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小顏才透了一口氣,以纖指指著孫青霞道:“嘩,你有那麽多名字……”

孫青霞苦笑摸摸耳垂,“那有什麽辦法?名譽太壞,住店入城時,總不能指著自己鼻子、寫上名號就是:我是yin魔中的yin魔**中的**孫青霞吧!——那也隻得隨意改些名字了……卻沒想到有人無聊得連這些全都記在心裏去。”

龍舌蘭嘿聲道:“我才不要記著。我要抓你,抓你歸案,你是我的犯人,你的罪案、化名,我當然得要一一記錄在案。”

孫青霞不懷好意得十分誇張的笑道:“嘰嘰嘰,那你一定對我印象挺深刻的了……”

龍舌蘭忽又沒笑容,不睬他,別過臉去跟小顏說:“咱們說回仇小街的事……別理這人,他想女人想瘋了,他現在是看到粒蛋都以為要孵出母雞來的,咱們別搭他那條破船。”

小顏莞爾:“你剛才正說到仇神捕的娘。”

龍舌蘭說:“對。他年紀也不小了,他娘希望他能早日成婚。但他東選西挑,老愛跟女人混,就不愛成家立室。他娘也很擔心。有段時期,他給派去廣東、廣西、雲貴一帶去辦案,在那兒結識了不少美麗女子,他也到處拈花惹草,到處留情……”

小顏眼兒骨溜溜一轉,嬌笑扯著龍舌蘭披氈子道:“姊姊你好壞。遇上那樣子的男人,你還說要把他讓給妹妹……”

龍舌蘭調笑道:“別扯,別扯,我這披身已七零八落,你這一扯,姊姊我可給賊子賊眼占便宜了……仇小街雖然不好,許或跟妹妹你在一起,妹子收得了他、治得了他,他就變得對你死心塌地了,這不就佳侶天成了嗎?”

小顏又是不依。

龍舌蘭笑著說了下去:“仇小街結識的女人,都很漂亮出色,但他仗著武功高、名望大,始亂終棄,她們都奈不了他何!由於他並不是像那些yin獸色魔,用強施暴,他隻以甜言蜜語,騙女子委身於他,我們也不易將他繩之以法。”

小顏不甘,“那就讓他一直逍遙自在呀?”

龍舌蘭道:“那也不然。他是上得山多終遇虎,遇得虎多終燒山。”

小顏奇道:“這話怎說?”

龍舌蘭幸災樂禍的轉述:“這次他在兩廣遇上了兩個出色女子,一來自雲南,姓胡,名叫秀外,美得像朵在放火的花;一位來自南洋,姓羅,單字靚,美得像妖裏的仙子。他兩個都鍾意,兩個女子都訂下山盟海誓,永不相負的諾言小顏忿然道:“這怎麽可以!?”

龍舌蘭蔑蔑唇兒笑了笑:“當然不可以。更不可以的是:胡秀外這女子除了美,還精通蠱術,是雲南三司蠱術高手的後起之秀;至於羅靚呢?更是‘南洋整蠱門’羅家的好手往下,還有更不可以的事呢……”

小顏忍不住問:“什麽事?”

龍舌蘭嘻嘻笑道:“兩個女子,還遇在一起!”

這一下,連小顏姑娘也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拊手笑道:“活該!好教他不能左擁右抱,傷盡了良家婦女的心。”

這時一陣風徐來,千樹萬葉在搖,好一種寂靜的喧嘩好像趁著小顏的興,也在拍掌稱慶似的。

龍舌蘭看著小顏笑顏,小呆了一陣,心忖:難怪古人喜歡歸隱田林,放逸江湖,原來,遁入鄉野林間,跟莊稼純樸女子相處,是可以那麽無機無詐、無憂無慮、放開懷抱的……——真是一種放任之美。

(如果我是男子,那就更樂意啦,有了這小顏姑娘相伴於山林放逸,那真是此生無礙他生罷也!)但她回心一想:晤?這豈不是讓這姓孫的占便宜了!?

——還不隻是一個“便宜”:自已和小顏,豈不是兩個紅顏,伴他那麽一個“大色魔”!?

(我呸!)(他就想得美咯!)她細忖更不甘心,不料這時際孫青霞看萬樹千葉搖曳著種種寂寞的歡忭,看到小顏天真叫樹都開了花的笑顏,又看到龍舌蘭那傷負了傷但帶傷更豔的臉,那奪目之美比一拳之力更能將他擊倒,在風裏林間,他也想到:(哎,我真幸福,一個人帶著如此佳人上路,也算不枉了。)(而且還不隻一個美女。)(——兩個!)(兩個都美:且美態各不同的女子。)(真是聽了也教人欽羨。)不過他才躊躇滿誌的笑開了,卻又定神細忖一下,事實好像不是這樣子的:一,他現在不是旅行。

