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你看那花多美啊,李振,這是我偷偷跟嬤嬤學的,你嚐嚐好吃嗎?李振,怎麽又跟小弟打了起來,記得嗎,你答應過我,我們三個要在一起,永不背棄……李振,李振,李振……“轟”的一聲巨響,些許木屑崩濺了過來,登時在水墨臉上劃出了幾絲血痕,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蒼白的青年比起驃騎軍中的任何一人都稱得上瘦弱,哪想到他竟然這麽大力氣,一拳下去,木質的書案就被他捶斷了。

老耳縱橫如溝壑的皺紋裏也夾帶了些愁思,他無言地看了一眼嚇得渾身僵硬的水墨,她顯然不知道方才她叫出的是大君的名字。除了已過世的太後,隻有一個人會這樣親昵地呼喚李振,現在,那人也不在了。想到這兒,老耳的心忽然有些酸澀難忍,他自嘲地想,早以為心腸化作鐵石,看來還是高估了自己。

“啊!”水墨短促地叫了一聲。她隻覺得白影一閃,人已被生硬地拽了起來,原本還有些鬆垮的衣領,現在卻死死地鎖著她的頸項,讓她呼吸困難。李振的臉就近在咫尺,與水墨呼吸可聞,瞬也不瞬地盯著她,恍若死敵。水墨因為窒息眼睛些微突起,求生的本能讓她用力去掰李振的手指,缺氧的感覺卻讓頭腦漸漸空白起來,一時間隻感到李振的手指冰如寒鐵,唯有呼吸中還帶著一絲溫度。

“大君……”老耳頭也不抬地輕喚了一聲,李振紋絲不動,又過了數秒,他手指突然一鬆,水墨跌坐回地氈上。新鮮空氣猛然湧入,她撕心裂肺地大咳起來,老耳看也不看她,自行邁步上前,跪坐下來,幫李振清理手上的傷口。

水墨一邊大咳,一邊不留痕跡地往後褪,她心裏明白想要從這兩人跟前逃走實屬奢望,但不管羅戰會不會來救自己,離魔鬼遠些,離帳門近些,總是好的。“你認識高月公主?”水墨的小動作一滯,摸著喉嚨看向李振,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自己身上,黑冷的眸子仿佛被熏上了一層霧,有些搖曳,有些模糊。

看來自己剛才念叨的那句話一定跟這個家夥有關了?水墨心想,雖不知是福是禍,但現在自己最需要的是時間。下意識清了清嗓子,水墨拿捏著回答:“一麵之緣,公主待我甚善。”這句話半真半假,見是見過,可高月公主若不是看見那把匕首,估計早一刀砍了過來,將她分成兩半。但水墨的第六感告訴她,將高月說的與自己“親近”些,會比較安全。

“你一個平民女子,如何見得到高月公主?”老耳突然問道,他能感覺到大君現在有些失神。“我家住在鬆岩城,呃,賣貨的!曾經跟爹爹給質子府送過幾次貨,無意間碰到公主的……”水墨假裝害怕,故意把話說的斷斷續續,以便觀察冰塊和枯樹皮的表情變化,好隨時調整自己的瞎話。“哼!”老耳當然不信她的話,“一個送貨女子也能見到公主?”“不,不是特意見到,是她的丫頭小桔掉了荷包,我送過去的時候無意撞見的!”水墨刻意將小桔的名字說了出來。

果然,老耳眼光微微一閃,顯然他知道小桔的名字,水墨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蒙對了,老耳毫不放鬆地又追問道:“方才那句話又是誰教你說的,唔?!”水墨心裏咯噔一下,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高月臨死前念叨的這句話,到底是救生符還是落井石?

偷偷地抬眼觀察,老耳眼睛半眯地盯著自己,李振卻半低著頭,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腰間匕首,不知在想什麽,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匕首……水墨一咬牙說道:“沒人教,是我聽到公主一直在重複說那句話,因為當時她手裏拿的匕首跟,跟這位大人的很像,所以,剛才……我,我才叫了出來。”“匕首?”老耳嗓門略高。“是……”水墨描述了一下那把匕首的花紋樣式,然後低下了頭,隻覺得心跳如擂鼓一般,耳膜發脹,也不知道自己賭對了沒有。

老耳目不轉睛地看著水墨,雖然她說的話聽起來很合邏輯,細節也吻合,但老耳還是不信。這女子給他的感覺太古怪了,可她說的若是假話,匕首,還有那句高句麗語,她又是如何知道的這麽詳細?“賣貨的?”李振淡淡開口,水墨立時覺得帳中的溫度降了三度。“不愧是天朝上邦,連個貨郎的女兒說話都如此斯文有度。”

低著頭的水墨在心裏罵了一句Shit,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她基本都在軍隊裏混,周遭大都是粗魯漢子,認識的女子有限。現在假裝弱女子,說話的口氣自然學了元愛,卻沒想過,元睿自認書香門第,元愛從小被他當大家閨秀教養,言行舉止自然跟村婦不同。

