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慢走,”王老板極殷勤地恭送赫蘭巴雅直到他上馬離去,背對著他的水墨滿耳聽到的都是他阿諛的聲音,一動不敢動。她終於聽到馬蹄聲漸漸消逝,立刻彎腰撫向自己膝蓋,“嘶……”真疼,該死的顧邊城,這麽用力幹嘛!水墨肚裏暗罵。顧邊城看她齜牙咧嘴的樣子,嘴角忍不住一翹,這時腳步聲傳來,他立刻恢複了淡漠的表情。

邁著八字步顛回來的王老板隔老遠就喊,“王虎,你個臭小子,玩女人也不找個安靜地方,差點影響我的貴客!還得讓老子給你找借口!”他大聲叫罵著,走到一半又扭頭罵他的手下,“你們跟著老子這麽緊幹嘛,該幹什麽幹什麽去,晚宴結束立刻出發,到時要是有什麽差錯,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那些圍著他的彪形大漢立刻唯唯諾諾地散開了,營地頓時熱鬧了起來。

揉著膝蓋的水墨心想,剛才在赫蘭巴雅麵前還跟孫子似的王老板現在突然變成了爺,看來是人就有雙麵性啊……正感慨著,王老板已經來到他們麵前,先高聲嚷嚷了幾句,然後掃了一眼水墨,低聲問,“是他?”“是!”顧邊城沉聲回答。王老板又看了一眼水墨。

水墨被王老板的再度變臉弄得一愣,還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就看王老板一手插腰好像在訓斥顧邊城一般,實則口氣恭敬地低聲問道,“大人,據小人觀察,赫蘭巴雅雖然不知道赫蘭克雅的計策,但他防備心很重,我們是否還按原計劃行動?”

顧邊城也擺出一副彎腰受訓的樣子,聽到王老板的問題隻淡淡一笑,“機不可失,赫蘭克雅為人陰險毒辣卻無遠見,赫蘭巴雅則不同,手段同樣狠辣但極會籠絡人心,而且經過這次交鋒看的出,這人機智謀略膽色皆是上乘,如果讓他入主赫蘭汗位,對我天朝實在是個禍害!”“小人明白了。”王老板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他忽然抬高聲音抱怨了一句之後說,“行了,不想聽你解釋,既然你看上了這赫蘭娘們……呃,姑娘,你就把她帶回去吧,我要準備去參加晚宴了,你別忘了再清點一下咱們貨物,隨時準備出發!”“是!多謝叔父!”顧邊城彎身應道。

王老板大搖大擺地走了,營地裏的熱鬧好像根本就入侵不到這片陰影裏來,水墨苦笑著想,顧邊城的氣場仿佛就是一層無形的牆壁。“我們走吧。”顧邊城低聲說了一句,話音剛落,水墨就覺得自己身子一輕,竟然是被他抱了起來。

要說水墨這段日子也算是久經考驗了,通常女人會有的驚叫早被她咽回了肚子裏,隻是全身肌肉緊繃,她乖乖地靠在顧邊城懷裏。月亮在雲中時隱時現,烤肉的香氣,赫蘭人的歌聲隨著夜風飄來,兩人就這樣自如地穿越著赫蘭人的營地。水墨緊張個半死,顧邊城卻勝似閑庭信步,他隻覺得自己好像抱了一個硬邦邦的包袱,隻不過這包袱很輕又熱乎乎的,心裏不免有些好笑地想起剛才的事,讀書人就是酸腐。若不是親眼見過他的喉結,總覺得他某些舉動總帶了些女人氣。

那時赫蘭巴雅的腳步一動,他就察覺了,想都沒想就把水墨拉到自己懷裏,隔著他的麵紗俯下臉去,其實也就是裝裝樣子。原本是隨機應變之舉,水墨下意識想躲開的臉也被他握住不能動,可沒想到這小子還有後手,如果不是自己反應靈敏,那一膝蓋早就頂上了自己的要害。

想到這兒,顧邊城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水墨的膝蓋,自己本能反擊回去的力道應該讓他很難受吧。忽然覺得有目光刺來,一轉視線,就看見原本表情僵硬的水墨正憤憤不平地瞪著他,顯然是看到了自己落在他膝蓋上的目光,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慘痛遭遇。

“方才情況不妙,多有冒犯。不過,你的身手跟你的頭腦比起來,差的太多,需要更多的錘煉才好。”顧邊城本來不想說什麽,別說水墨就是一賤卒,就算是士卒,身為將軍的他也沒必要解釋自己的意圖,可話就這麽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他語調低沉平和,但膝蓋被撞得生疼的水墨反而更加生氣,聽他這口氣,好像自己活該倒黴一樣。人一生氣就容易衝動,她沒過腦子就回了一句,“幸好小人錘煉不夠,不然您就得清心寡欲地過下半輩子了!”

