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的解釋很明白,但是我的腦子裏,隻覺得很糊塗,半天,隻聽大頭道:“那這鐵棺上畫一個天下,是什麽意思?”

是一代霸主在活著的時候還沒有過足癮,活著不甘心,所以死了之後,讓人在棺材上刻上大好河山,聊表寬慰麽?

“不,我覺得不是這個意思。”古熙道:“如果棺材中的這個人,是所謂的一代霸主,這個墳,不是鎮墳,如果葬著個統治者的話,那他直接了當的把這墳修成一個皇陵不就成了,何必那麽麻煩,做那麽多掩人耳目的陷阱,讓人產生錯覺呢。何況,這也不是什麽對自己好的事情。”

中國曆代的皇帝,都是信鬼信神的,他們要讓百姓相信自己是天授神權,他們自己也相信自己是真龍天子,雖然說未必有哪個皇帝活過百歲,可他們依舊號稱萬歲,想要長生不老,幻想統治千秋萬載。

可人終究要死,在不可避免的死亡麵前,理智一點的皇帝就開始考慮後續的問題,自己做不到的,讓子孫做到吧,或者,進入陰曹地府之後,能夠轉世投胎,下輩子再榮華富貴,一統天下。

於是埋在哪裏,就成了繼如何不死之後又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中國的皇族,其實何止是皇族,中國的任何人,對死後葬於何處,都是非常在意的。

普通的平民百姓,可能講究的隻是落葉歸根,活著的時候,可以在外麵漂泊四海為家。但是死後,哪怕隻是一抔骨灰,也一定要回到生養的家鄉去,落葉歸根,才不會成為孤魂野鬼。

但是有錢的人,可就不一樣了,他們有時間有精力有錢,會花大代價為自己選一處風水好,可以福澤子孫的好地方。至於這事情到底有譜沒譜,反正千百年來,有許多科學能解釋的了的事情,也有許多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民俗雖然有時候看起來無稽,但是有時候,卻是也不可辯駁。

皇家便更是如此,剛上位便開始選皇陵的皇帝比比皆是。中國那麽多的名山大川,但凡是龍脈,大多是有主被占了的,那些極盡奢華的墓地,那些非常殘忍的殉葬,成了一個傳統延續下來,直到近代才被取締。

不過皇帝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間煙火,他們也知道這世上有一種行業叫做盜墓,有一種人,專門靠挖墳過日子,隻要裏麵有寶藏,無論什麽樣的機關陷阱什麽樣的凶險,也不能讓他們停下腳步,所以往往曆代帝王都會貨真或假的做上好幾個墳墓擾人視聽,而將真正的棺木,葬在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

生前高高在上,身後卻連屍身也不得保全,這又何嚐不是一種無奈。

但,我好像還沒有聽說哪個皇帝會這麽貶低自己,對外宣傳自己的墳裏埋得是個大惡人,是個大壞蛋。這有辱名聲不說,對於防盜也不太管用啊。真正盜墓的人,對你墳裏是好人還是壞人,不會那麽熱衷,他們關心的,是這墳裏有沒有好東西。

林良羅二一眾,就是其中一種,他們明知道這鎮墳是鎮壓著極惡的海盜靈魂的,還不是毫不猶豫的,迎難而上了。

林良的想法和我一樣,隻聽他道:“選幾處皇陵,真真假假,這會讓人失去方向,利於防盜,這是可以的,有很多皇帝都是這麽做的。但是說自己墳塚埋的是惡靈,這種損毀名譽的事情,作為一個上位者,是不會做的。他不顧著自己,還要顧著後代子孫。所以我想,這墳墓原本的作用,真的是鎮壓海盜惡靈,隻不過是被人動了手腳,改變了內部核心,所以,整個都變了。”

“恩,我覺得這話有道理。”古熙道:“向來縣官不如現管,雖然以前皇帝一手遮天說什麽就是什麽,但是具體做事的,還是下麵的官員,墳墓修成什麽樣,這麽解釋,皇帝就算是再關心也未必能知道的那麽清楚。如果具體負責修建陵寢的人起了別的點子,將一座鎮墳修成一處皇陵,也不是什麽難事。”

“何況能夠負責修建這麽大的一個鎮墳的人,肯定也不會是什麽普通人。”我想了想:“這海盜如果在當時真的帶來了那麽惡劣的影響,那負責這事情的人,一定官高權重,說不定是個王爺之類,活著沒當上皇帝,死後想要拚上一拚,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我們這麽一說,就覺得事情明朗了起來,隻有林良,越聽,越是臉色陰沉。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林良雖然不是我們一路人,但是金子到哪裏都是發光的,有沒有本事,在這種地方,一眼就能看出來。雖然隻是經過了這麽短短的一段時間,但是我覺得這個人很不一般,是個有本事的,在墓穴風水精靈鬼怪這些事情上,比靳宸和古熙加起來還要靠譜。

