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風吹拂過牧草的聲音很單調,襯得眼前的草原越發空曠寂靜。牛群三三兩兩的散布在四周,無精打采地或站或臥,隻有個別沒被“傳染”的牛還在啃食著青草。天邊漸漸被晚霞的顏色渲染著,絲絲白雲隨風飄過,形狀濃淡不一,水墨躺在草地上,嘴裏叼著草根兒,閉著眼仰朝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叔,赫蘭人在哪兒?援軍是不是不來了?”一個年紀跟魯維差不多,長得很秀氣的男孩實在壓不下內心的惶惑,忍不住悄聲問。老卒子沒有回答,隻如木雕石塑般一動不動地瞭望前方。

他們大部分人都躲在大帳附近的草窩裏,沒人敢睡進篷帳裏去。誰都知道,赫蘭人襲營最喜歡先用火箭燒掉蓬帳,然後把裏麵跑出來的人一個個的一箭穿心!

在其他賤卒責難甚至憤恨的眼光中,那孩子瑟縮地低下了頭,再不敢多說半個字。現在所有人的神經都猶如壓在駝背上的稻草,甚至一個小小的疑問也會壓垮了他們,讓人發狂。

赫蘭人會被嚇退,援軍也會及時到來,這是所有人的希望。其實在某些時候,希望跟謊言沒什麽差別,隻不過一個用來騙別人,一個用來騙自己罷了。閉目養神的水墨極輕地扯了下嘴角兒。

已經第二天了,赫蘭人依舊沒有出現,所謂的援軍也不知道到了哪裏。有人說過,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在前一刻賤卒們還暗自慶幸著赫蘭人一直沒有出現,也許是水墨這個假書生的計策生效了;可下一刻他們又忍不住地想,或許赫蘭人的彎刀會突然出現在眼前,冰冷無情地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所有的賤卒就這樣度日如年,在恐懼和期待的冰火兩重天中苦苦煎熬著。

“阿墨,你怎麽看?”老卒子忽然轉頭問了一句。水墨張開了眼,看著老卒子臉上越發深重的皺褶,低聲說,“我不知道。”不等老卒子開口,一個賤卒滿臉火氣的低吼,“你怎麽會不知道?!這不都是你出的主意!”其他賤卒也麵色不善地瞪著水墨,重壓之下,人總想給自己找個出火口。

水墨卻冷笑了一下,毫不容情地說,“我隻知道我出的這個主意讓赫蘭人現在還未出現,你要覺得不好,自己想辦法啊!人想要長命,靠的可不是隻會抱怨別人!”那賤卒被水墨噎得滿臉通紅,卻又無言以對。其他賤卒雖然對水墨不滿,但在現在這個情況下,也無心找她麻煩,畢竟,確實是靠她的主意,才撐到了現在。

老卒子卻對這些爭執毫不在乎,他轉頭張望了一下看起來很平靜的草原,喃喃自語般說,“我覺得赫蘭人就在附近,我有感覺……”一句話迅速讓所有人都安靜了起來,賤卒們攥緊了為數不多的武器以及木棒,惶然四顧,仿佛下一秒鍾,赫蘭人就會衝到他們麵前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壓抑凝固的氣氛忽然被竄進來的兩個人給打破了,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舉起了武器準備自衛。“是,是我們!”一個人忙低聲叫道,生怕被誤傷。之前不滿水墨的那個賤卒立刻埋怨道,“吳四,不是說過了嗎,不要做出這種慌張的樣子來,被赫蘭人看到了怎麽辦?!”