該怎麽辦?該如何回答?一時間水墨心亂如麻。不容她細想,老耳幹枯的身影憑空出現抓住了她肩膀,跟著翻腕一甩,水墨再度匍匐回了那男人足下。她想要翻身滾開,下巴一涼,被迫抬起頭來。李振雖沒用多大力氣,水墨卻意識到,隻要自己稍稍掙紮,下巴立刻會被攥成齏粉。

李振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冷漠,那雙細長的眼睛裏再無半點模糊,漆黑的瞳仁裏反射出水墨蒼白的臉。看了半晌,他忽然伸出另一隻手,近乎輕柔地攏了攏水墨頰邊的碎發,水墨全身的汗毛頓時豎起。一隻冰涼手指掠過她的眉毛,眼睫,水墨正恐懼他是不是想把自己眼珠子挖出來,那隻手指已順著鼻梁落到了嘴唇上,有意又似無意地沿著她唇線輕撫著。

水墨不自覺地開始哆嗦,牙齒無法克製地撞擊著,發出嗑嗑輕響。雖然李振現在的動作堪稱柔和,沒有傷到她半點,但她從沒這麽怕過。要說這男人獸性大發看上自己了,水墨一百個不相信,他看自己的眼光,跟那張被他砸爛的幾案沒什麽兩樣。

正在琢磨這男人想幹什麽,一股重力猛然襲來,水墨的背脊重重地壓在了地氈上。她眼睛眨都不敢眨,隻覺得自己一動,睫毛立刻就能碰觸到他的。李振壓在水墨身上半晌,略略低頭,水墨頓時連呼吸都凝結了,就聽他冷冷地說:“你知道嗎?那把匕首我從沒給過高月。”水墨瞠大了眼,不顧下巴劇痛,拚了命的一扭頭,一個沒有溫度的柔軟落在她唇邊。

“撕拉!”聲響,水墨肩膀頓時暴露在空氣中,她尖叫一聲開始奮力反抗,但李振施力巧妙,不論她怎樣揮拳踢腿,身上的衣服還是越來越少。“唔!”老耳忽然悶哼了一聲,已經急紅了眼的水墨隻覺得身上一輕,毫無猶豫地轉身想逃,手臂卻被人擰住往回一拉,她慘叫著撞回了李振懷中,肩肘處劇痛,好像脫臼了。“果然是你……”李振的聲音震得他胸膛嗡嗡的。

水墨不顧疼痛地勉強回頭看去,羅戰冷硬的麵孔在火盆映射下有些跳躍,他手裏緊握著一把長刀,寒刃如水,正冷漠地看著李振。一旁的老耳好像擇人而噬的野獸,弓著背,死死地盯著羅戰,剛才交手他吃了點虧。他手中的武器樣式怪異,水墨從不曾見過,但雪亮的鋒刃卻讓人不敢輕視。

李振輕扯唇角,“你還是老樣子啊,讓我不知該誇你勇敢呢,還是愚蠢。”“你既然把帳外的守衛都撤走不少,我不來豈不是辜負了你一番心意。”羅戰不為所動地說。“六年,你消失了六年,卻又突然出現,是為了月?還是,為了這個女人?”李振手稍用力,被他反擰手臂在背後的水墨登時痛呼了出來。

羅戰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水墨,水墨雖然不算豐滿,可這會兒衣衫破爛,又因為李振的反擰,胸部愈發高挺,隻要不瞎,誰都能看出那僨起的線條是什麽,雖然她徒勞地想要遮掩。羅戰的目光讓水墨的臉猛地漲紅跟著又變得蒼白。“別說你不認識她,從她說出那把匕首的細節我就知道她跟你關係匪淺,如果不是你的女人,她是不可能見過這把匕首的。”李振的目光灼然。在高句麗,每個男孩出生後都會從父親那裏得到一把匕首,形同半身,不能隨便被他人碰觸,除了至親……

李振和羅戰之間的交談一直都用高句麗語,水墨自然一句也聽不懂。她現在也顧不得身份曝光的難堪,隻是盤算著羅戰竟然敢這樣大咧咧地就闖進來,是他太有把握,還是出於驃騎軍規,兄弟義氣來和自己一同赴死?羅閻王雖然還是那副棺材板臉孔,誰知道他是胸有成竹還是故作鎮定啊。

水墨正在轉眼珠,忽然聽到李振的聲音高了一點,羅戰的表情也有所變化,兩個性格冷硬的男人都不再淡定自若,而是如死敵一般盯著對方。李振又說了幾句,羅戰表情化為不屑,他的回答顯然激怒了李振。雖然他表情沒什麽大變化,水墨卻能感受到他肌肉猛然僵硬起來。

