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月上梢頭話旖旎

飯罷,她已足喝了三四杯。

滿眼的醉色,一張俏臉似塗霞染蔚,美豔不可方物,沈時笑著一把抱起她往沁園去,其餘的人也沒好到哪兒去。

寧憐和顧傾弋早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寧憐由滴酒未沾的沈鶴攙著,顧傾弋爛醉如泥地掛在唐沉鯉身上傻笑,後者擺明了一臉嫌棄。

出門時,顧小爺腳尖低勾著門檻,往前一蹌,差點帶著唐沉鯉雙雙絆倒。

唐沉鯉快手一撈,罵道,“你是豬啊?”

他麵色薄怒,近在咫尺的顧傾弋的臉卻坨紅無害,眼霧瑩然,啊?”

“好了好了,走吧。我還約了妹子打台球呢。”

“我也要去,我也要打台球~”顧傾弋不安分地在唐沉鯉懷裏甩著手,雙腳騰空地被挾著走遠。

那頭桌上,七叔被兩個工作人員攙起,仍是一臉茫然抓著酒杯不肯放,嘴裏直嚷著,“唐小子,來,幹。我下棋贏不了你爺爺,還喝不過你?來……”手一伸,杯子就落了地。

一聲脆響,人也軟了下去。

工作人員一驚忙扶住他,慌忙低頭查看,卻聽呼嚕聲驟響,不由一驚一笑,方扶他回房。

“啪”一聲,數十盞羊皮燈同滅,屋內隻剩影影綽綽的月華窗影,和外頭蕭索的秋風吹開一路酒香荼蘼。

園內華燈初上,間或插在灌木叢中的矮燈發著橙玫色的光,將葉子照的近乎透明,半樹濃翠半樹新黃,亭台半明半滅,黑黢黢的欄杆外小河流光瀲灩,靜順的水聲聽在蘇晚混沌的腦中竟恍若夢境。

粉頰坨燙,山間的夜風縷縷拂過卻無濟於事,反而讓心頭的醉火燒的更令人難耐。

醉蒙蒙的鳳眸酸疲地半眯著,虛得發軟的身子在沈時懷中翻了個身,坨紅的臉頰摩挲過沈時胸前的棉麻襯衫布料不適地發疼。

“嗯……”微皺起眉心,蘇晚睜開眼,麵前是沈時失焦的臉,影影幢幢,似有好幾個沈時在她麵前亂晃,不免嗤笑著伸手去戳他的臉。

自然戳了個空,一臉孩子氣的失落,微嘟著小嘴,難得的稚氣。

沈時笑了笑,低頭問她,“怎麽啦?”語笑輕似晨曦拂雪,又若暖風釋冰,縱得蘇晚越發嬌憨,胡亂戳著眼前重疊的麵孔。

見她玩的開心,沈時攏了攏手,將她摟的越發緊,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一眨不眨地玩了半天,手指好不容易碰著了沈時的臉,素日神情冷淡的蘇大小姐霎時開心得像個孩子,手指在上頭或圈或點,玩的不亦樂乎。

“好玩嗎?”

“好玩。”蘇晚說著,還淘氣地捏了捏沈時的臉,抱怨道,“肉太少了,不軟。多吃點。”順勢拍了拍輪廓英挺的臉以作鼓勵。

“嗬,”墨眸燦若星子,笑著將蘇晚摟的更緊,低頭吻了吻她在夜色中粉白耀眼的額,“記住了。”

聞言,蘇晚很是開心,小手一身,勾著沈時的脖子,他順勢低下頭來,蘇晚便在他臉上輕輕印上一吻,“乖。”

麵對這樣的蘇晚,沈時著實感謝那輛造成交通堵塞的貨車,更覺得自己狠心縱著蘇晚喝酒是為明智之舉,反正是自家釀的,雖然醉人,但並不上頭,多喝些也無妨。

隻是這效用,著實出乎意料。

墨眸精光一閃,滿麵春風地抱著香軟發燙的嬌軀越過小橋木廊,大步流星跨入沁園大門。

一路燈光旖旎,晚風擷著薔薇花香吹來,廊外暮色四合、月朗星稀,遠處輕蛩脆耳,懷裏軟玉溫香,沈大少爺步步生風地踢開了臥室門又轉身踢上。

小心地把蘇晚放在**,沈時剛要轉身去擰毛巾給她擦臉,衣角就被拽住了。

他低頭看去,蘇晚噘著嘴,眼霧氤氳地望著他,活像是被遺棄的小動物,隻一眼,便看得沈時下腹墜脹,心裏似有一團火在燃燒,幾要燒盡胸中僅存的氧氣。

大手一伸卻又當即止住,黑眸暗了暗,才複又抬手摸了摸蘇晚的小臉,扶著她躺下,輕哄道,“乖,我去給你拿塊毛巾擦臉。”拇指指腹愛憐地摩挲幾下柔嫩如花蕾的俏臉,見她不再亂動,才抬步去洗手間。

嘩啦啦的水蓄進洗手池,沈時拿了新毛巾浸濕,剛要擰,鏡中一閃,後背便被人偎住。

一隻小手慢悠悠地伸到他腰腹摟住,隔著襯衫布料,是蘇晚熱燙的小臉,熱度一路漫進了沈時眼中,身軀一僵,他歎了口氣。

放了毛巾,一手握著蘇晚的小手才慢慢轉身,擁著她,“怎麽啦?不是讓你乖乖躺著嗎?”