顧邊城眉梢一揚,低下頭,水墨不及躲開的清亮眼眸裏好像盛滿了月光……這小子的眼睛很漂亮,顧邊城腦海裏莫名地跳出了這麽一句。但征戰多年的本能瞬間就讓這個念頭煙消雲散了,顧邊城收斂心神默默地觀察了一下周圍,那個一直跟著自己的赫蘭探子貌似已經離開了。

正後悔自己胡說八道太衝動的水墨眼前一晃,人就已經放到了地上,難道顧邊城想揍人?!水墨剛要擺出防禦的架勢,就聽顧邊城低聲說,“赫蘭人的探子已經走了,跟我來!”水墨腦子一片空白,但還是下意識地服從了他的命令。

顧邊城好像對這營地很熟的樣子,他七拐八繞的避過旁人來到一個小帳篷前,示意水墨俯身等候,他嘴裏發出了類似蟲鳴的聲音。水墨睜大了眼,帳篷忽然打開了一道縫隙,顧邊城一把拉起水墨就閃身進去了。

“你遲到了!”一句僵硬的漢語迎麵砸來,毫不客氣。帳裏隻有一盞小小的燈火放在角落,那人就隱身在黑暗中,水墨努力眯眼,也隻能看出那是個身材不高的男人,一身赫蘭服飾上閃著金屬微光,看來應該是個赫蘭貴族一類的。

顧邊城非常禮貌地握拳行禮,“在下遲到是有理由的,您不是一直擔心如何讓大王子上鉤嗎?現在已經有辦法了,我叔父說定能讓殿下和大人滿意!”“喔?”赫蘭男人好像不太相信顧邊城的說法,聲音裏充滿了懷疑。顧邊城微微一笑,“大人您應該知道,大王子今天一直在找一個人吧?”那人一怔,目光迅速落在了水墨身上,“是她?”不是吧,水墨忽然打了冷顫……

“哎……啊……”草原遊牧民族的歌聲總帶著一種能夠穿破蒼穹的力道,一個身穿紅色紗衣的女人正在柔媚地搖擺著她的腰肢,纖細的手臂隨著節奏款款舞動,酥軟至極的身段與蒼勁的歌唱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她的麵紗也是紅色的,上麵綴著一些閃閃發亮的飾品,隨著她的動作閃出耀眼的光芒。

可那些光芒似乎也遮不住她雙眼的波光流轉,偶爾與她飄過的目光相對之時,水墨就有一種她在柔情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感覺。自己是個女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那些粗野的赫蘭男人了,水墨越發低下頭以掩飾自己厭惡的表情,可附近那些男人粗重的呼吸還是不時地傳入自己耳中。

水墨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山坡,那裏有一座黑色的帳篷,聽說愛愛就在那裏向大神祈禱,水墨遙望著,她還好吧……一陣叫好聲猛地響起,水墨回過身來抬頭看去,那紅衣女子正挽了花式向觀眾們致謝,赫蘭人說什麽水墨不懂,但看得出他們對於剛才的舞蹈正讚歎不已。水墨眼看著那紅衣女子搖曳多姿地走回紗帳,優雅地坐在了地毯上,伸出手,水墨趕緊遞上一方絲巾,她輕柔地在自己的額頭沾著汗水。

水墨好一通伺候,紅衣女子不是要喝茶,就是要吃鮮果,一會兒又說自己腿疼,讓水墨給她按摩。水墨咬牙低聲道,“紅衣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啊!”“喔?瞧你這長相,我都忘了你是男人了。”紅衣用手指繞著一綹頭發玩,一雙如水妙目上下掃射著一身素白的水墨。

紅衣是邊疆地帶最有名的舞姬,遊走在天朝和赫蘭之間。聽說她的恩客既有天朝邊疆大員,也有赫蘭貴族,所以雖然她是一個弱女子,卻一直自如地在刀尖上跳舞而不會受到傷害。這次聽說是王老板特意請她前來助興的。

麵紗下的水墨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女人自打見到了自己,似乎就一直不相信自己是男人,直到動手摸到自己的“喉結”才罷休。真不知道顧邊城怎麽會認識這樣的女人,而且讓她來執行計劃,並讓自己配合。一想到這兒,水墨心裏又有點不舒服,顧邊城並不是特意來救自己的,自己隻是個附帶的……

算了,水墨再次告訴自己,他還記得來救自己已經算是難得了。想是這樣想,但水墨心底卻難免酸澀,她無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喂,”一股濃香撲麵而來,水墨嚇一跳,忍不住往後縮了一下,卻被紅衣一把扣住,她似笑非笑地問,“你跟王虎什麽關係?怎麽突然就出現了?”