“啊!”水墨大叫出來,死命扭動想要掙脫。那該死的冰塊男竟然把手伸進了她的衣內狠狠捏了一把,然後微笑著跟羅戰說了句什麽。正在玩命掙紮的水墨感覺不對,李振的動作雖然猥褻,但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舉動,可羅戰的氣場卻大變,眼白充血,一股殺意頓時充斥了整個大帳。水墨意識到,這個動作對於羅戰而言顯然是很大的刺激,雖然她不明白為什麽。

李振冷笑著欣賞羅戰的憤怒,就算知道羅戰今夜難逃死路,可他就是討厭羅戰那副無所畏懼的表情,還有他該死的身份,連高月都不知道的身份。那日,也是這樣吧,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女人胸前,潛回寒枝城的他卻隻能眼睜睜地……

水墨不了解兩個男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她隻知道,如果羅戰失去了理智,大家逃命的幾率就會變成零蛋!看著羅戰燃燒著火焰的眸子,水墨忍著疼掙脫出一隻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李振胸前抓摸了兩把,李振如被雷噬般狠狠抓住了水墨的手腕。

滿腔怒火的羅戰卻是一怔,就看水墨明明疼的齜牙咧嘴,卻勉強對自己笑說:“我摸了他兩把,不算吃虧了,你可一定要冷靜……”

※※※

帳篷裏也不知安靜了多久,被水墨言行驚到的羅戰顯然不止冷靜,簡直都快被冷凍了,臉色鐵青的跟李振有一拚,兩個男人死盯著水墨……直到一塊燒紅的火炭因為爆裂“劈啪”作響,幾個人才悚然驚醒立刻恢複戒備。老耳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兵器,佝僂的身子愈發緊縮,準備隨時給予羅戰致命一擊,而李振和羅戰則再度比賽以眼殺人,看對方的目光裏充滿了不屑,憤怒,憎恨。隻是原本肅殺血腥緊繃的氣氛裏多少摻雜了些古怪,就好像麻辣火鍋裏突然被人撒了把糖,絲毫不解辣,但絕不是原來那個味兒了。

見羅戰恢複正常,依然被李振鎖在懷中的水墨剛稍稍鬆口氣就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鈍痛,她偷眼看去,方才去捏李振胸部的左手幾根手指竟然是血珠點點,尚未凝結。這才想起來,方才抓摸之時就感覺有些不對,當時太過緊張也沒有細想,現在看來,這家夥身上一定穿著什麽護身軟甲之類的了?如果羅戰不知道這個情況,很可能會在戰鬥中吃大虧的。張口提醒未必是個好主意,如果羅戰能將計就計,也許效果更好,更何況現在最不智的行為之一就是引起這蒼白男的注意。

想到這裏,水墨觀察了一下老耳的位置,發現他看不到自己的臉,餘光中發現李振也沒有注意自己,她趕忙歪頭偷偷地給羅戰做眼色,想告訴他男版黃蓉在此。可最後弄到她自己臉上肌肉都快**了,羅戰還是那副八風吹不動的死樣子。看著水墨挑眉,撇嘴,翻白眼地暗示著自己,麵無表情的羅戰突然有點想笑。他當然知道水墨發現了什麽,怎麽會不知道呢,那件內甲還是當初和李振一同從車尚書的寶庫裏偷來的……

……

“李振,小弟,你們倆鬼鬼祟祟的想去哪兒,不是又惹禍了吧?”柔軟的女聲讓兩個聞聲轉身欲跑的男孩兒站住了腳,彼此對看一眼,慢慢回轉身來。其中模樣清秀的那個紅著臉叫了聲:“月,你說什麽啊,我不過是和高戰套野雞去了,是吧?”說著他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長得濃眉大眼的男孩子。那男孩兒冷著臉半晌,還是“嗯”了一聲。

穿著灑滿花瓣兒綴服的高月仿佛踏著陽光而來,因為年齡未到,尚未盤起的烏黑長發編成了粗長的辮子直垂背後,雪一樣的肌膚配著笑眼盈盈,手中還拿著一枝半開的桃花,步履輕巧地走了過來。清秀的男孩癡癡地望著她,到了近前聞到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才喃喃地說了句:“月,你好像傳說裏的桃花仙子一樣。”

高月嫣然一笑,拿出手絹想幫他擦汗,但想了想還是遞給了高戰。高戰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想往臉上擦,但手帕上的香氣卻讓他有種不敢褻瀆的感覺。這時耳邊傳來李振的抱怨:“月,你總是偏心你弟弟。”高月的笑聲像銀鈴一樣,可她說出的話卻讓高戰擦汗的動作一僵,“當然了,他是我小弟,永遠是我最親最親的弟弟啊……”說完,高月挽起袖子,細心地幫李振擦汗,李振笑眯眯地享受著。兩人都不知高戰何時離去了。

“為什麽是月?!”李振一腳踢開了想要阻攔自己的女官們,猛地推開了拉門,高戰雖然不發一語,卻堅定地跟在李振身後。不過四十卻已鬢生白發的太後側臥在榻上,眼睛微闔,仿佛對李振弄出來的天大動靜一無所覺。她這副表情讓李振漸漸地冷靜了下來,緩緩跪倒在她跟前,高戰也隻能跪下,女官們悄悄地退了出去。直到夕陽西落,屋內的光線變得昏暗起來,兩個男孩兒的膝蓋已經酸麻疼痛,卻倔強地不發一語。

