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斧男

在路過一個戴著墨鏡的算命老頭兒攤子前時,老頭叫住我,問我是不是最近諸事不順,我沒承認也沒否認,老頭兒從斜跨的土黃色背包裏摸出幾張疊成三角形的黃符,說能驅邪避凶、消災解難,不貴,十塊一個。

我一下就給逗樂了,花了十塊錢買下一個,倒不是真信這老頭兒說的什麽這符能驅邪避凶,隻是買個安慰,加上實在覺得老頭兒挺有意思。

把黃符放進新買的一套杯具裏,我提著東西擠公交回了店鋪,進門先把添置的物件一一衝洗了擺放好,正想把那黃符拿出來找個地方放著,算是鎮店。

沒想一抖塑料袋,黃符一下掉進了吧台和牆壁的夾縫裏。

我皺眉找來把叉子,試了半天也沒把黃符弄出來,我半蹲在地上,側身伸手去夾縫裏摸了一把,滿手的灰,惡心得我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終於,我在灰塵堆裏摸到一個扁扁的三角形東西,忙抽手出來,一看手上全是灰絮,還掛著一條蛛網,蛛網上更吊著一直小小的灰白色喜蛛。

突然,我脊背一涼,登時想到前兩天店裏電燈全部熄滅後遭遇的事。我急忙轉頭去看店外,立時就傻眼了,天色竟然已經一片漆黑。我記得我回來的時候也不過五點來鍾,難道我打理吧台花了將近兩個小時?

我想起馮十跟我說的話,也不拿什麽黃符了,一把抓過吧台上的大門鑰匙,轉身就往外走。然而當我走到門口,去拉推拉門時,卻發現門仿佛被鎖死了一樣,怎麽也拉不開。我額頭冷汗立馬就下來了,急忙抬一腳踩在門框上,用上全身力氣去拉大門。

然而無論我怎麽努力,大門都紋絲不動。我一咬牙,也不心疼自己的店了,轉身就要抄起一把椅子砸爛玻璃。

然而當我彎腰去抓椅子時,卻猛然看見自己跟前站了一個人,那人身材健碩,渾身獻血,手裏……提著一把正在緩緩滴血的斧子。

我閉上眼,幾秒後又睜開,那人仍然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我這才打消了最後那點僥幸心理,一把抓起椅子,腰都沒直起來,椅子已經甩手衝著那人砸了出去。

隻聽“乓”的一聲響,劉勇一斧子就擋開了我砸過去的椅子。我隨手又抓起一把椅子衝他砸去,同時轉身找各種刁鑽角度逃跑。

我是不知道身為一隻鬼,劉勇能不能直接越過各種障礙物直接向我衝來,但本能驅使下,也隻能用對付普通人的打架方法。

好在劉勇的斧子是實體,它的身體也是實體,我不斷繞著桌椅亂跑,它也被桌椅絆住,遲遲追不上來。我趁**出手機,急忙給馮十去了個電話,一如既往,鈴響了十幾聲他才接起來。

等馮十的電話終於接通,我脫口就是一句:“你在哪兒?”

馮十讓我一句話問蒙了,愣了愣才道:“閑置在家,準備用膳,怎麽了?”

此時,劉勇顯然已經讓桌椅弄得火氣,他直接揮動兩條胳膊,將攔路的所有桌椅掀飛,向著我筆直地走了過來。或許是聽見我這邊的動靜,馮十疑惑道:“伯虎兄,你在工地搬磚?”

“不是!”我衝馮十吼道,“我沒來得及離開店鋪,現在劉勇的魂魄要殺我!能不能來幫幫我!”

話音剛落,馮十那邊就撂了電話,我也不知道他是趕著去吃飯,還是趕著來救我,隻好將手機胡亂揣進口袋,彎腰一把撿起一張椅子,旋身衝劉勇扔去。劉勇再次用斧頭砍開椅子,衝我怒吼出聲。

我也是心頭火起,老子好好開個咖啡店,誰也沒招惹,你憑什麽見我就喊打喊殺的?我招你惹你了?