為了迷惑赫蘭人,老卒子和水墨商量之後,還是派了幾個人如同往常一樣放牛。這樣就算赫蘭人的斥候來了,看到牛群的狀況,再看看貌似“平靜”的天朝牧人,他們一定會更加疑惑,這樣做是不是故意要引他們上鉤,讓瘟疫蔓延到赫蘭族的牧場去。

反正越搞得似是而非,敵人越會害怕而裹足不前,這樣才能贏得更多的時間。這些主意聽起來合理也應該有效,可執行的時候卻遇到了不小的阻力。無他,賤卒們缺的是身份,但並不缺心眼,誰都知道這樣去放牛等於站在了“第一線”。

就算赫蘭人或許不會當時就把自己殺掉,可被當做喉舌被掠走,同樣是悲慘不過的遭遇。戰場上被俘的天朝戰士的下場,赫蘭人早就演示過了,一想到那等生不如死的慘狀,不寒而栗的賤卒們沒人肯站出來從命,老卒子的威嚴也暫時失效。

最後沒了辦法,隻能用最簡單原始的方法來,抽簽,排班,一組六人,兩個時辰一換,除了老卒子。“喂,假書生,該你了,還有你,小子!”吳四毫不客氣地叫喚著,水墨二話不說,站起身往外走去,之前發問的那個孩子也緊緊地跟了上去。

什麽友愛,團結,戰友,在這裏全都成了狗屁。這裏每個人都隻想著自己,而不在乎別人的死活,他們不像戰組的賤卒們是為了改變身份地位而戰鬥,他們千方百計,用了種種手段之後才能調來這裏放羊看牛,隻是為了平安的活下去,然後回家。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來到這裏,卻要去死,似乎沒人能接受。

現在之所以還算團結一心,是因為他們沒有別的選擇,一旦有……水墨自嘲地一笑,這樣也好,如果不是他們這樣,自己偷跑的時候還要良心不安呢。

“阿墨,”那孩子怯怯地叫了她一聲,見水墨回頭,他討好地一笑,“我跟魯維玩的好,聽他那樣叫你,我能不能也……”說到一半,發現水墨隻是沉默不語地看著他,他說不下去了,低了頭。

像他這樣的半大孩子,在其他人眼裏就是個累贅,上了戰場隻會拖累別人。用盡了手段,甚至付出了極慘痛的代價,他才被分來看牛放馬,可沒想到……想到這兒,他眼圈一紅,水墨就看見眼淚順著他臉頰滑下。

水墨暗暗做了一個深呼吸,告訴自己不能心軟,一個魯維她已經竭盡全力才將他送走,這個孩子,無論如何也管不了了。赫蘭人很快就該殺過來了吧,記得書上說牛瘟是急症,發作期很快,應該在三天左右,他們應該在等,三天過後,牛群的症狀沒有惡化,赫蘭人立刻就會明白。

放了數年牧的老卒子怎麽可能不明白,他剛才問自己的看法,無非是轉嫁一下眾人的不滿和壓力,以免有人情緒崩潰壞了大事。這老頭果然也不是什麽善主兒,怪不得別人都轉世投胎去了,他還活得挺硬實,水墨暗暗詛咒了一句。

“阿墨!”跟在水墨身後的孩子忽然低叫了一聲,然後抓緊了水墨後背的衣裳,他的顫抖順著水墨的背脊一直顫到她心裏,“這是什麽味道?”水墨在心裏默念,不要心軟,千萬不能心軟,別說他叫你阿墨,就是叫你阿媽你也不能……味道?

水墨突然停住腳步,聳了聳鼻子,一股鐵鏽似的味道正隨著愈見強勁的晚風而來。再嗅了一下,水墨臉色大變,這味道太熟悉了,戰場征戰數月幾乎天天聞到。

水墨腦子嗡了一聲,她下意識地轉身去看,一,二,三……沒錯啊,六個人都在,那這是……她邁步順著味道傳來的方向走去,嚇到的孩子也連忙跟上,水墨一個轉身將他按下,厲聲說,“你蹲下,藏好!數到六十我還不回來,立刻回去告訴老卒子,跑!”