“想明白了嗎?”太後突然開口,她的聲音清澈毫無雜質,卻更讓人覺得肅然。李振梗著脖子搖頭:“不!天朝那狗皇帝想要女人,我們有很多女人,為什麽偏偏是月?”太後終於睜開了眼,跟李振如出一轍的漆黑眸珠裏沒有半點暖意,心懷怒火的李振也有些禁不住她這樣的目光,倒是高戰,就那樣死死的,無禮地盯著這位在高句麗至高無上的女人。

見太後不說話隻是盯著自己看,李振強壓下對母親的畏懼,憤聲說:“月是我們高句麗血統最高貴的公主,憑什麽要她去做質子!”“高貴?”太後近乎嘲諷地笑了笑,“你還是我高句麗最尊貴的大君,你能說了算嗎?”李振漲紅的臉立刻變得蒼白起來,這句話顯然刺到了他內心深處。雖然被天朝破城那日到現在不過寥寥數年,他卻已嚐盡了成者王侯敗者賊的滋味……

“你,出去吧,還有,陪你姐姐一起去吧,這是我……能給你家的最後恩賜!”太後看高戰的眼神明明很冷,卻沒有計較他的無禮,說完話就閉上了眼,仿佛不想多再多看他一眼。雖然她從沒有什麽表示,但從懂事起,高戰就本能地感覺到,太後從不喜歡自己,從不……

最後的恩賜?羅戰冷笑,這句話整整讓自己誤會了五年……

“小心!”顧不得額頭撞上書案,水墨大聲尖叫,被推開的她隻看見寒芒一閃,李振已向羅戰撲了過去,羅閻王卻有些愣怔的樣子。“哼,鏘!”羅戰的冷哼和兵器交擊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你最擅長的永遠是偷襲!”“是嗎?你倒是變了不少,舌頭比長刀更好用嗎?”李振隨即反諷回去。兩人從小在一起練武,彼此應該再了解不過,可過了幾招之後,李振暗自心驚,這羅戰從哪兒學的功夫,若不是自己有老耳這個師傅暗中指點,未必能撐過他三招。

對羅戰的武藝滿懷信心的水墨還來不及高興,一抹寒意襲上她心頭,老耳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那古怪的兵器如同嗜血猛獸般架在她脖頸上。人老成精的老耳看出李振未必是羅戰對手,而且心頭一直有種很不踏實的感覺,雖然早就安排布置下去,不論羅戰搞什麽花樣,都難逃落網,老耳還是有些不安。他本能地想要控製住水墨,用來威脅羅戰,或者是……

全身戒備的老耳發現正跟李振打鬥的羅戰手腕突然翻轉,他下意識地偏頭縮肩,一把短匕擦著他耳際飛過,割破帳篷飛出帳外,一縷已然花白的頭發隨即飄落了下來,落在老耳靴邊,他幹枯的麵皮抽搐了兩下。因為羅戰的偷襲,老耳的兵器暫時離開了水墨的脖子,她出於本能想要躲的更遠,剛一動作就被老耳一把抓了回來。

被老耳勒住脖領的水墨呼吸頓時一滯,那股強大的力量讓她心下大駭以為老耳要死守,為了求生,她想都沒想就朝著老耳的手腕狠咬了下去。已被羅戰激怒的老耳愈發憤怒,他繃緊肌肉任憑水墨磨牙,手卻攥得越來越緊,眼看著水墨的臉憋得通紅,然後漸漸蒼白起來,動作無力……

李振仗著身穿內甲,刀刀淩厲,意圖阻止羅戰去救人,同時期望羅戰會因水墨的淒慘掙紮而亂了陣腳。“如果我是你,就把手拿開!”打鬥中的羅戰淡淡地說了一句。見他和自己對戰猶有餘力“閑聊”,李振心中愈發惱怒,但臉上的表情反倒更鎮定,隻是手上的動作更見狠辣。

老耳怪笑一聲:“你是在威脅我嗎?”羅戰反手一刀格開李振的側劈,然後一個扭腰翻腕,長刀斜斜地向著李振的腰部砍去,急如閃電。李振拚力躲閃,隻覺得腰胯部微微一麻,暗叫不好。前撲翻滾,他有些狼狽地站了起來,卻發現羅戰並未追擊他,而是悠然地對老耳說;“不,我是在告訴你!”

