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曆三年,皇帝因出征染病駕崩,謝之寒登基,改國號為恒,同時宣布皇帝遺子為太子。高延大君李振失蹤,軍隊二度大敗於鬆岩城外,徹底稱臣,但神將顧邊城戰死;草原之戰因瘟疫險些蔓延,未曾開戰,赫蘭巴雅借疫病爆發,徹底除掉了反叛的二王子和追隨他的部族首領。真正統一草原各族之後,送上了二王子的人頭,言明一切事端皆由他起,願與天朝重修友好,恒帝應允,並將圖雅公主遺骨送還,葬於家鄉。大元帥燕秀峰在赫蘭邊境駐兵時染疫病,不能理事,軍權落於驃騎將軍羅戰之手,皇後燕秀清因欲謀害皇子,被廢黜,顧傾城入主正宮。

恒曆二年深秋。

天朝與赫蘭交界處,旗幟鮮明,盔明甲亮,戰馬長嘶,軍帳如雲。謝之寒一身緋衣,與赫蘭巴雅同坐,欣賞著場中的歌舞。兩個民族今日正式結盟,聲明永不侵犯,謝之寒為了表示重視,特意親臨,赫蘭巴雅表示受寵若驚。

兩個男人恰如其分地展現著演技,誰也不相信永遠的和平,但他們都懂得克製,明白何時該修生養息,而不是征戰廝殺,讓百姓飽受戰亂,無以為家。

謝之寒又啜飲著一杯美酒,赫蘭美女的嬌媚眼神不斷飄來,他笑嘻嘻地看著,思緒卻不知飄向何方。鼓樂暫停之時,有赫蘭勇士表演起了摔跤,表麵看起來還算和睦的天朝官兵和赫蘭勇士同時叫好。

坐於場下的羅戰不喝酒,不吃菜,麵沉如水,抱臂而坐。李振要求跟高月合葬,顧邊城,水墨被埋失蹤,都是後來謝之寒告之的。這樣的熱鬧,羅戰卻想起了這幾個早已不在的人,若黃泉相逢,高月一定會原諒李振吧,一如從前。

從此這世上再沒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真正正,孤身一人。

將軍和水墨呢,他們……

鷹嘯遙遙傳來,羅戰收斂心神,抬頭望去,一隻蒼鷹正盤旋著準備落下,謝之寒製止了魯維的動作,親自站起身相迎。疾影撲來,謝之寒感到自己手臂一沉,蒼鷹已穩穩地站住,收起翅膀,清澈銳利的金色眼珠又圓又亮,謝之寒極親昵梳理了一下它的頸羽:“你這小子,飛到哪裏去了,這麽久才回來,可有收獲?”蒼鷹看著謝之寒歪了下頭。

看著老鷹威武的神態,不禁想起它當初剛脫離蛋殼不久,就摔下了鷹巢,是顧邊城將它帶回來喂養長大的。除了狩獵,它最喜歡的就是戲弄水墨,一想到從前水墨被它撲倒的窘態,謝之寒忍不住想笑。

眼光一轉,卻發現鷹爪上係著一物。謝之寒瞳孔微縮,他不動聲色地將小小的皮口袋塞入靴中,感覺袋中好像裝了紙張一類的東西,很軟。他隨手將老鷹交給魯維,又微笑著舉杯向赫蘭巴雅敬酒。

羅戰身影一僵,謝之寒手中同時銀杯掉落在了案上,酒水橫流,他毫不在意,隻是略直起上身,在傾聽著什麽。赫蘭巴雅也察覺到了,他舉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安靜下來的人們凝神靜聽,一陣似有似無的女子歌聲,隨著草原上的微風飄了過來。

敵人已踏上城頭,我們已無險可守

用兄弟的屍體堵住城牆的缺口

槍管架在他們冰冷的額頭

哦 一旦有人死去

就無法停止戰鬥

敵人已踏上城頭,我們已無險可守

快飲盡最後一滴酒

末日已到酒囊空了

哦 一旦飲盡了酒

剩下的隻有戰鬥

女人為你唱完最後一支歌

孩子銜著指頭睡去了

哦 一旦我們沉默地離去

就意味著走向戰鬥

……

很多人就算聽不懂歌詞,也被這帶了幾分憂傷的蒼勁曲調迷住了。赫蘭巴雅握緊了拳,他習慣地用唇去摸索著指間的銀鏈,異色雙眸閃亮,又漸漸暗了下去。羅戰則拚命克製自己不要站起來,王佐和康矮子原本醉意朦朧,此時卻已赤紅了眼。

歌聲越來越模糊,謝之寒慢慢變拿起酒壺,自斟了一杯。他低頭看著清澈的酒水,忽然一滴水珠墜落杯中,引得酒水微漾,仿佛是水墨唇邊的笑紋。謝之寒一隻手摸了摸靴中的皮袋兒,二郎,是你吧?你告訴我你遵守了諾言。我一生隻背負了這一個承諾,也定會守住這大好山河!

謝之寒端起酒杯,一仰而盡。

阿墨,你還活著,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