王虎?跟著水墨反應過來她在說顧邊城,水墨垂下眼睫,“請姑娘親自去問比較好。”碰了個軟釘子的紅衣哼了一聲,正要開口,幾個赫蘭女子走到了紅色的紗帳跟前,水墨立刻認出領頭那個女人正是之前在元愛帳篷裏打量自己的那個,她趕忙低下了頭。“紅衣,請您跟我來。”妮卡略彎腰,臉上表情甚是禮貌,赫蘭人一般沒什麽小姐,姑娘的稱呼,基本都是直呼名字。

“你,去幫我準備吧,”紅衣嬌媚地站了起來,語調萬分的不客氣。水墨低聲說了句,“是,小姐。”終於要開始行動了嗎?到現在也不知道顧邊城打的什麽算盤,身不由己的水墨隻能選擇相信他,按照他說的去做。看著被赫蘭女人簇擁而去的紅衣,水墨知道,該輪到自己行動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撩起紗帳,走了出來。附近圍成一圈的赫蘭人,有不少都轉頭看向她的方向。當然,基本上都在看紅衣的婀娜背影。

“我一定會護你周全!”顧邊城的聲音又在水墨腦海中響起,這次並不是魯維的轉述,而是他當麵的許諾,水墨信了。在那樣磊落的目光下,沒有豪言壯語,隻是簡短的一句話而已,一直盤旋在水墨心頭的那隻箭被她壓回了心底……赫蘭人那邊突然熱鬧了起來,水墨抬頭看去,原來是赫蘭巴雅和赫蘭克雅回來了。按照赫蘭人的規矩,在慶祝晚宴上,他們都要親自去打獵,並奉獻給他們的神和汗王以表示敬意。

“哈哈哈!好,很好,你們都是我最勇猛的兒子,是我們赫蘭一族勇士!拿酒來!”地上堆了不少獵物,赫蘭王很滿意,他笑容滿麵地看著自己兩個兒子。接過酒的克雅神采飛揚,顧盼自雄;巴雅卻淡淡地笑著,接過金碗一飲而盡,異色的雙眸愈發奪人心魄。就聽著身邊為數不多的幾個赫蘭貴族少女壓低了聲音議論紛紛,似乎都被他迷人的微笑所傾倒。赫蘭王心裏忍不住又想起了國師的占卜,難道大神真的是這樣指點的嗎?一想到這兒,他迅速地祈禱了一下,希望大神能原諒他這個不敬的想法。

好在還有時間,赫蘭王決定明天要再跟國師好好地談一次,而今晚這個勝利之夜不宜想太多。克雅雖然出身高貴卻總是嫉妒巴雅的才能,這回巴雅的軍隊受了不少損失,希望能夠平息一些小兒子心裏的不平。不過這回與天朝之間的談判,應該讓誰去呢……赫蘭王不動聲色的盤算著。“父汗,我願與兄長摔角一場為今晚助興!”赫蘭克雅突然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赫蘭巴雅眸光一閃,他沒說話,隻慢慢擦了一下嘴角的酒漬。赫蘭王顯然有些猶豫,赫蘭人極其喜歡摔角這項運動,一聽王子們要親自下場,頓時鼓噪起來。赫蘭巴雅覺得有些不對勁,正想找借口拒絕,赫蘭克雅已經解下了帽上裝飾的尾貂放在了篝火之旁,笑中帶了些挑釁,“大哥,你贏了這就是你的!”旁人頓時“嗡”的一聲,赫蘭巴雅麵色不變,眼中卻沒了笑意。

尾貂在赫蘭就是地位的象征,赫蘭克雅是大妃所生,血統純正,而巴雅則是赫蘭王和一個進貢而來的異國女奴生的,所以他沒有權利帶上象征著高貴純血的銀色尾貂。赫蘭人有時確實會用尾貂來做為比試的彩頭,但赫蘭克雅此舉完全就是嘲諷也是挑釁。