我抄起離自己最近的一把椅子,將椅子用力往吧台上一砸,硬生生掰下一條不鏽鋼的椅子腿,一手拿著剩下的椅子當盾牌擋住頭臉,另一手將鋼棍斷裂的那頭對準劉勇,向他快速衝了上去。

我抄起那條不鏽鋼椅子腿,對準劉勇心髒就紮了過去。

鋼棍瞬間就紮穿了劉勇的身體,然而我卻沒有任何捅穿肉體的感覺,手上輕得像是刺穿一團空氣。我一愣,心說怎麽這時候它就成虛體的了?沒等我抽手後退,劉勇怒吼一聲,一斧子向我揮來。我本能地將椅子擋在身前,劉勇的斧子掃上椅子,我隻感覺自己仿佛迎麵撞上了火車頭,竟然一下就被它掃飛了出去。

我重重摔在地上,渾身像是散架了似的痛,半天爬不起來。劉勇踢開擋在它和我之前的椅子,舉起斧頭向我當頭劈了下來,我急忙往後退,隻聽“哐”的一聲,斧頭劈上了地麵,竟將地板劈出一道寸深的口子!

我隨手撿了一把椅子,加快腳步向大門衝去,同時將椅子高高舉起,借著自身的衝力用椅子砸碎大門的玻璃。“嘩啦”一聲,千萬片玻璃渣崩開,我低頭用胳膊擋住臉,卻仍覺得脖頸一痛,顯然讓玻璃劃到了。

玻璃紮人雖然痛,但好在我成功衝出了店鋪。狼狽地跑上街頭,我卻發覺事情不對勁,平時熱鬧的街道此刻竟然沒有一個人,昏黃的燈光投在空蕩蕩的馬路上,將整條路照得仿佛通往陰司的道路。

我渾身發涼,轉頭看著劉勇從店裏一步步走出來,它手上的斧子正不斷向下滴著鮮血,一條血印從店鋪內一直延伸到街頭。

我這才真正感到了恐慌,我可以可鬼魂打一架,也可以孬種地逃命,無論哪一種,我都仍然有著選擇的權力。

但現在我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頭,被巨大的無助感侵襲著四肢百骸,我沒辦法和它打,我打不過它,也沒辦法逃命,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所站的地方究竟是陽間,還是劉勇給我創造的幻象。

而無論哪一種,我都喪失了選擇的權力。我仿佛砧板上的肉,隻能任由這個惡鬼宰割。

我感覺兩腿發軟,自從那件事之後從未有過的孤獨和慌亂重新占據了我的大腦,我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甚至萌生了給劉勇跪下,求它放過我的念頭。

“徐寅!”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我一愣,本能地轉頭看去,隨即眼前一花,我竟然看見馮十站在咖啡店門外,不停拍打著大門的玻璃,而我還在咖啡店裏,手裏提著一把椅子,根本沒出去過!

“徐寅!”馮十拍著大門衝我喊,“金蟾!我放在吧台上的金蟾!能震懾惡鬼,快去拿!”

現在我背對大門站著,距離咖啡店大門不出五步,劉勇背對吧台站著,距離吧台不出三步,我倆中間淩亂地倒著各種桌椅和雜物。

如果要拿到金蟾,我必須穿過種種雜物,同時越過劉勇的防線,這還不如讓我站在這兒堅持貫徹敵不動我不動的終極奧義。

但如果不拿到金蟾,我很可能不出十分鍾就被劉勇砍死。

拚了。我一咬牙,轉身撿起一把椅子,向著雜物最少的地方繞行衝了過去。劉勇一見我動彈,立刻就掀開桌椅向我逼了過來,很快就拉近了我倆的距離。我緊張地盯著劉勇腳下,直到它離我幾乎不足兩米的時候,我才抄起椅子衝劉勇頭頂砸了過去。

不出意料,劉勇抬頭看了眼椅子,立刻揮動斧子擋開攻擊,它視線離開自己的同時,腳下一滑,衝著劉勇右下方一個鏟地溜了過去!

劉勇每次向我靠近,就一定會打飛它腳下的雜物,再加上我特意挑選了雜物較少的地方,因此現在劉勇周邊半米的範圍內幾乎就是空的,我才得以突圍而出。

衝過劉勇,我立刻手腳並用爬起身,向著吧台就撲了過去。劉勇打飛椅子,轉眼見我竟然繞到了自己身後,怒不可遏,大吼著向我後背揮來血斧。馮十在門外大喊:“小心背後!”

我也顧不上回頭,如果這時候回頭,那我真就交代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