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將大人說過,他定會保你平安……”水墨死死盯著那無情利箭向自己迅猛撲來,腦中卻突然回響起之前魯維的話語來。一時間她如同被冰凍了一樣,一動不能動,除了極深的恐懼,還有一種沉甸甸的東西墜在心底,讓她不能呼吸。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隻聽見“咄!”的一聲悶響,水墨眼前突然花了一下,那隻讓人心寒如冰的利箭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但同時她感覺到一股勁風從頰邊擦過,赫蘭騎士晃了一下。不等她反應,“咿兒呀!”那赫蘭騎士厲聲地打了個呼哨,登時弓弦聲響,水墨眼看著十幾隻箭從自己身側急速飛過,向顧邊城射去。

“啊!”水墨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就看見在後麵縱馬直追的顧邊城毫不慌張,轉手銀槍一抖,點點寒光所到之處,利箭四飛,沒有一隻可以近到他身前。可就這麽一會兒功夫,赫蘭騎士已經快馬加鞭帶著水墨逃得更遠,幾個跟他同樣裝束的赫蘭戰士也迅速地騎馬跟了上來,他們就是方才埋伏在草叢裏射箭偷襲顧邊城的人。

隨後追來的驃騎戰士人人彎弓搭箭,準備射殺敵人,水墨卻看見顧邊城猛一勒馬,單手持槍一擺,驃騎戰士頓時停止了追擊,戰馬們猛然被止住奔跑,皆頓蹄長嘶不已。顧邊城那匹神駿的戰馬也小步幅地兜轉了兩個圈子,他卻始終麵朝水墨離去的方向,直到他呼嘯一聲,帶著驃騎戰士縱馬向相反方向奔去,水墨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小,她忽然明白了那種沉甸甸的感覺是什麽。

是絕望,因為自己,被拋棄了……

眼瞅著水墨被人抓走,魯維跌跌撞撞地想追,奈何沒有馬匹,就靠他那一瘸一拐的步速,水墨早就被赫蘭人帶出了很遠。好在他看見顧邊城反應極快的追了過去,不禁大大鬆了口氣,神將乃是萬人敵,這種印象早就深刻地烙印在魯維腦海中,水墨一定會被他平安救出……可接下來他卻看見顧邊城彎弓搭箭指向水墨,登覺魂飛魄散,不顧傷處疼痛,徒勞的往前跑去,想要阻止。

一句“不要!”噎在喉嚨裏還沒喊出來,顧邊城的箭已經射了出去,目眥欲裂的魯維隻能眼看著利箭向水墨射去而無計可施。“啊!”他忽然驚叫了一聲,處於生死邊緣的水墨眼中隻有顧邊城和那隻冷冷的箭,魯維卻看的清楚,顧邊城的箭後發而先置,磕飛了另一隻射向水墨的箭。

他迅即扭頭尋找那隻暗箭射來的方向,雖然四周是火光閃爍,但夜色依然是最好的掩護。魯維不放棄的繼續尋找,忽然在一個隆起的土坡後發現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半跪在草叢中,他手中的弓尚未放下,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魯維對這個人太熟悉了,一眼就認了出來。“魯仲!”魯維低喃了一句,然後不顧一切地向那個方向跑去,因為他發現魯仲想跑。

小腿的傷處讓魯維每跑一步,都覺得仿如刀割,可他依然咬牙向前衝。魯仲也發現了魯維,以及他的意圖,但隻輕蔑的一笑,一個翻滾離開此處,開始朝著自己藏馬的方向快跑。他是被黑虎軍校尉派回來查探情況的,因為按照約定應該進攻的赫蘭人卻整整兩天沒有動靜。校尉牛彪不知所措,如果誤了燕將軍的大事,一想到自己會有的悲慘下場,他坐不住了,一方麵派人給燕秀峰報信,問詢是不是赫蘭人改主意了?然後又派人來探察一下牧場的情況。