麵白唇青的孩子順著水墨的手勁一個踉蹌蹲坐在了地上,看見水墨彎下腰潛行而去,他張口欲叫,卻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直到水墨身影消失,他才想起數數兒的事情來,一,二,三……三後麵是幾來著,他哆嗦著舉起手,一個個往下掰自己的手指頭,好用來計數。

極度恐懼中,他模糊著數到了五十八,越來越接近水墨給出的數字,可他還沒有回來。孩子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一下下的捶打著胸膛,仿佛馬上要破胸而出,“五十九,水墨……”他忍不住絕望地哀叫了一聲,同時,最後一絲晚霞消逝,天,一下子黑了起來。

“啊!”一道黑影突然出現,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孩子登時瞠大了眼,眼角欲裂,赫蘭人嗎!!眼前一黑,他險些暈了過去。被他氣個半死的水墨低喝了一聲,“讓你默數,沒讓你出聲!”

原本總想著魯維膽小又沒用,可跟眼前這位比起來,魯維簡直就是三好學生!見到水墨,那孩子大喜,眼淚鼻涕同時噴湧而出。不等他開口,水墨已經放開手,表情嚴肅地示意他噤聲,跟著自己走。

彎腰近乎於爬行在草叢之中,水墨心跳也快的不行,赫蘭人來了,真的來了!真不知道之前那些人是怎麽放牧的,發現不了敵人,難道都沒發現牛少了嗎?就那幾頭剩下來的,脫了鞋就能數清楚的牛少了他們居然沒人注意到,真可惡!

水墨很想立刻就逃走,可一來藏馬的地方得經過老卒子他們藏身的地方才能過去,二來看樣子赫蘭人是剛剛才發現真相沒多久,牛血還都未幹,應該不會立刻就殺到,能通知還是得通知一聲,畢竟幾十條人命,能逃一個算一個吧。

一想到剛才看到的,水墨還有點反胃,那是兩頭被開膛破腹的牛,狀極慘。赫蘭人慣用的鋒利彎刀顯出了威力,牛頭幾乎是被一刀劈斷的,怪不得沒人聽到牛的慘叫聲。想到這兒,水墨立刻打了個寒戰。

自己那障眼法,隻限於牛表麵,一旦解剖就會發現裏麵沒有任何病變,腸子絲毫無損,完全不同於牛瘟,也就是爛腸瘟會產生的結果。赫蘭人也不是傻子,雖然他們對牛瘟極度恐懼,可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們肯定要親身驗證一下。隻是不知道是因為他們的統帥是個聰明人還是個急性子了,三天未到,就下手了。

彎腰經過那幾個正在放牧的賤卒時,水墨隻能默念一聲抱歉,繼續向前爬行,現在顧不上他們了。“啊!”跟在她後麵的孩子又是一聲驚叫,而且毫不放低音量,水墨簡直憤怒了,她刷地一下猛回頭,想要怒視那男孩兒。

可她看見的不是男孩兒驚恐的臉,而是一道影子迅疾的從自己眼前不遠處飛過,然後又一個正在放牧的賤卒倒了下去,一箭封喉,他們連呼叫的選擇都沒有,水墨登覺如墜冰河,赫蘭人,已經來了……

“啊!!”一聲慘叫驚醒了水墨,剩下的兩個賤卒終於反應過來,轉身想跑,其中一個被箭射穿了臂膀,他痛叫了起來。接著馬蹄聲響起,幾匹被黑色軟甲包裹起來的戰馬如同從地下鑽出來的一樣,出現在那賤卒跟前。

寒光一閃,水墨唯一能做的就是下意識捂住了那孩子的嘴,然後緊緊地貼伏在草叢裏一動不動。盡管這樣,那賤卒人頭飛起的景象,還是如同卡壞的碟片一樣,一次次重複出現在水墨緊閉的雙眼中。

沒一會兒,水墨覺得眼前一亮,她睜眼開去,營帳處已是一片火光。水墨隻能木然地看著那裏,果然小聰明還是沒用,赫蘭人來的怎麽這麽快?以前看見來去如風這四個字,水墨隻當個形容詞來看,可現在變成了動詞,落到自己頭上,她隻覺得全身都是麻的,不敢動,也不能動。

牧場上的燒焦味和血腥味越來越濃,赫蘭人進攻時特有的呼哨聲尖銳刺耳,而偶爾傳來的那些賤卒的慘叫聲更是讓人不忍卒聽。天色已暗,水墨所處之地暫時還算安全,她小心地估算了一下,赫蘭人來的不算太多,估計是他們的斥候前鋒。

被人戲耍的感覺當然不好,因此赫蘭人毫不留情地殺戮著,水墨隻能默默祈禱,能有人跑得掉,哪怕是那個讓自己很難受的老卒子也好……正想著,趴在她身旁的男孩兒突然蠢蠢欲動,水墨迅速地壓住了他,極低地說,“別動!!”