眼看著赫蘭巴雅明明憤怒至極,卻還是能克製住自己不為所動,赫蘭克雅有點著急了。他借著活動身體的機會偷偷使了個眼色,一個身材不高的赫蘭男子登時站了出來。他悄聲在赫蘭王耳邊說了兩句。巴爾格!赫蘭巴雅暗叫不好。這人名義上是赫蘭王的親信,一個小部族的首領,其實私底下早就跟克雅勾結在了一起。果然,赫蘭王搓了搓下巴,就微笑著說,“巴雅,你就和克雅比試一下吧,我們赫蘭隻有勇士,沒有懦夫!”

赫蘭巴雅知道自己毫無選擇,他微笑著彎身行禮,“是,父親!”圍觀的赫蘭人頓時一通歡呼。他們兄弟二人都是赫蘭族最勇猛的戰士,能看到他們比試實在是太難得了,大家都開始往前湊。水墨在圈子外眺望著,雖然不懂摔角,但她看得出,赫蘭克雅雖然動作凶猛,但一直無法真正的靠近赫蘭巴雅。“啊!”水墨輕叫了一聲,剛看見那兄弟倆纏鬥在了一起,忽然間風雲突變,赫蘭巴雅如泥鰍般扭腰低肩擺脫了弟弟的纏抱,跟著他大吼一聲,一個反手抱摔,水墨眼瞅著赫蘭克雅就要被狠狠的摔倒在地。

“夠了!”赫蘭王一聲怒吼,現場頓時變得很安靜,赫蘭人有些不知所措,個別腦子反應慢還在叫好的也迅速被旁邊的人製止了,喜慶的氣氛一散而光。“呼,呼……”赫蘭巴雅重重地呼吸著,赫蘭克雅掙脫了控製,麵色不善地盯著他。赫蘭王麵色不愉,過了半晌才說,“巴雅,他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敵人!好了!明天還有正事要辦,我要去見國師,大家散了吧!”說完他起身就走,沒走兩步又回身說,“克雅,你跟我來!”

赫蘭克雅冷笑地看了一眼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巴雅,得意地追隨父王而去,周圍的人漸漸散去。蘇日勒,齊格還有阿濟趕忙跑了過來,“主人,這明擺著是圈套,您為什麽還……”阿濟話未說完就被蘇日勒冰冷的目光瞪了回去。赫蘭巴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是我一時糊塗,不用說了!”剛才克雅抱住他的時候,低聲說了幾句話,赫蘭巴雅不在乎他如何貶低自己,卻不能容忍他侮辱自己逝去的母親,一時間失了冷靜。

“殿下,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齊格和蘇日勒對視了一眼說道。“沒錯,二王子雖然一向驕橫,可今天的行為實在古怪!按說他沒能除掉我們,若是以往,他會避退一時才是,怎麽反而當眾挑釁呢?”蘇日勒接著說。赫蘭巴雅皺眉想了一會兒,“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加倍小心,不能再留給他任何把柄,就如同剛才……”赫蘭巴雅的聲音忽然消失了,齊格他們一愣,發現赫蘭巴雅正定定看著某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遠處一個白衣女子正躲躲藏藏地向這邊張望。她好像知道被人發現了,一轉身,人已經消失在了黑暗裏。

“主人?殿下?”齊格他們被突然跑走的赫蘭巴雅嚇了一跳,立刻跟了上去。“呼……”躲在草垛裏的水墨悄悄吐了口氣,赫蘭巴雅剛從她眼前飛奔而過,又等了會兒,水墨才從草堆裏鑽了出來,整理一下自己。赫蘭巴雅應該是追著另一個“自己”而去了,顧邊城說過,他早就派了兩個身體瘦小,輕身功夫好的手下穿著跟自己一樣的衣服,在營地裏遊移,擾亂赫蘭巴雅的視線。當然最終的目的,還是把赫蘭巴雅吸引到他該去的地方。

水墨端著托盤低頭快步走向王帳。“站住!”距離王帳還有一段距離她就被攔了下來,“女人,馬上離開這裏!”幾個高大的赫蘭戰士冰冷地看著水墨,如果她再動一步,立刻就會被彎刀劈成兩半。水墨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餘光看去,赫蘭巴雅和蘇日勒已經出現在了山坡上,顯然是被人引到這邊來的,如果自己再進不去王帳而被他抓住的話,顧邊城的戲唱不唱的下去她不知道,她自己鐵定是沒戲唱了。那該死的紅衣在幹嗎?!水墨心中大罵。