而是逃亡。

——逃亡是驚險的,隨時都有殺身之危,他有兩個美女在側,要保障她們安全,可不易得很。

且負擔更重。

二,這兩個女孩似乎不太聽從他的話。

若有千依百順的女子相伴歸隱林泉,那自是人間妙事——可是,而今這兩個女子,一個惹了一身麻煩,而且既不聽話,又自恃一身武功,隻怕給他添麻煩多於增歡欣;另一個年幼無知,天真爛漫,也遭人到處追殺滅口,本來也非常服從他的意思,可是,而今已多聽信龍舌蘭的話,隻怕得要費神費力保護她,遠多於她會服侍於他。

這樣說來,他仿佛不是左右逢源,而是左右為難,簡直是給兩姝挾持了。

——看到她們兩人相交那麽好,誰家姐妹倚東風,隻怕自己這一陣風過後,就得要煙消雲散沒人理了。

(也罷!)(遇上這兩個女子算倒黴!)(——他總不能在此情此境放棄她們不理!)(唉,誰教我是色魔——色魔的定義當是:一切色字當頭,yin字為首,若有美麗女子、紅粉佳人,統統就得讓路、開道!)(好吧,就暫且充當這種色魔吧!)他這樣思慮,隻好忍受這種“一個大俠帶著兩個美女在山林裏逃亡”的無奈事實了。

——那本來是男人夢寐以求的樂事,現在,盡管他有苦道不出,也隻好自得其樂了。

卻聽龍舌蘭向小顏說:“那也不算是良家婦女。羅靚喜歡勾引男人,唯不及亂,她是喜歡男人對她生情癡迷的那種感覺。胡秀外則因其雙親、兄弟姊妹、朋友的婚姻多是不快活,雖歡樂開始,但卻以悲哀結束,尤其遭男人始亂終棄的多,故而她矢誌要玩盡天下男人,為她心中那個遺憾複仇。”

小顏似乎有點徹悟了:“那仇小街豈不是給倆玩死?”

龍舌蘭頗有深憾:“壞就壞在這裏:羅靚、胡秀外,都不幸的對這薄情男子動了真情。”

孫青霞聽不過耳,冷哼道:“你又怎麽知道?”

龍舌蘭十分權威的說:“我當然知道。胡秀外、羅靚都是我的好朋友。”

孫青霞冷笑道:“說來,蘇眉也是你的好友。”

龍舌蘭聽出他話裏諷刺之意,反唇道:“你是看不順眼仇小街能取代你情聖的地位——你是情聖?嘿!你隻不過是個yin魔!”

孫青霞乍聽氣得像墮入了一個金星空間,到處都是火星四冒,幸好小顏把話接了過去:“那她們還是讓仇小街給騙了?”

“沒辦法,她們定力都不如我。”龍舌蘭感慨萬千的說,“何況,她們因慕江南男子的風流多情,以為他說的是真話,交的是真心,便把身子交給了他。其實江南男子多輕薄,信不得。”

她補充又道:“雖然,她們不是十分正經的女子,但一旦把身子交出了,也就等同把心也獻給他了——雖然,我不明白她們為何會喜歡上一個個子不高、又造作又自恃又油腔滑舌且又早見禿頂的男子,可是她們對他是真心真意的,這點我可以肯定。”

小顏幽幽的說:“可是女兒家們就愛這種男人。”

龍舌蘭很快的瞟了孫青霞一眼:“本姑娘可不喜歡這種剪舌頭的男人——誰要敢騙我,本姑娘就把他**也一並剪去。”

她雖說得狠,但孫青霞傲然道:“我可不會說甜言蜜語,也犯不著誑人喜歡。”

“所以你是yin魔——”龍舌蘭就愛氣死他,“仇小街才是情聖!”

小顏卻咕溜溜的說:“怎麽姊姊說到現在,還未說到正題兒,可把人家急煞了。”

龍舌蘭嘻嘻一笑,“別急,別急,題旨早到了。兩個女子,給仇小街騙了,但她們分別要仇小街起誓:愛她終生矢誌不渝!仇小街發誓當食生菜,中指曲繞著食指,就當天起了個王八翻轉誓,說什麽要是仇某人有負於伊人,就不得好死,五毒入肺腑,五刀穿心身,諸如此類。羅靚索了他毛發膚甲,胡秀外則向他要了生辰八字。”

小顏奇道:“毛發膚甲?生辰八字?要來作甚?”

龍舌蘭道:“羅靚精通茅山,胡秀外擅蠱術,她們隻要知曉對方出生年、月、日、時、或有施術對象的貼身衣物、膚發皮屑等物,就可以下蠱施法了。”

小顏更詫:“有這麽厲害……”

龍舌蘭道:“仇小街也是不信,故爾隨口說傻話,以為說了沒事。他愛一個拋一個,發誓當發財。他先與胡秀外打得火熱,海誓山盟,矢誌不移,又跟羅靚混在一起,海枯石爛,金石為盟。結果,趁上頭下令調他回京,他把兩者都拋棄了,又去邊辦案邊覓他的新歡去了……”

小顏忍不住道:“這種男人!難怪蘭姊你會不喜歡他了。”

龍舌蘭歎道:“現在天下哪有好男人……鐵二哥是一個,但又太正經八百了……”

孫青霞聽得隻冷哼了一聲,卻難得並不開聲反駁。

龍舌蘭不理他,逕自說了下去:“仇小街向她們信誓旦旦的時候,當然說了些重話。羅靚和胡秀外都分別向她要了個‘藥引子’的話語。”

這口連孫青霞也皺眉道:“藥引子?”

