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活人不醫

那頭沈時一接到顧九的短信,忙倉促結了眼前的緊急會議。

一幫主管麵麵相覷,一頭霧水,這個項目是自沈氏集團被M公司敵對後順利接到的唯一一個上百億的合約,所以全公司的人都夾緊了尾巴,絲毫不敢懈怠。沈時自己對此也是極為重視,提前兩天就下了通知要各大主管好好準備。

眼下卻……

眾人不明,又礙於沈時的脾氣不敢發問,好不容易有個資格老的主管敲了敲桌麵準備開口,沈時已拿了手邊的手機揚長而去。

步履匆忙,和往常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截然不同。

會議室,秘書看了看走遠的沈時,又看了看底下的公司主管和麵色頗為難堪的股東們,眸色尷尬,轉瞬便一笑,端莊甜美,打了副官腔,“不好意思各位,總裁臨時接到新的緊急通知,和這個項目牽扯頗深,所以率先去解決了,會議的事延後,請各位再多多斟酌項目提案,聽總裁說,這個案子拿下來,今年年底分紅利率可能有所上漲。”

眾人嘩然,轉怒為喜,正交頭接耳,秘書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神秘地傾身一笑,掩顎道,“我這可是私泄公司機密,各位還替我保密啊。”

這下,眾人更是深信不疑,絡繹不絕道,“一定一定。”

“王秘書辛苦了,比起我們這些清閑人,你才是真正為公司勞心勞力啊。”

秘書鬆了口氣,淡淡一笑便收拾桌上的文件回了總裁辦。

餘下的人也陸續散場,眼角眉梢皆是喜色。大家不過是為利益驅使,隻要有了錢,什麽都好說,臨時散會有什麽關係,若能提高分紅,他們巴不得再來幾場緊急事故。

沈時一路風塵仆仆趕去寧家,連西裝外套都沒來得及拿,車窗內風聲呼嘯,吹亂了他一絲不苟的發,扯亂的襯衫領口在風裏刮打著他分明的鎖骨,素色暗紋的領帶早被扯鬆到了腹上,獵獵作響。

幸好時間尚早,錯開了兩個交通高峰期,路況清利,讓他趕車之餘多了時間打電話。

等待接通的幾秒鍾,沈時覺得自己的心從未像此刻這樣焦灼,想聽蘇晚的聲音,想知道她好不好,想知道她為什麽去了醫院。一切的一切都如紛亂錯節的毛線在他向來清明的腦子裏打成了結。

“喂,未婚夫,今天天氣不錯。”

蘇晚的聲音慵慵懶懶,笑意勾媚,讓耳邊疾呼的風都瞬間沒了聲響,隻聽到她微啞的聲音甜似熬透的糖漿,隔著遠路重樹也能望見那帶笑的眼盛了滿秋的明豔。

霽雨放晴,洋洋灑灑的光溫和卻刺眼,照得前方的後車玻璃似針芒,沈時微眯著眼,調了自動駕駛係統,終才垮下背脊靠在椅背裏和蘇晚談笑風生。

他笑道,“未婚妻,看來你很好。早餐吃了什麽?紅姨的廚藝學得怎麽樣了?”話裏雖是輕鬆笑意,俊臉上的擔憂卻七分未落,一雙眼裏盡是隱忍。他的所有問題,都在胸口呼嘯著要掙脫,卻不想在蘇晚刻意創造的輕鬆氛圍裏掃了興。

丫頭不想讓他擔心,他又怎麽舍得拂了她的意。

隻笑著調侃她。那頭蘇晚聽他這麽閑問,乍一愣,翻了眼重重歎了口氣,隨意往邊上的椅子上一坐,對著顧九亂撒狗糧。

“未婚夫,我這一夜可是心驚肉跳,你倒有心思管你的福利。早餐吃了半杯牛奶,紅姨特意給我剝的水煮蛋隻來得及吃了兩口就被硬逼著粉墨登場,這會兒肚子還餓著呢。”她托了腮,眉眼帶笑,嬌嬌軟軟道。

“怎麽?未婚夫你這是準備趕著給我送早飯呐?”

感情真是奇妙,即使你身處荊棘沼澤,隻要聽到喜歡的人的聲音,想到他的麵容,耳邊眼裏便似輕風卷雲,繁華重錦,乍不知驚慌怯意為何物。

沈時聽她說話,心中亦是如被熨鬥熨過一般,千腸百結渾似一馬平川。所有的一切擔憂似隨風而散。笑道,“好,我買了早餐在家等你,估摸著你能趁熱吃上。”

蘇晚一驚,自然知道沈時不會開這種沒營養的玩笑,皺眉看了看顧九,想了想才問沈時,“你……有辦法了?”

她不是不信沈時,隻是林郡陽現在盯她盯得極緊,又是在醫院,處處都是監控,沈時要想越過林郡陽帶她走容易,不留把柄卻難。若是直接跟林郡陽正麵交涉,更是難上加難。那老狐狸現在是巴不得釣出蘇晚背後的人,要真讓他撞上了,哪裏肯放人。必然是一場爾虞我詐,兩敗俱傷。

沈時聽出她的顧忌,笑著打開車載音樂,隨時舒緩的薩斯聲,醉聲道,“未婚妻放心,為夫現在還沒轉正,不會輕易露麵給你添麻煩的。我自有他法,你好好照顧自己,等著吃早餐吧。想吃什麽?”

