐一聽林郡陽催促,趕緊回神,因為有心逗他,想看直播的畫麵衝擊力到底能多大,語調竟前所未有的歡快。

“林叔叔,是我呀~你猜猜我是誰?”

畫麵中,林郡陽一臉愕然,一排幾乎戳進他鼻孔的麥克風後,記者們也是懵逼至極,交頭接耳,“這什麽情況?”

這聲音有些耳熟,但絕不是蘇晚,林郡陽知道,媒體自然也不傻。

接下來,由於無止境的“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我是誰”的文字疊加遊戲,主持人被迫強製結束這段新聞,簡短地表達對昏迷不醒的林奚的祝福後,轉播其他。

寧憐對於電視台的半途而廢精神很是失望,但一想到林郡陽剛才恨不得扔掉手機,卻強顏歡笑的複雜表情,不免解氣。

“林叔叔,我是寧憐呀。”

林郡陽終於等到答案,可對麵的直播記者已走出了十來米,他克製住喊他們回來的衝動,隻得笑著寒暄,“原來是小憐呀。”心裏卻恨不得把寧憐掐死。

可誰都知道寧憐是寧家掌上明珠,唯一的嫡女,寧汝晟的心頭肉,他這個掛名的蘇氏董事長對她也要禮讓三分,隻得壓住火,笑眯眯地對媒體道,“這是我世侄女,寧家千金,跟我鬧著玩兒呢。”

一句話,便又跟寧家攀上了關係。

那頭寧憐卻沒給他臉,語氣驟冷,妙語連珠,“林叔叔,你們家林奚怎麽回事?今早在學校,突然瘋了一樣從二十米開外衝過來就要打我們,我們知道他是你的獨生女,晚晚又敬她是姐姐,隻好退讓,她卻突然自己裝跌倒,臨了還要拉我下水,差點就把我摔死了,嚇得我考試手都打顫,這學期鐵定要掛科了,你說該怎麽辦吧?我這成績可關係到我出國留學呢,我爸爸連英國的學校都聯係好了,這下全泡湯了。”

期間林郡陽幾次要插話解釋,那頭的寧憐卻聲淚俱下,完全不帶停,咬字卻清晰得比考普話二甲還掐的準,媒體們聽的一清二楚。

頓時,一場批鬥大會,主角驟變。

眼見媒體個個交頭接耳,那些放下攝像機要走的又趕忙折回來,閃光燈此起彼伏,刺疼了林郡陽的眼,趕緊挽尊,“小憐,這裏頭一定有什麽誤會……”

“什麽誤會?我們學校的人都看見了。叔叔你要不信,就去B大校內論壇看當時照片,目擊者上百。”

那頭林郡陽一見媒體興奮的眼神,頓時慌了,電話裏的寧憐卻不死心,“是B大校內論壇。B大……喂……他掛了。”

寧憐把兩隻手機還給林郡陽,聳了聳肩。“你說林郡陽會不會惱羞成怒,再下毒計?”

對於敵人,永遠要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尤其知道對方虎狼之心,更不可掉以輕心。

雨後龍井慢慢悠悠地倒入寧憐麵前的均窯杯,茶湯清澄,氣味幽芳。

“這,就要看安排好女兒留學卻功虧一簣的寧總裁,會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