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我不信世界,隻信你

“好好好,都聽你的,我現在就跟你爺爺去改請柬。你趕緊去帶人,別耽誤,救人如救火,那可是你自己媳婦。”沈老太飯也不吃完了,忙拉著老爺子去書房。

足足一千多份請柬,要重新印刷,再加上需手寫庚辰姓名,工程也是浩大。還好沈家人口繁多,主人連上仆從忙了一天一夜才堪堪弄好,書房大廳餐桌,鱗次櫛比鋪開,蔚為壯觀。

那頭蘇晚憂心的一晚上沒有睡好。晨起洗漱,鏡子裏的自己已是眼圈深濃。可這時候,她卻沒什麽心思再去遮瑕。

終是要被困在這方寸之地,她再有潔癖,此時此刻也無心描眉化妝。如今連手機號都被注銷了,心裏正煩悶,哪有心思去鼓搗隔離定妝散粉眼影。

才堪堪洗漱好,隨意將頭發梳順,蘇晚便聽敲門聲。

眼一驚,聽到是紅姨的聲音,心才終落定。

“紅姨,你等一下。”蘇晚匆匆拿了眉筆聊聊畫了幾筆,攏了攏頭發,理著睡袍衣襟去開門。

門外紅姨仍是一派溫柔模樣,端著牛奶熱粥,還有兩個剝好的水煮蛋,滿母溫良,“起來啦?快吃早點。”

紅姨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端著早餐就進了蘇晚的房門,隻是人才進房間,便忙推上了門反鎖。

匆匆將餐盤放在一旁,扶著蘇晚到一旁,緊張地查看,“怎麽樣?他們有沒有打你?傷著沒有?”

紅姨昨晚被林郡陽他們趕到後屋,忙打了蘇晚電話,卻發現已經被注銷了,便知不好,匆匆來大宅,大門卻被反鎖了,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一大早就過來,張豔茹和林郡陽卻像沒事人似的,還趕早就去警局接了林奚回來,一家人熱熱絡絡,大包小包,林奚更是趾高氣昂,換了一身的奢侈品。

紅姨一見這架勢,便更擔心蘇晚,又不敢過於表露,隻等他們開始吃早點,才垂著頭端著餐盤上樓,幸而沒人阻止,隻是林奚念叨了一句,“她還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

張豔茹還匆忙斥了她一句,“快吃飯。”

“怎麽樣?快讓我看看。”紅姨急得眼眶都紅了,那頭蘇晚卻笑了。

忙拉下紅姨在她身上探查的手,安撫道,“紅姨~我沒事。沒事的,真的。他們還不敢對我動手,你放心好了。隻是……停了我的手機和網絡。”

紅姨一聽,如釋重負,長籲了口氣,整個人都似緊繃後鬆開的琴弦,鬆鬆垮垮,隻是眼角終於掛了笑,連道,“那就好那就好。急的我一晚上沒睡好。”

蘇晚這才注意到紅姨眼下的烏青,小手摸著她眼下,自責道,“都是我不好,讓您擔心了。”

紅姨對她來說,就是另一個媽媽,後來更是她在肅園唯一的精神支柱。當年若沒有紅姨百般維護她,照顧她,蘇晚未必能挺到現在。

隻是,卻連累了紅姨這個無辜人,她本無謂卷入這豪門紛爭,該享兒女清福的。思及此,蘇晚更是愧疚,一切心思便落了眼。

“傻孩子。”紅姨歎笑道,“我擔心你是應該的。不是紅姨越矩,我是……我是把你當成了我的親生女兒一樣。哪有媽媽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受人欺負的。是我無能,不然……”

紅姨說著,聲已哽咽。

蘇晚忙扶著她的手臂寬慰,“會好的會好的。這裏是肅園,使我們的家,現在的困境,隻是一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鳳眸溫溫潤潤地望著紅姨的濡濕的眼,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淚,一彎眼,笑如春風,明若貴錦,小手一下一下地撫著紅姨消瘦的上臂,輕聲道,“會有人來救我的。”

她還有沈時。即使她現在對外頭的狀況一無所知,不知未來,不信法網,但她相信沈時。沈時一定會來救她。

這個信念如茫海萬裏外的燈塔,似火海千丈前的一道人影,是她不滅的信仰,是這世界扔給她的最後一條繩索,一根浮木,一縷光。沈時,是命運給她開的最大一掛。

令她無論身陷何處,心都有所依。

“好,那就好。”紅姨見她信誓旦旦,知道蘇晚向來沉著,雖一副孩子樣,但做事穩妥,總能轉危為安,心下也鬆了塊大石。

含笑撫著她巴掌大的小臉,那臉上雖是明媚如驕陽的笑容,可眼下的烏青和眼裏的疲憊卻欲蓋彌彰,心疼地扶了扶她的鬢發,忙破涕為笑,道,“快,快吃,一會兒該涼了,瞧我這記性。”

說著,紅姨被鬆開手,背對蘇晚去端擱在一旁的早點,順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擠出笑來對蘇晚道,“這雞蛋啊,是我特意從鄉下大姑那取來的新鮮綠殼蛋。”