身強力壯的魯仲接了命令,回轉牧場查看,他當然不知道赫蘭人會進攻的秘密,隻是暗喜,也許有機會除掉眼中釘水墨。這個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白麵小子太可惡,擋了自己的好事不說,元愛對他也是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她從沒那樣對自己笑過。

打定主意的魯仲悄悄跑了回來,剛到外圍就發現牧場已經火光四起,他趕忙下馬,將馬藏好之後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沿途發現的賤卒屍身讓他眉頭緊皺,熟悉戰場的他一眼就看出那是赫蘭人彎刀造成的惡果。找了個安全的藏身之地,不明真想的魯仲開始盤算該如何溜走,好回去給校尉大人報信,發現敵蹤可是大功一件。

正想再觀察一下戰況,他突然發現戰場形勢大變,銀甲閃爍中,居然是驃騎軍裹住馬蹄,悄無聲息地殺了過來,正沉浸於殺戮中的赫蘭人在措不及防中被別人收割了生命。身為天朝戰士,魯仲自然樂於看見己方獲勝,直到他看見一個人為止。

那個自己最厭惡痛恨的水墨,居然坐在神將大人身後,被他保護著……魯仲目瞪口呆地看著,顧邊城殺出包圍,將水墨放在了安全的地方。那一瞬間,粗魯如魯仲,忽然覺得顧邊城的動作很溫和甚至溫柔。

這個勾引了元愛心神的小白臉難道也勾引了……魯仲的思緒迅速歪了,這在軍隊裏很常見,沒有女人,漂亮清秀的男人也是可以代替的。那個跟魯維差不多大的清秀小子,不就是靠著伺候校尉大人舒爽了,才被帶來牧場,遠離戰禍嗎。早聽同隊的士卒傳言,說上次水墨和魯維惹怒了黑虎軍最為冷酷的李校尉卻得以幸存,就是神將大人保下的,難道神將大人他……

魯仲冷冷地窺視著跟魯維抱在一起慶祝的水墨,如果這小子有神將大人護著,那自己就不好下手了,心頭不禁一陣憋悶。可下一刻就風雲突變,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赫蘭人竟然殺了那個驃騎戰士,搶了他的馬還有水墨,一騎絕塵而去。

情況瞬息萬變,魯仲心跳如擂鼓,衝動比理智更快的讓他半跪起來,張弓搭箭對準水墨。他知道,或許這樣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不容多想,他現在位於赫蘭人逃走的側方,對於自己的臂力和準頭充滿信心的魯仲,略略一瞄準,就毫不猶豫地鬆開了弓弦。

離弦而去的箭毫不留情地對準了水墨的脖頸飛去,那赫蘭人把她放在馬後,等於把她暴露在了任何一個人的箭下,在黑暗的掩護下,顧邊城也不會弄清楚是誰幹的。眼瞅著水墨的生命即將終結,魯仲咧嘴想笑,嘴角卻猛地僵住了。不可能!顧邊城怎麽可能射飛自己的箭,明明是自己的箭先……

震驚,懊悔,憤怒種種情緒瞬間塞滿了魯仲的心頭,他眼瞅著水墨跟著那赫蘭騎士越跑越遠,一時間忘記隱藏自己的行蹤,登時被專心搜索的魯維發現了。踉蹌著衝過來的魯維驚醒了魯仲,他同時發現顧邊城沒有繼續追蹤水墨,而是返回了,不禁大驚失色。一個小小的魯維他並不放在心上,帶人奔回的顧邊城才是大忌。

心虛的魯仲現在顧不上什麽水墨,魯維了,他拚盡全力往藏馬的地方跑去。魯維依然不放棄地追尋著,可他終究跑不過魯仲,隻能看著魯仲翻身上馬,掉頭逃走。魯維心頭怒火難平,他邊跑邊嘶吼著,“魯仲!你這無恥小人,你……”