如果這鐵棺沒有什麽特別,那麽他現在的表情,應該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不是有什麽危險,他的表情,也不應該這麽陰沉嚴肅。

畢竟我們已經到了鎮墳的中心,見到了鐵棺本身,也順利的將周圍的一圈危險清楚了,應該算是萬裏長征至少走了一半,而且是還算順利的走了一半。

林良給我的印象,不是個故作玄虛的人,也不是個驚慌錯亂的人,遇事很冷靜鎮定。若不是很糟糕的事情,他應該會是一副很無所謂的表情,而不是現在這樣。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半響,這才覺得林良的神情不對,他一直盯著鐵棺再看,似乎想要從這雕刻著花紋的鐵壁上,看出朵花來。

在我們這個臨時湊起來的小團體中,林良無疑是個精神領導者,是大家的方向和標杆。他的表情一嚴肅起來,大家都跟著緊張了。

我們一起往那鐵棺上看去,此時,因為火已經熄了一段時間,鐵棺上的溫度已經降了下來,那流光溢彩的紅色也已經消失了,回歸了鐵棺原來的顏色。

可是,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隻是因為失了顏色,鐵棺上的圖案似乎有些不同了,我又揉了揉眼。

想來真是悲哀,從來對自己視力沒有一點兒懷疑,對自己智商也沒有什麽懷疑的自己,這兩天總覺得恍恍惚惚,要麽覺得看錯了,要麽覺得發昏了,這麽下去,感覺都快要不正常了。

這鐵棺上,是一副有人有動物有山水的國畫風韻圖,剛才因為好奇,我們都看的挺仔細的,而且非常非常可以確定的,鐵棺的一麵正中,有個人。

即使這是一副繁複雜亂的土,即使我們隻看了一會兒,可是你要說少一匹馬多一匹馬我們看不出來,可少了個人,這無論如何不會看不出來的。

鐵棺上,原本應該刻著人像的地方,現在空了。

我頓時覺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這人呢?

難道這也是什麽隱蔽神秘的藝術手法,鐵棺上的畫,在燒熱後,和涼下來時,是不一樣的。像是那些密信的藥水似得,在火光下能看見,離了火又一片空白。

我估計出了一身冷汗的不止我一個,在這種本來就陰森的地方,就算是再正能量的東西也未必能讓人覺得安全溫暖,何況是這樣詭異的事情。

大頭最沉不住氣,他先是媽呀叫了一聲,然後道:“那人呢,我眼花了不成,剛才看這圖上,還有個人呢。”

我們的表情告訴他,他沒眼花。不止是他,我們都看見了。

林良沉著臉,道:“你沒看錯,這圖上,是應該有個人。”

“那……現在呢?”大頭呐呐道:“怎麽圖變了?”

“不是圖變了。”林良緩緩的道:“是人,走了。”

這句話一出,眾人悚然。

什麽叫,人走了?

林良伸手輕輕的摸在鐵棺上:”這墳,已經被修建的人從鎮墳修成了一個生墳,所謂生墳,是可以吸取大自然靈氣,吸祭品怨氣,養屍重生的格局。那些不甘心死亡的人,建造出這樣的墳,將自己葬在其中,用特殊的方法,屍體可以千年不腐,一旦有了足夠的條件,就可以複活。”

沒有人說話,一片死寂,我想,眾人都被林良的話給說呆了。根本不知道怎麽回應。

擺在我們麵前的事實,比天方夜譚更荒謬,讓人根本無從相信,但是,卻又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林良繼續道:“每個生分需要的條件都不一樣,複活的最終,是墓主人許下的一個願,像是一把鑰匙,條件以達成,墓主人便會複活,我猜想,這個墓主人許下的願,或許是浴火重生,剛才我們無意中放了把火,達成了他的心願,所以……他複活了。”

我知道自己的動作有些傻,可還是忍不住前後左右的看了看:“他活了,那他……在那裏?”

“出來了。”林良簡短的說,視線緩緩的在我們身上一個個的掃過:“如果時間太長,屍體保存的不盡人意,他就會舍去本體,以生魂的形式複活,但是僅僅一個靈魂,是什麽也做不了的,那麽……他就需要一個宿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