蘇晚聽他勝券在握,也舒了心,笑道,“小籠包麻團豆花,還想吃個水煮蛋。”對這未吃完的水煮蛋,她怕是不能釋懷了。畢竟是紅姨的心意。

語罷,又轉頭望著顧九問道,“顧醫生,你要吃什麽?讓沈時買了一並送來吧。”

顧九正低頭研究案例,聞言頭也不抬,隨口道,“不用了,有人給我送。”

蘇晚一愣,腦中一轉,不會顧九有女朋友了吧?那寧憐怎麽辦?

她打量著顧九幾秒,沒有說話,半晌才道,“那好吧。”又跟沈時說了幾句話方掛了電話。

轉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問顧九,“那現在怎麽辦?他們還在外頭等著呢。”

怕是此刻,是林郡陽七年來最擔憂蘇晚的幾分鍾,如坐針氈怕是輕的。

蘇晚自然知道自己的命有多值錢,尤其對於林郡陽來說,她是林郡陽一生榮華的籌碼,隻要她蘇晚出了事,林郡陽便不能輕易安富尊榮,因此,她才有恃無恐將他玩得團團轉。

同時,她也知道,隻要她有一天死了,林郡陽能無罪開脫,那她的命又如草芥,足夠姓林一家子高興得去環遊世界,派對連開三天三夜。

貴與賤,有時隻是一線之差。所以,她才在肅園演了這場戲,在林郡陽另一場戲開始之前,先發製人。

等蘇晚藏起裝滿暖寶寶的垃圾桶,一臉蒼白地躺在病**,才朝顧九點了點頭讓他開門。

門外,林郡陽正焦灼不安,一見門開,嘩的站起來衝了過來就要往裏走,被顧九冷麵攔住了。

顧九聲音本就清冷無溫,再加上刻意,更是生人勿進,尤其一身白袍和剛才連院長都尊他為首的權威更讓林郡陽不敢輕舉妄動。

退回來硬扯著笑問顧九,“醫生,我女兒怎麽樣了?她……”林郡陽往裏頭看了看,因為角度問題,隻看到蘇晚蓋著白被的半身,根本看不到臉麵,更是心跳背熱,猶豫了半天才問道,“沒有生命危險吧?”

蘇晚死,他當然高興,但如果現在蘇晚死了,這罪責可不是他能承受的。因而他又期待又畏懼,麵容自然如調色盤般,被深諳心理學的顧九一眼看穿。

顧九眼裏微微冷笑,轉瞬又麵無表情道,“沒事。至少現在還死不了。明天就不知道了。”

躺在病**的蘇晚一聽,差點笑出聲來,這顧醫生看著是個麵癱,說起話來還挺逗,一波三折,大起大落,此刻林郡陽心裏必然是崩潰的。

隔了半分多鍾,蘇晚便聽林郡陽有些發顫地問道,“這……這是什麽話?我女兒送來的時候好好的,怎麽就活不過明天了?醫生,你……你不要誤診,我要進去看我女兒。”

聽那聲音的波動,蘇晚猜測林郡陽必然推拒了顧九,心道顧九那身板怕是抵不住。殊不知顧九雖瘦,但深諳人體軟肋穴位。

隻輕輕一伸手便四兩撥千斤讓足比他重二三十斤的林郡陽踉蹌著後退了五六步,堪堪站穩,不敢置信地抬眼看顧九,見他仍是一派冷漠,一時畏懼也不敢再次,咽了口口水強裝鎮定地唬他,“你別跟我動粗,我林郡陽怎麽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你……”

“蘇氏集團現任董事長。”顧九冷冷清清,說得極緩,一字一頓卻更為壓人,連蘇晚臉上的笑都收斂起來,林郡陽麵對著他,才驕傲地理了理衣襟,又聽顧九冷冷掃過眼來。

道,“在我麵前,不過一具白骨,能不能活,也得看我高不高興。”

“!”林郡陽一駭,瞪著眼看他。

但耳邊卻是剛才等待時坐在走廊長椅上聽過往醫護人員談論的話。

“顧醫生可真厲害,長得好看醫術又高明,聽說他得過的國際醫學獎項一本書都記不下,獎杯都堆了兩個屋子。”

“那算什麽,聽說啊,他號稱活人不醫,就算咽了氣,隻要魂還沒走遠,他就能把人救回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你不知道,就那個……你知道吧?上次訪問菲律賓不是遭到槍擊麽?新聞鬧得那麽大,後來被辟謠的,其實是顧醫生……”

“哈!那以後可千萬不能得罪他……萬一我還能搶救一下,但他不願意,我豈不是……”

“那你上次還踩了他的鞋……”

“我不是故意的!”

小護士們的話在林郡陽腦中近至遠,清至輕,望著顧九嚅囁了嘴,愣是沒敢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