“**沒你,我害怕。”

沈時一怔,第一感覺就是,蘇晚是不是在裝醉?

可看來看去,也不像啊。何況這丫頭確實從小一杯就倒,這麽些年她謹言慎行,酒量自然也沒機會長進。

這下沈時倒奇了,打小這丫頭就天不怕地不怕,上樹摘果,下湖摸魚都是攔也攔不住的,至少沈時這麽些年,從沒聽她說過一個“怕”字。

單手扶著她,沈時拿了毛巾擠幹替蘇晚擦了擦臉,冰涼涼的手碰在蘇晚臉上,沈時都覺得燙手。

一凜,他拿手背去探她額頭,並沒有發燒,看來是真的喝多了,心裏不免埋怨自己多少該攔著點。

蘇晚眨著眼仰頭看沈時,半晌,眼底微微酸濕,“我想奶奶了。”

或許是一個人硬撐太久,有太多說不出的苦楚,如今借著酒意,心裏那根繃到極限的弦才終於能借機斷開了。

混沌的腦海裏,是父母慘死的遺體被蓋上白布,是突然空無一人的沈老太臥室,是林奚的刁難,林郡陽的虛偽,那些媒體拿著麥克風步步逼她往懸崖的嘈聲。

所有的所有,都似衝破了高牆,鋪天蓋地地向她襲來。

她隻能拽著沈時的衣角,滿眼隱忍的懼色摻著醉紅,直落進了沈時心裏。

“傻子。”沈時把毛巾扔進洗手池,打橫抱起泫然欲泣的蘇晚,重力之下,積蓄的淚水紛紛滾進了沈時胸前,濡濕了他蘭色的襯衫,微深的色和蘇晚身上的藍色連衣裙幾乎融為一體。

沈時抱著蘇晚去塌上,半路,她的發繩滑到了地上,漆黑如墨的長發微蜷著如瀑而下,輕輕搔著沈時的手臂,帶著若有似無的香,醉了他素來挑剔的心。

“看來我又要去拿毛巾了……”沈時淺笑道,伸手抹去蘇晚眼角的淚痕,長長的睫羽掛著露珠似的淚,在微昏的光下楚楚惹人憐。

“不要。”蘇晚一把抓住沈時的手,像是個孩子般,眸中祈色真切,突然竟不像蘇晚了。

這樣脆弱易碎的蘇晚,讓沈時憐,讓沈時愛,更讓他打心裏想要盡快滅了害她至此的人。

眸色暗沉,沈時眼中有山雨欲來,動作卻無比輕柔地坐在床沿摟住她,像是摟著一尊剛拚接好的瓷娃娃,“晚晚,我很喜歡你這樣依賴我,但我不喜歡你眼裏的害怕和惶恐。”

蘇晚麵色一垂,聽他扶正自己的臉一字一頓道,“我的蘇小晚是驕傲的,無畏的,隻有她欺負別人,沒有別人讓她哭的份。不喜歡誰就整誰,不想看到誰就讓他滾,你怎麽把自己給忘啦?”手指揉著蘇晚略僵的臉,將她摟進懷裏,心口貼著她漸涼的小臉。

“晚晚,再強的人也有一顆憂心,這是人之常情,但絕不能讓這顆憂心阻撓自己的腳步。去做你本來的樣子,我喜歡為你擋風遮雨,但不喜歡你因此而忘記自己的爪子。”沈時握起蘇晚的手,指腹劃著她圓潤的指尖,“在我顧及不到的地方,你得記得用它去撕碎敵人。若有一天你因為轉身來尋求我而被人擊中後背,我該怎麽麵對自己?”

沈時的語氣一直是柔柔的,帶著三分笑意,不慍不火,卻如涓涓細流衝走了蘇晚的惶恐迷茫,酒氣漸去,她腦子也清晰了許多,又變成了蘇晚該有的樣子。

揚起明媚的眼望著沈時,打趣道,“你不是說把我養成廢物,是你的榮幸嗎?”

沈時見她恢複過來,聞言朗笑著擁她更緊,光潔刀刻的下巴抵著她柔軟的發頂,嗓音低醉,“那也隻是在我懷裏。”

蘇晚還想調侃他,卻愕然見他慢慢下移雙唇,吻過她的額頭,眉心,鼻尖,雙唇……

兩人都喝了不少酒,沈時雖未醉,可氣息間卻全是醇香的酒氣,和著灼熱的呼吸和蘇晚的氣息交纏。

唇齒勾纏,相濡以沫,不消片刻,蘇晚便覺自己像是又醉了一遍。

小臉灼燙,眼前似有一片薄霧迷了她的眼,望著沈時近在咫尺的臉隻覺比往常更養眼了幾分,不免咧嘴一笑。

下一秒沈時的舌便直入腹地,和她口中的小蛇嬉戲交纏,本扶著她坐直的大手也順勢將她放倒在軟塌薄錦之上。

眼前是朦朦朧朧的素色紗幔,外頭有夜風吹來,吹得眼前淺浪薄潮,將她也帶入了一片汪洋之中,隨欲翻湧。

窗外樹影花搖,一隻夜鳥停在一截探入月色的枝梢,一動不動地望著室內旖旎,似一幅靜美的剪影畫入溶溶月色。

夜,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