赫蘭巴雅的腳步聲已經隱約可以聽到,這時王帳裏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戰士們一愣,立刻給讓開了,水墨隻能硬著頭皮向前走去,掀開了帳簾。“那個女人,你站住!”赫蘭巴雅的聲音被放下的帳簾隔在了外麵。水墨一手撫胸,真是千鈞一發。帳裏除了那股濃濃的香氣之外,還帶了些異樣的氣味,水墨疑惑地嗅了兩下,忽然間反應過來是什麽味道,她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咯咯,”紅衣的嬌笑聲響起,水墨聞聲看去,她盤腿坐在塌上,衣衫鬆散,一片雪白的肩膀微露,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自己。水墨忽然發現她身後躺著一個男人,再仔細打量,不禁大吃一驚,竟然是赫蘭王,他衣衫不整,看起來好像在熟睡。可不等她開口,帳外已經傳來了赫蘭巴雅的聲音,他好像在請求著什麽。水墨握緊了拳頭,顧邊城猜的沒錯,性格謹慎的赫蘭巴雅發現“疑似阿墨”的人竟然進了王帳,他是一定要弄個清楚的。

這時紅衣緩緩地站起身來,揚聲說了幾句赫蘭語,水墨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言笑晏晏地向自己走來。她會說赫蘭語並不奇怪,可詭異的是,她的聲音竟然跟赫蘭王一模一樣……難道剛才讓自己進來的是她?水墨後知後覺地想著。後背處一涼,一個人已經掀簾走了進來,水墨就覺得自己的肩膀一痛,人已經被粗暴地反轉了過去,臉上的麵紗被人一把扯掉,赫蘭巴雅又驚又怒,“真的是你!”

“父親?!”他迅速抬頭去找赫蘭王,卻發現他老爹正無聲地躺在塌上一動不動,赫蘭巴雅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他藏在腰間的短刀已經出鞘,可人卻一下子摔倒在了厚厚的毛皮上,被他緊緊攥住的水墨也被他拽倒在地。赫蘭巴雅盡全力張大眼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可一陣陣眩暈襲來,他的舌頭也麻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拉住水墨的衣袖不放。趁他不備下藥的紅衣笑嘻嘻地蹲在了地上,赫蘭巴雅的掙紮在她眼裏顯然很有趣,她忽然開始說赫蘭語。

水墨心想,如果不是被麻痹了,赫蘭巴雅的眼珠子一定都瞪出來了。紅衣的聲音化作兩人,一個是赫蘭王的,另一個,赫然就是赫蘭巴雅的。雖然她說的話水墨一句也聽不懂,但前後一聯係,再看看赫蘭巴雅猙獰的表情,顧邊城的計策呼之欲出。水墨覺得身上一陣陣的冷,如果自己沒有出現,想必顧邊城也會另尋他法把赫蘭巴雅調來吧,隻不過現在他為了追查自己而送上門來,看起來更真實。

紅衣用赫蘭王的聲音怒喝了兩句之後就閉上了嘴,赫蘭巴雅依舊是全身酸軟口舌麻木,他隻能冰冷的盯著紅衣,目光恨不能穿透她。紅衣做了個害怕的表情,跟著從赫蘭巴雅的手裏把那柄短刀生摳了出來。欣賞了一下,她忽然用刀背戲謔地拍了一下赫蘭巴雅的臉龐,水墨下意識想攔,雖然動作沒有做完,但紅衣和赫蘭巴雅都察覺了,兩人眼中的神情各不相同。

紅衣站起身來朝著塌上走去,水墨不明所以,突然覺得自己的袖子一緊,低頭看去,赫蘭巴雅拚盡全力地在抓她的手腕,他一向從容的異色雙眸,此時竟閃動著祈求的光芒。水墨忽然明白了紅衣想幹什麽,她無聲地張大了嘴巴,眼瞅著紅衣扭頭對自己妖媚地一笑,雪白的手腕抬起,短刀在火光的映射下閃著寒光。水墨嘴唇哆嗦了幾下,猛的轉回了頭,就聽見“哧”的一聲悶響。赫蘭巴雅的眼睛忽然沒了光彩,他瞬也不瞬地盯著水墨半晌,失望,絕望還是怨恨,水墨無法分辨,隻能看著他的眼神開始渙散,恍惚不定。