告訴什麽……老耳見李振疑似受傷,更是不敢放過水墨,正想反諷回去,就聽李振急呼一聲:“後麵!”不等他話音落下,老耳已條件反射地弓腰低頭,同時手裏兵器向後揮去,“鏘”的一聲脆響,老耳隻覺得自己手腕劇震,那股又痛又麻的力道幾乎讓他握不住兵器。

老耳一生不知和敵人打鬥過多少次,這種被人一擊即破的感覺還是頭一回,心驚膽戰的他知道不能回頭給敵人以可乘之機,而是要迅速前衝躲避才行。身隨意動,油滑的老耳撲閃之時卻下意識地帶上了水墨,動作間他眼風卻掃到了麵色慘然,被羅戰擋住動憚不得的李振。心裏一驚,再反應過來已是來不及了,身側寒風突襲,他攥著水墨衣領的手腕登時劇痛……

“啊!!!”淒慘叫聲驟響,謝之寒甩甩手腕抖掉長劍上的殘血,一掏耳朵:“倒黴小子,砍斷的又不是你的手,你鬼叫什麽?”要說也怨不得水墨,誰也受不了自己脖領子上掛著一隻血淋淋的斷手當裝飾,本來就腦部缺氧的水墨臉色愈發難看,喉嚨咯咯作響,兩隻手胡亂地想要把老耳那隻斷手摘下來而不得。

“安靜!”顧邊城輕嗬一聲蹲下身來,一手握住水墨肩膀,一手用力將老耳的斷手取下。眼看著老耳的斷手被顧邊城扔到一邊,水墨這才魂魄歸位,一抬頭正好看見顧神將琥珀色的瞳仁,他微微一笑,她則開始哆嗦,打擺子一樣。

緊握斷腕卻一聲不吭的老耳,眼冒凶光地瞪著偷襲自己的謝之寒,那邊羅戰卻針鋒相對地用刀指著李振,兩人仿佛隨時會撕咬在一起。這時外麵隱約傳來兵器擊打的聲音,謝之寒知道行動順利,他對老耳和李振不感興趣,明知道他們再難逃脫己方的布置,幹脆溜達了兩步去看望水墨這倒黴小子。

“幾天沒見,你愈發像個娘兒們了,嗓子尖的……”謝之寒習慣性地想逗弄水墨兩句,話未說完卻微微一怔。水墨漆黑的長發披散著,衣飾破爛,露出的肩頸和小腿皆膚色雪白,臉上猶有淚痕,看上去分外楚楚可憐……

※※※

睫毛微顫,水墨仿佛才發現謝之寒的存在似的,看他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著自己,她猛地反應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把破爛的衣衫拉攏了一下,想遮掩自己。水墨眼前人影忽閃,謝之寒已如顧邊城那樣半跪在她跟前,手如閃電般探出,“刺啦”聲響,破爛的衣服登時又被撕掉半片,水墨差點小A大走光。

“啊!”水墨尖叫了一聲,她條件反射般地就打了回去。謝之寒還來不及消化自己看到的,見水墨揮掌“行凶”,他下意識地抓住水墨的手腕反扭。以他的勁道,水墨的手腕非碎裂不可,一旁的顧邊城迅疾地將手指彈出,謝之寒隻覺得臂彎處麻筋兒一酸,他不自覺地鬆開了手。顧邊城反手將水墨拉了起來,她立刻躲在了顧邊城身後慌亂地整理著自己。謝之寒眉頭一挑,忽然抓住了顧神將的手腕往上一捋,雖然帳篷內的光線實在不佳,可還是能看到顧邊城皮膚上淡淡的幾塊紅斑,他臉上表情頓時古怪起來。

“鏘!唔!”刀劍對撞和悶哼聲同時傳來。一直蓄勢待發的老耳見到水墨,謝之寒和顧邊城三人的互動,以為有機可趁,想要偷襲羅戰。他並不奢求能夠殺死羅戰,隻是想將其從李振身邊引開,好讓主上脫離敵人控製。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羅戰非但沒有轉身迎戰自己,反而一刀劈向已受了傷的李振,老耳登時目眥欲裂。

眼見李振踉蹌著步伐,難以躲過羅戰的雷霆一擊,沒有選擇的老耳隻能將手中兵器擲出,意圖減緩羅戰的攻勢。羅戰側身磕飛那把奇形怪狀的武器,仿佛後背長了眼睛似的,頭也不回的向後踢去。手腕仍在流血的老耳迅速矮身翻滾,躲過羅戰這一腳。剛想站起身來,背心劇痛,仿佛被壓了塊大石,斷腕也被壓在了身下,劇痛猛然襲來,就算強悍如老耳也忍不住抽搐了兩下。謝之寒嘖嘖了兩聲,腳下慢慢用力:“怎麽不掙紮呢,你隻要一動我就可以踩斷你脊梁了……”老耳明知他挑釁,硬是咬牙一動不動地忍受著傷口和窒息的雙重痛苦,渾濁的眼珠隻死死盯著李振的方向。