可那男孩兒還想掙紮,這時水墨也發現他為什麽想起來了,沉悶的蹄聲正向這邊逼近,顯然有更多的赫蘭人到了,如果自己不離開,那很可能會被亂馬踩成肉泥!水墨悄悄抬頭想要觀察一下,往哪邊逃走比較安全,沒等她看清楚,就覺得手下一空,那孩子實在是控製不了自己的恐懼,他連滾帶爬地往草地深處跑去。

他這一跑,登時被不遠處正在搜尋的赫蘭戰士發現了,火把立刻轉向了這邊,馬蹄聲轟然響起。水墨大驚失色,忽覺勁風突至,水墨在戰場上練出的本能反應救了她,一個仰倒,那隻利箭擦著她額頭就過去了,順勢側翻,水墨玩命地往草叢深處滾去。

草叢雖然茂密,但是在草原長大的赫蘭戰士的夜視能力似乎都不錯,不管她怎麽跑,那催魂的蹄聲就在水墨身後,越來越近。忽然一聲刺耳至極的呼哨聲伴著寒風衝向水墨的後頸,水墨不是不想躲,隻是那寒風已經貼上了她後頸的皮膚,冰寒刺骨。刹那間,水墨腦子一片空白……

“噹!”的一聲悶響,水墨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呼,呼!”她粗喘了兩口氣後,先去摸自己的脖子,還好,貌似還跟腦袋連著。再一抬頭,一個赫蘭騎士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衝來,雪亮彎刀映射得他那張臉愈發凶惡扭曲。

不等水墨有所反應,一道黑影突然從她頭上一躍而過,跟著銀光一閃,那赫蘭戰士慘呼一聲,人已經摔落馬下,隻有那無主的馬依然衝著水墨狂奔而來。方才已在生死邊緣溜達了一圈的水墨下意識地想要轉身避開。

剛一發力,就覺得小腿劇痛,可能之前逃命時被被傷到了,水墨一屁股又坐了回去。眼瞅著那戰馬即刻就到眼前,突然肩膀一緊,眼花了一下之後,她的臉已經緊緊地貼在了一片冰涼之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著汗味衝進了她的鼻腔。

銀槍一閃,一條生命即被收割,水墨今天才懂得什麽叫做“如入無人之境”。水墨不懂武技,但也能感受到顧邊城的技藝非同尋常,他的動作變換很細微,仿佛在用最小的力氣完成最大的傷害,水墨隻能看見一個個敵人如同被割掉的麥子一樣散落在顧邊城周圍。

她盡可能的抓緊顧邊城同時又不影響他戰鬥,水墨可不想因為這個原因,被他扔下馬,踹到敵人堆裏去。人生際遇真是難測,五分鍾之前還以為自己小命休矣,現在卻坐在他身後,和他一起戰鬥。魯維要是知道了,一定羨慕的牙都酸倒了吧。

想到這兒,水墨突然發現,自己在這生死一線的戰場上居然還有閑心胡思亂想。不知道為什麽,坐在顧邊城身後,感受著他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水墨就覺得很安全,好像沒有人能靠近過來,能傷害到自己。

對於顧邊城來說,這場殺戮並不需要多長的時間,他很快突破了敵人的包圍,驃騎軍其他的將士早就衝殺過來,跟他會合在一起,無情地斬殺著敵人。顧邊城一催戰馬,迅速地來到了戰場邊緣,他反手一抱,水墨已經被他放在了地上。