水墨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無力阻止,也無法阻止,幫了赫蘭巴雅,就意味著背叛了顧邊城,她,不能……

“這男人的意誌力真堅強,中了我的迷香還能堅持這麽久,嘖嘖,”紅衣若無其事地走了回來,水墨愣愣地看著她,如不是親眼所見,怎麽也看不出這個麵容嬌柔的美女剛剛殺了一個男人,一個赫蘭族的汗王!“行了,別傻愣愣地看著我了,一會兒二王子殿下就該來了,咱們得收拾一下,準備逃跑了!”紅衣雖然壓低了聲音,依舊是字字帶笑。“水墨!”看著水墨一動不動,她低喝了一聲,水墨如被驚醒般哆嗦了一下。

她木木地想起身幫忙,卻趔趄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的衣袖還緊鎖在赫蘭巴雅的手裏。水墨用力拽了幾下都沒有成功,紅衣不耐煩地掏出一把匕首來,水墨戒備地看著她,紅衣沒好氣地說,“放心吧,沒有錢,我才懶著殺人,再說,讓他活著,可是王虎的吩咐!”說完她靈活的一劃,“撕拉”一聲輕響,衣袖被割裂了。兩人稍稍準備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麵二王子的聲音響起。

紅衣一把將水墨推到了帳篷角落裏,然後尖叫了一聲什麽,水墨眼前一花,一堆人衝了進來,紅衣擺出一副驚恐的表情,哆哆嗦嗦地說著些什麽。一掃帳中情況,赫蘭克雅興奮之極,太好了,一切都和計劃中的一樣。父親也死了,巴雅的短匕就插在他的胸口!這老家夥表麵上疼愛自己,可心裏喜歡的卻是巴雅那個賤種!剛才還在背後責罵自己惹是生非,要不是母親的氏族強大,他估計早就宣布讓巴雅繼承他的汗位了吧,哈哈哈!赫蘭克雅在心裏狂笑,父親總說自己沒有謀略,現在呢,他死了,他欣賞的那個有謀略的兒子還不是落在了自己手上!

赫蘭克雅壓下自己的興奮,他冷冷地瞟了一眼紅衣和縮在帳邊的水墨,這兩個女人也得除掉,還有那個商隊,他殘忍地一笑。對自己的手下說,“先把這兩個女人帶出去!”兩個赫蘭戰士立刻氣勢洶洶地逼了上來,毫不客氣地扯起紅衣和水墨就往外拖。紅衣慘叫著仿佛馬上就要拉她出去殺頭似的,水墨被她嚇到了,壓在心底那一箭登時又鑽了出來,難道顧邊城再一次騙了自己?

一瞬間,水墨感覺自己的心髒疼的仿佛要死掉。也許是憤怒給了她力量,水墨任憑那個粗魯的赫蘭戰士扛著她走,眼瞅著離人群越來越遠,水墨悄悄地拔出了纏在手臂上的匕首,“你要是現在動手,就隻能自己跑回天朝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水墨一僵,扭頭看向那個赫蘭戰士,他麵容凶惡醜陋,可眼光卻平和甚至帶了一點笑意。水墨本想笑的,一滴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滴了下來。

帳裏的赫蘭克雅正歪頭欣賞著赫蘭巴雅的狼狽慘狀,身體和意識都處於麻木狀態的他被戰士們強行架了起來。帳外的人都聽到了他和父王的“爭吵怒罵”,這回他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戰士們毫不客氣地從地上把依舊半昏迷的赫蘭巴雅拽了起來,架著他。那個身材不高的赫蘭人快步跑了進來,“殿下,蘇日勒我們沒抓到,還有守衛說,齊格還有阿濟帶著他們的親信,拿著汗王的手令出去找人了,就在半個時辰之前!”

“該死!”赫蘭克雅怒罵了一句,“趕緊給我找!不留活口!還有,讓那些部落首領貴族們乖乖呆在他們帳篷裏,事情緊急,別怪我無情!”“是!”那人趕緊出去傳令。赫蘭克雅惡狠狠地盯著巴雅,他一步上前,一把揪起他的頭發來,“我親愛的大哥,你以為你還能逃脫?”巴雅呆滯地眨了下眼,全無反抗能力。赫蘭克雅不屑地哼了一聲,仿佛摸了什麽髒東西似的甩開了手,大步走了出去。

赫蘭巴雅再次低垂下了頭,好像昏過去了一樣,隻是嘴唇蠕動了一下,無聲地說了一句,“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