李振已悶哼著再度跌倒在地,羅戰並未追擊,隻是把長刀抗在肩側,看似悠閑,實則隨時可以揮刀砍下。“哼,你的武藝倒真是進步不少,可這有用嗎?你就算能攻進大帳又如何?”鮮血不停地從李振額頭上滑下,他的樣子雖狼狽,但聲音卻恢複了平時的冷硬,蒼白的臉上甚至還帶了幾分嘲笑,“你們以為控製了我就能控製高句麗軍嗎?哈哈哈……知不知道這軍隊裏有多少車尚書的人,他們比你更希望我死,高戰,從出生到現在,你已經逃過兩次死劫,看來這回你沒那麽好運了,咳咳咳……”方才胸口曾被羅戰擊中,刻意的放聲大笑讓李振咳嗽了起來。

雖然聽不懂李振在說什麽,但他詭異的表情和笑聲還是讓水墨打了個哆嗦。羅戰表情淡漠地說:“未必。”“未必?”李振冷笑,額頭上留下的血讓他眼睛有些模糊,他半閉上了眼,慢吞吞地:“早知道你會來,你以為我什麽都沒準備嗎?這個帳篷下麵我布滿了從西域購來的雷火,隨時可以讓它點燃,到時就算你是大羅神仙也跑不掉的……”說到這兒,他眼珠一轉,看向謝之寒和顧邊城,很客氣地點頭說道:“我想你就是神將大人——顧邊城吧?久聞大名,前日戰場雄姿猶在眼前,沒想到這麽快就可以見到本尊……雖不知那位是誰,不過有你二人在就夠了,”他笑得仿佛很滿足:“給我,陪葬吧……”

“轟,轟”幾聲巨響,高句麗大營的上空登時被火焰照亮,高句麗士兵驚慌失措,有人要救火,有人要禦敵,現場亂成一團。城頭上的石老將軍麵色陰晴不定地看著對麵發生的一切,猜測著顧邊城和謝之寒是否成功了……其餘天朝將士卻忍不住高聲歡呼,長槊和盾牌相互敲擊,這刺耳的聲音在他們聽來如同仙樂。隻要看到敵人的狼狽慘狀,他們就興奮地難以自抑。聽著麾下士兵對神將讚歎不已的鼓噪聲,石老將軍很煩躁,但他明白此時決不能叱責士兵,打擊士氣。隻是心裏頭怎麽也不是滋味,隱約地想著,如果自己不配合,也許顧邊城就回不來了……這個念頭讓他打了個寒顫。

一想起顧邊城臨去說的那句話,石老將軍就覺得有些不安,自己原本是想暗示他最好殺了李振以絕後患,可他的意思是……“從不以德報怨嗎?”石老將軍喃喃自語。可一時間也想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隻能命令手下將領守好城門,自己大步走下城牆想回府和心腹商議一番,如何能在這次行動中獲得最大利益。剛接過侍從遞過的馬韁,突聽馬蹄聲爆響,抬頭看去,一人正飛騎而來。他顯然看到了石老將軍,不到近前已翻身下馬,四周火把一照,竟是傅友德。

難道敵人再度攻來?不對啊,自己就在城上並沒見任何異動;或者是援軍來了?也不對,再說大軍前來豈能毫無動靜,圍城的高句麗人又不是死人……一瞬間轉了無數個念頭的石老將軍隻能沉聲問,“友德,何事驚慌?”一頭大汗的傅友德倉惶回道:“回將軍,呃,少,少將軍不見了!”

“你說什麽?!”石老將軍耳中嗡的一聲響,勉強鎮定自己,然後一把推開從人撲到傅友德跟前,一字一句地說:“你再說一遍!”暗歎自己倒黴的傅友德低頭避過他要吃人似的眼光,快速地說:“少將軍在回府下馬之時,馬匹突然受驚,狂奔而去,等屬下追去,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屬下隻,隻撿到了這個。”冷汗橫流的傅友德張開微微顫抖的手心。

石老將軍一把抓了過來,借著火光看了一眼,登時頭暈目眩起來,看著石老將軍搖搖欲墜的樣子,傅友德和親衛們都唬得趕忙過去扶他。石老將軍喃喃自語著什麽,傅友德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可還是聽不清楚,隻覺得將軍大人仿佛一夕蒼老,那把引以為傲的美髯也變成了淩亂的毛發。“謝之寒,顧邊城,若我兒性命有半點損傷,老夫拚死也不與你等甘休,來人!”石老將軍突然咬牙切齒地吼道。

聞言傅友德嚇了一跳,趕忙製止,“且慢,你等退下!退下!”見到從來都是溫文爾雅的傅將軍忽然發怒,發梢上指,將府侍衛們不自覺地服從了他的命令,因兒子被綁而怒火滔天的石老將軍登時找到了發泄對象。傅友德心知自己的頂頭上司此時已被怒火衝昏了頭,方才那樣的話不論怎麽想,也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謝之寒,顧邊城可不是那種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皇帝根本不在乎的貴族,將軍。