盔甲遮麵,就算周圍火光四起,水墨依然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下意識仰著頭看他。顧邊城低頭看著水墨,經過剛才那番生死掙紮,他看起來狼狽萬分,臉上血痕和髒土混在一起,但那雙眼依舊清亮,居然還直直地看著自己,很有膽量。

顧邊城微微一笑,“你做的很好!”說完調轉馬頭衝回戰場。水墨傻了,啊?他這是在誇獎自己嗎?沒等她想明白,“阿墨!”一聲興奮地叫喊傳來,水墨循聲看去,一個驃騎騎士正帶著魯維縱馬而來。到了跟前,魯維急匆匆地從馬上跳下,一瘸一拐的朝水墨跑來,水墨心頭一熱。

“你沒事吧?”兩個人同時問道,然後又是一愣,都笑了。魯維顯然很激動,水墨安好不說,他還能跟驃騎軍一起行動,這簡直讓他興奮到了極點。

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水墨很願意聽魯維囉嗦,這讓她感覺到自己確實還活著。聽著聽著,水墨眉頭一皺,打斷了滔滔不絕的魯維問道,“這麽說,你們早就到了,那為什麽……”她轉頭望去,戰鬥已經快要結束了,營帳那邊依舊火光衝天。

魯維一愣,有些尷尬,但又振振有詞地說,“阿墨,這是戰法,如果一早就開始攻擊,那就無法全部包圍赫蘭人的斥候先鋒!”所以我們就該著送命嗎?水墨閉了閉眼,心裏有些不舒服。

“阿墨,你生氣了?”魯維小心翼翼地說,“神將大人答應我了,他一定護你周全!”水墨一愣,看著魯維擔心又表功的樣子,過了半晌,“呼……”她長長地出了口氣,微笑說,“謝謝你啦。”在這亂世,在這戰場,誰能顧著誰,就算是自己,還不是一直想要偷偷跑掉,能怨誰呢?

見水墨笑了,魯維這才放下心事,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笑得神秘又得意,“對了,阿墨,神將大人說,你的計策很好,拖住了赫蘭人,賞罰分明,要給咱們脫籍!”說到最後魯維的聲音已經顫抖了,他所有的夢想都在這兩天之內實現了。

脫籍?水墨忍不住回頭看向戰場,找尋著那個身影……“這爛腸瘟是你弄的?”一個口音有些奇特的聲音突然在水墨背後響起。她一驚,不及回頭,就看見那個一直守候在旁的驃騎戰士突然從馬上摔落在地,魯維一聲尖叫,“阿墨!!”水墨就覺得腰腹一痛,人已經被勒上了馬。

頭暈目眩之際,水墨還是不忘掙脫,可那人的手就如鐵箍一般扭住了她的手臂。掙紮中,水墨隻能勉強轉頭看了一眼,跟一雙發亮的眸子對個正著,那人眼中帶著笑意。這倒沒什麽,借著火光,水墨吃驚地發現,他的眼眸竟然是異色的,更要命的是,他一身赫蘭戰士的服色,難道他一直躲在一旁?

水墨頓時給嚇個半死,可沒等她想出該如何逃走,隨著戰馬的快速跑動,一時間被顛的是七葷八素。正惡心想吐之時,忽然聽見赫蘭騎士大笑著說,“顧邊城!聽說你箭法如神,不妨來試試!”

他話音未落,水墨覺得身體一輕又一轉,再抬起頭,她目瞪口呆地發現,自己已被那赫蘭戰士擰到了馬後,正好幫他擋住了背脊。而不遠處縱馬追來的正是顧邊城,赤馬銀甲映著火光,就算隔著一段距離,水墨也能感受到他的殺氣。

不容水墨多想,她猛的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睜睜地看著顧邊城迅速彎弓搭箭,指向了自己。一時間,嘈雜無比,刀光劍影的戰場在她眼前沒了痕跡,消了聲音,她眼裏隻有顧邊城拉如滿月的弓和那閃著奪命銀光的箭。

方才坐在他身後感覺的溫暖仿佛還在手邊,現在他真的會……水墨眼睛突然瞠大,緊縮的瞳仁之中映射著一隻飛馳而來的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