他的咒罵聲魯仲毫無在乎,但還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卻驚得他心膽欲裂,騎馬飛馳中的顧邊城正彎弓搭箭指向自己。魯仲隻看見箭頭銀光一閃,然後一股極大的力量重重撞上他的肩頸,魯仲“嗵”的一下被撞下了馬,落地之後他才感覺到肩頸處仿佛被撕裂般的劇痛。

怎麽會有這麽快的箭,魯仲絕望地聽著身後的悶響聲越來越近……

“主人,南人沒有再追來了。”一個容顏冷峻的赫蘭騎士追上了水墨所在的逃跑小分隊,跟那個赫蘭人報告著。他一直躲藏在戰場外圍,做最後的觀察,確定顧邊城沒有追來,也未故布疑陣,這才迅速地按照同伴留下的記號追了過來。

水墨現在的處境比剛才好不到哪兒去,雖然不用墊背給人擋靶子,但卻跟袋糧食似的被那個有著異色雙眸的赫蘭人橫掛在馬前,胃部被顛硌得一陣陣地抽搐。但她始終保持著沉默,盡量不惹人注意,既然被顧邊城拋棄了,隻能自救了,沒死,就不能放棄。一想到顧邊城無情離去的背影,水墨痛恨著又很想哭,她隻能努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感情波動。

她盡量不露痕跡地觀察了一下,剛才狂奔了得半個多鍾頭了吧。旁邊隻有一個不大的樹林,很遠很遠的地方有著山巒起伏,赫蘭人會把自己帶回他們的營地去,還是……

“知道了,神將顧邊城果然厲害,可惜父親不肯聽我的,不然我們不會損失這麽多斥候前鋒,”那個赫蘭人有些無奈地搓了下臉。“我早就說過南人靠不住,可二王子非相信那個燕秀峰!我看這就是個陷阱!王他……”一個身材魁梧至極的大漢憤憤不平地說。

“貝古,閉嘴!”那個容顏冷峻的赫蘭戰士打斷了他。“好了,我們回去再說吧,這裏離咱們的宿營地不遠了。今天,敗了!”赫蘭人回頭看了一眼遠處還隱有火光閃爍的牧場,一扯嘴角兒,“顧邊城,真期待下次對戰,你,和我!”

裝死的水墨自然是一句也聽不懂他們在嘀裏咕嚕地說什麽,就老實地掛在馬背上,但最後那聲顧邊城還是聽明白了。正暗自詛咒顧邊城長痔瘡一輩子騎不了馬的水墨不自禁地動了一下,那赫蘭人立刻發覺了,他笑眯眯地低下頭,“喂,你是顧邊城什麽人?那個爛腸瘟真是你弄出來的?”

突然被敵人問話,水墨緊張的肌肉都有些**,她還沒想好該不該回答,又該怎樣回答才好,脖子一痛,已被人強行扭了下巴過來。一藍一墨的眼眸正不客氣的盯著水墨打量,剛才抓人的時候沒有細看,現在才發現這臉上髒兮兮的男人長得真秀氣,可惜喉頭的隆起表明了一切。

“這小子長的真像女人!”剛才大嗓門的戰士直接說出了所有人見到水墨的第一感覺。水墨雖然聽不懂,但是從他們的眼光裏也能猜出他們在說什麽,恐懼如蛇般不可抑製地在她心上爬行。如果讓他們發現自己是女人,那……

“喂,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異色雙眸的赫蘭人脾氣貌似不錯,水墨愣愣的不說話,他也不生氣,隻是略略低頭,放慢了語速笑問,“你叫什麽?”話音剛落,他突然抬起了頭,向空中嗅聞了一下。那個容顏冷峻的戰士幾乎同時做了一樣的動作,然後立刻轉頭說,“主人,好像有血腥的味道……”

不等他把話說完,水墨突然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不如我來告訴你他叫什麽名字吧?”那赫蘭人瞳孔一縮,沉聲問,“是誰?”其他的赫蘭戰士立刻圍攏在一起,抽出彎刀,準備戰鬥。

掛在馬背上的水墨喃喃自語了一句,“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