“將軍大人,眼下還是以軍務為重,隻要我們戰勝高句麗人,將他們俘獲或驅趕回老家,不論如何,皇上和大帥都不會視而不見的。”傅友德低促勸說道。對於石老將軍縱容兒子的行為他一向看不過眼,隻不過秉持家訓明哲保身,從不肯多說半句,隻是約束兒子不得與石羽過多交往。但現在戍邊守軍的命運都掌握在石老將軍一念之間,眼瞅著他惱怒之下不顧大局,如果真的暗算了顧謝二人……頭皮發麻的傅友德不敢再想下去,心說你兒子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抵不過我傅家老小二三十口人命。

被傅友德製止的石老將軍兩眼赤紅的死盯著他,仿佛欲擇人而噬的老虎,傅友德臉上帶著七分忠心,三分惶恐地與他對視。半晌,石老將軍終於轉開了目光,望向虛空,聽他沉重的呼吸聲就知道,他是如何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傅友德稍稍鬆了口氣,立刻感覺到後背涼颼颼的,想是被冷汗浸透了。

“友德,多虧你,老夫一時糊塗了……”平靜下來的石老將軍淡淡說了一句。傅友德忙躬身說道:“將軍您操心國事,都是那高句麗人不好,看來他們不但想欺我國土,還想要挑撥我天朝將帥不合,其心可誅!”見傅友德三眼兩語就將自己的當眾失言怪罪到了高句麗人身上,石老將軍滿意地點點頭,剛要開口,又是一騎飛馳而來,馬蹄聲如急雨,讓人緊不自覺張起來。

石老將軍心跳再度加快,他木雕石塑般站在原地,馬上騎士已迅速到了跟前,利落地飛身下馬,並借著來勢行了個軍禮,“將軍大人!傅將軍!”“李校尉,你不是在西門守城嗎?難道?!”傅友德臉色大變,不會是高句麗人兵行詭道,反過來偷襲鬆岩城了吧?“不,不是,是末將,呃,有軍情稟告……”李校尉立刻否認,話說了一般他有些猶豫地瞄了石老將軍一眼。“李元,起來回話!”石老將軍沉聲道,李元拱手站起,卻還是不說話。

傅友德忽然反應過來,此人出身將府侍衛,原是石老將軍身邊最得力的親信之一,看他做派顯是有些私話不想讓自己知道了。傅友德腦筋轉得極快,立刻找了個借口離開,石老將軍果然毫無猶豫地答應。表麵上他向另一邊走去,但餘光一直觀察著石老將軍二人的舉動。那李元見自己離開,立刻附耳上前說了兩句,又將一物送到石老將軍手上。“哈哈哈!”石老將軍的大笑聲讓四周邊軍有些驚訝,方才還陰沉若死的將軍怎麽突然變得這麽高興。

“友德!”石老將軍一招手,正在琢磨的傅友德立刻返回,上前聽命,“你帶人堅守城門,神將大人麾下校尉現在城上等候,他自會告知你神將大人的安排,你照做就是,不必再來問我,為了皇帝陛下天恩,也為了我天朝黎民百姓,你一定要盡心盡力,老夫去去就來!”石老將軍大聲吩咐道。見他又恢複了平日裏的霸氣,傅友德不敢多言,抱拳從命,恭送石老將軍上馬離去。

“將軍,老將軍他這是……”傅友德的心腹手下見石老將軍的人馬離開,這才敢湊上前來。傅友德舉手示意他不必多說:“我心裏有數,保住鬆岩城,配合驃騎軍和援軍乃是第一要務,上峰如何決斷,與你我無關。”心腹見傅友德臉色不佳,不敢再多說。傅友德直到看不見石老將軍離去的背影,才轉身往城上走去,他狀似無意地摸了下腰部,一個蠟丸已被他悄然塞回了腰間暗袋。

飛馬而去的石老將軍自然並不知道傅友德心裏的盤算,隻覺得自從高句麗人突襲以來,自己黴運不斷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他,竟然親自趕來了……

“呸。”水墨忍不住又吐了一口,方才若不是顧邊城等人見機快,自己可不是光啃二兩泥就夠了。現在這個時代的人雖然已經掌握了火藥的製作,但顯然離TNT的水平還遠的很,不然就算顧邊城武神轉世,也絕逃不過炸藥的威力,怎麽也想不到那李振竟然借此機會土遁,真想問問他是不是看過封神演義。可一想到李振蒼白的臉,冰冷的視線,還有那不論對人對己都很冷絕的手段,水墨心想,這輩子還是別再見麵的好。

“幸好我們先暗算了文智,不然憑借他的反應和能力,我們很可能會被這些高句麗人裹了餡了,”謝之寒叼著一根枯草觀察著高句麗大營中的亂況。顧邊城點點頭,未及開口,一個人影翻滾著進了眾人躲藏的溝塹。驃騎戰士們呼吸一滯,殺氣忽起,然後聽到那人急促地說:“是我,趙君正!”

全神戒備的水墨也鬆了口氣,雖然不認識這位趙某人是何方神聖,但顯然是自己人。借著月光火光她打量了過去,那人臉上雖也是髒兮兮的,但看的出眉目端正,隻聽他小聲說:“神將大人果然算無遺策,文智已下令拔營,向邊境方向退卻,羅大人正在繼續觀察,讓小將回來通報!”