蘇晚笑著走過去,聽紅姨絮絮叨叨道,“你還記得大姑那媳婦兒吧?上回在咱們大門口遇上,穿著個紅衣裳,大肚子那個。”

蘇晚點了點頭,笑意恬靜地看著紅姨念叨起親戚便滿麵生光的臉。

紅姨將窗簾拉開,又把合了一晚上的窗戶打開,濕潤的空氣伴著清新的枝葉泥土氣衝進來,外頭雨已經停了,園子裏綠意盎然,一地的落葉也早被傭人收拾一淨,隻在花壇裏殘留著厚厚一層桂花,香的很。

“前幾天我去大姑家,看到她媳婦又懷了,先前生的那小孫子現在都能磕磕絆絆跑了,奶聲奶氣地,叫我姑奶奶的時候,那叫一個甜啊。比我家隻知道玩遙控汽車的小子招人疼。”

紅姨嘴上雖這樣說,嘴卻笑得合不攏。

蘇晚知道,紅姨最疼她才上幼兒園的小孫子,孩子不過隨口嚷了句要玩小汽車,她便拉著蘇晚去商場幫忙挑選,撿了最貴的,足頂了她大半個月的工資。自己身上這身衣裳卻是七八年前的,扣子掉了又縫,胸前那粒花色都不一致。

蘇晚沒說什麽,隻衝紅姨笑了笑,便拿了雞蛋咬了口,轉頭衝她眉開眼笑點了點頭。

紅姨見狀,高興得合不攏嘴,直道,“好吃吧?我還藏了十來個,等吃完了,我再去要。大姑家養了二十來隻雞呢。非讓我拿一筐來,我說你一個人吃不完,下回再去拿新鮮的更好。”

蘇晚扶了紅姨坐下,安安靜靜聽紅姨說話。紅姨是住家的管家,除了請假回家,多半整日耗在肅園,也沒什麽能說知心話的人,蘇晚雖然話不多,但善於傾聽,尤其兒時這麽聽著紅姨娓娓絮絮地講話,聽慣了,反覺得靜心。

隻是樓下卻有人不滿。

不多會兒,便有新來的傭人來敲門。

紅姨看了看蘇晚,忙去開門。

門口是個細眼高顴骨的小姑娘,十八九歲年紀,失了天真,眉眼卻多了份刻薄,尖聲戾氣道,“太太說,時候不早了,讓你早點去買菜,挑新鮮的,有什麽話,回來再說也一樣,說多錯多,別犯了忌諱。”

紅姨臉上的笑一僵,垂了眼,抬頭道,“誒,我就去。”

那人唬著臉一扭頭就走了。

這人是張豔茹的遠方親戚,人雖年輕,做事也不勤快,但心眼多,眼色伶俐,一雙不大的眼睛直滴溜溜往人身上轉,背地裏又會嚼舌頭,紅姨訓過她幾次,她多有不滿,紅姨是知道的。

“紅姨,您去吧。路上小心。”蘇晚也不管這些事,等級不同,她多插手反而破壞了紅姨努力維持的平衡,隻軟語囑咐了幾句。

“誒。等我回來給你收拾。別隨便下樓。”紅姨方說完,才下樓沒多久的細眼姑娘又上樓了。

沒搭理看她的紅姨,徑直推開虛掩著的房門,對蘇晚道,“大小姐,先生叫你下去,說有事要跟您商量。”

“!”紅姨一駭,慌忙扭頭看蘇晚,手一鬆險些跌了空托盤。

那頭蘇晚卻盈盈放了勺子,拿了紙巾擦了擦方微側過臉來,不驚不楚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替我把門關上,我要換衣服。”

細眼姑娘一瞟眼,又打量了蘇晚幾眼才不情不願關了門,理都沒理紅姨就下樓去了,踩在實木樓梯上踢踢踏踏。

這是犯了做傭人的大忌,紅姨微微皺了眉,跟她說過好幾回,但對方卻隻冷眼相待,理都不理她,有時還背著主人故意在她麵前把樓梯踩得震天響。

紅姨手伸了伸,想開房門再看看蘇晚,卻也知道她能囑咐的,蘇晚都懂,便垂了手,下樓去。

張豔茹他們正吃完,林郡陽早已吃好在客廳看最新的報紙。

見紅姨下樓,林奚眯眼一哼,張豔茹卻難得和顏悅色,一雙勾畫精致的吊梢眼笑盈盈看過來,道,“阿紅啊,小奚今天想吃山藥鴿子湯,你去市場挑隻白鴿回來,記得要純白的,拿回來自己宰,別讓他們動手,都是鬆香不衛生。”

紅姨方點了點頭,張豔茹又道,“還有這兩天吃的燕窩我感覺沒之前的膠質豐富,你去藥房再挑些好的,貴不要緊,主要要吃的安心。知道嗎?”

紅姨點了點頭,麵色有些木然地下樓來,先往廚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