“對,藥引子。”龍舌蘭說來得意洋洋,像隻剛飛上了枝頭蛻變為鳳凰的美麗驕傲小山雞:“有些藥,服下去,不見有效,必須另服些藥,來激發出它的效用。火藥,沒有藥引子,那不是炸不開來,就是把點火的人一塊兒炸了,所以也得要有‘引子’。時辰八字、皮垢膚發如同藥方子:人以為發膚皮屑,既離了自己身體便與自己無關了,其實不然,它仍然是你身上一部份,它曾附有你的生命、靈魂,還有跟現在組成你身上的每一塊肌骨膚節同聲共息的東西,要是在上麵念咒下蠱,那絕對就能影響這事物的主人——至於生辰八字,亦是如此。人在呱呱墜地的一刹的生年、月、日、時,看來已跟母親脫離了,但那一刻仍影響他一輩子。隻要依據他的命造作法,對該人也一定會有重大的傷害。可是,這些都齊全了,但還是需要一個‘藥引子’,讓這事物和蠱術之間激發開來……”

孫青霞沉吟道:“……這‘引子’可以是一句話——”

龍舌蘭笑吟吟的道:“對了。”

小顏也接著猜測:“可能是一句誓言……”

龍舌蘭高高興興的說:“對極了。乖乖的,你們都孺子可教也!姑娘我很滿意。”

孫青霞氣得緊緊抿住了唇,不再說話,小顏卻全不以為忤,說:“所以‘正一衰仔’和‘反骨仔’……便是兩句‘話引子’了?”

龍舌蘭瞟了一眼道:“還是你聰明些。由於仇小街長期在兩粵辦案,所以通曉粵語,正好羅靚是一個婆羅乃、馬六甲等地的姹女,後回中土,寄居廣東,胡秀外則是雲南女子,多活動貴州、廣西一帶,都會說粵話。大概是仇小街在她們麵前曾起過:若我有負於你就是‘反骨仔’、‘正一衰仔’……諸如此類的話也,所以終於成了‘話引子’,要仇小街應了驗。”

小顏骨溜著眼珠子,嘟著腮子,偏著頭兒問:“其實這兩句話到底是啥意思?”

孫青霞道:“‘反骨仔’就是:背叛忤逆的意思,‘正一衰仔’大意是指:真是無可救藥壞透了的家夥……都是罵人的話。”

龍舌蘭很有點訝異:“你也會廣東話?”

孫青霞冷哼道:“我離開山東神槍會大口孫家,第一個逃亡的所在就是廣東。”

龍舌蘭追問了下去:“對,山東廣東,都是東,但一北一南,逃得忒遠遠的!隻不過,你為什麽要逃離你自己氏族的勢力範圍?那可是大家族噯!”

孫青霞擺明了不想說:“我是姓孫,但不見得姓孫的就非要跟所有姓孫的住在一起、活在一道、錯在一塊兒不可的事!”

龍舌蘭卻聽出了好奇:“‘山東神槍會孫家’是犯了錯事嗎?我聽說他們野心很大,既私自調訓殺手,又秘密製造殺人利器,意圖稱霸武林,天下稱雄。”

孫青霞沉住了臉:“那不關我事。”

龍舌蘭更加好奇:“你也是姓孫的,沒道理你全不知道。”

孫青霞翻著白眼:“那沒你的事。”

龍舌蘭頓時碰了一鼻子灰,隻道:“——這也難怪,一個人已壞到了連家族都不能容他了,天下間還有什麽地方可去,有什麽人不可以像過街老鼠一樣打殺他。”

孫青霞的臉刷地掙紅了。

但他沒有反駁。

他抬頭。

望樹。

——也許他要望的是天,但天色都讓密林遮蔽了,他就隻好望樹、望葉、望枝椏。

他特別望著一棵樹。

——一棵特別出色的樹。

大樹。

他看那棵樹的眼色很奇特。

仿佛很有感情,很讚羨,又很自傷自憐。

小顏這時卻向龍舌蘭問了一句:“蘭姊,就算這兩句話是‘蠱引子’,但為何仇小街沒有中蠱,也不病發,更沒毒侵,隻是一聽這兩句咒語,就二話不說往下栽呢?”

龍舌蘭笑道:“問的好。這就要回到他娘親身上的故事了。”

小顏追索了一下,道:“仇小街的娘?不就是‘雨打芭蕉’陳聯想,人稱‘和姨’的那位?”

龍舌蘭看她已倒背如流,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