“唔,辛苦了,趙將軍,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原定計劃,你和羅戰由小路去配合劉都督,”顧邊城溫言道。“是,末將即去,告退!”雖是戰場,趙君正也禮數周正,軍禮過後才小心攀爬而去。看著高句麗人忙於撤退,扮作敵人士兵的趙君正難掩興奮,身為武將他從沒想過仗還可以這麽打,隻憑區區百人,就攪得高句麗人陣腳大亂,還重傷了主將文智。按照顧邊城和謝之寒的計算故布疑陣,生性謹慎的文智一定會暫時退兵,以免被天朝援軍合圍,可他萬萬想不到,真正的精彩就在他身後。陽盛府的劉都督並未率兵前往鬆岩城救援,而是繞到了他的後方,堵住了他們返回高句麗唯一的路,欲將他們一舉殲滅。按照謝大人的話來說,就是要讓高句麗人明白,我天朝的土地可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可惜,劉都督說過的那個極重要的高句麗人卻貌似逃走了……想到這兒,趙君正有些扼腕,但腳步愈發輕快了起來。

“喏,”一隻錫壺出現在滿嘴土腥味兒的水墨眼前,看著那修長的手指,水墨愣怔了一下。謝之寒嘴角一翹,故意靠近水墨耳邊輕聲說:“要我喂你嗎?”熱氣吹過了水墨的耳垂,她下意識地偏了頭,接過水壺低頭說了句:“謝謝!”說完她小口無聲地喝了起來。謝之寒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水墨,她現在穿著一件有些寬大的衣衫,那是顧邊城順手敲昏了一個高句麗士兵,從他身上扒下來的。以前雖然覺得水墨行為有些女氣,長得也太過清秀,不過那明顯的結嗉實在騙過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心存懷疑的自己,或許除了一個人外……謝之寒不自禁地掃了一眼正凝神觀察的顧邊城,有點不甘心的感覺,但一想到他手臂上的紅斑,又忍不住好笑,知道的滋味不好受啊。

水墨今天一整日都在生死邊緣徘徊,沒吃沒喝,精神高度緊張,被逼沐浴時,她光顧防備老耳,也忘了喝幾口洗澡水解解渴。這會兒總算逃出生天,錫壺裏的水很快喝了個精光,她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還要嗎?”謝之寒微笑著問。從未見他對自己這麽“溫柔”,水墨眼中帶了兩分戒備,極恭敬地說:“不用了,多謝大人。”

“哼,你做男人時,膽子倒挺大,現在變成了女人,怎麽倒畏縮起來。”謝之寒微諷道。他將水壺接了過去,淩空往自己嘴裏又倒了倒,兩滴水珠兒跌在了他唇上,謝之寒抿了抿嘴唇。水墨這才發現他的嘴唇也已幹燥起皮,知道自己喝光了他的水,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對於他的冷嘲熱諷也就沒有放在心上。隻不過女人身份終於被揭穿,水墨有些惶然,不知道顧邊城和謝之寒會怎麽處理自己,是趕走呢,還是……她忍不住看向顧邊城,眼光卻和王佐對了個正著,他正咧著嘴笑。這會兒看著高句麗人倉皇退逃,士兵們都心情大好。

驃騎軍上下都知道水墨的詭異脈象,譚神醫都說了這小子時陰時陽,再加上方才看到水墨女子模樣的隻有顧邊城和謝之寒,等跟他人會和時,水墨早就穿上了顧邊城給她扒來的衣衫,因此王佐等人隻以為謝之寒又在打趣水墨,反正謝大人就是喜歡“戲耍”水墨,眾人皆知。“謝大人,咋水墨一變女的,您就對他這麽好,兄弟們也都渴著呢。”王佐小聲調侃道。

謝之寒任憑他們誤會,隻懶洋洋地笑說:“你就是變成女的,我也不想對你好,一臉的胡子倒盡老子胃口……”驃騎士兵們頓時竊笑起來,顧邊城恍若未聞,隻是眼角紋路略深。謝之寒說完,用靴子尖捅捅水墨,正想開口說話,就聽顧邊城沉聲說:“阿起,情況不對!”他話音未落,謝之寒笑容一收,如獵豹般揉身而起,眨眼間已伏在了顧邊城身邊仔細觀察。士兵們再沒說笑的心思,武器出鞘,悄然無聲地做好了戰鬥準備,水墨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向外看去。

果然,原本雖然慌亂,但仍有秩序撤退的高句麗士兵出現了混亂,西北角火光突起,喊殺聲愈來愈響。顧邊城和謝之寒麵麵相覷,劉都督不可能從那個方向殺過來,那會是誰……“你們看!”王佐邊喊邊用手指向某處,水墨順勢眯眼看去,火光中一麵旗幟忽現,上麵書寫著鬥大的“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