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你的槍。”孫青霞一字一句地道,“這次我不會再饒你的命。”

餘華月正想說什麽:也許他是想跟孫青霞協調、談判,甚至拿手上龍舌蘭這人質作威脅……但誰都不知道他的打算是啥,房子珠已低聲吩咐他。

“殺了龍舌蘭。”

“什麽?”

“不殺她,他一定會救她。他們兩人聯手,豈不更可怕!?”

“……這孫yin魔不好惹得很。”

“你怕什麽?我們有這麽多人!快,殺了她,遲了就來不及了!”

“可是——”

他話未說完,甚至也還沒說下去,房子珠忽然手一掣。

她不是向任何人發動攻擊。

她隻是把餘華月的手關節處撞了一下。

她撞得恰到好處。

餘華月的手一抖、一哆,手中槍,便不由自主地疾刺了出去。

“奪”的一聲,整支近二尺長的槍鋒,刺破了木櫃,刺進了木櫃,也刺著了木櫃內的龍舌蘭。

隻聽櫃內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悶響,似略掙動了一下,便沒了聲息。

大錯已成。

出了人命。

餘華且本不想殺龍舌蘭,至少,他決不想在這時候當孫青霞的麵殺龍舌蘭,可是,他的槍已遞出去了,他已刺入她的裏,這個他完全可以感覺得出來。

他也明白他十字槍的威力。

而且還有毒力。

——櫃子裏本就沒有躲避的餘地,更何況龍舌蘭的穴道早已受製。

他是親眼看著她給詹奏文塞入櫃子裏去的:隻要人在櫃裏,那就必死無疑。

他本來可不想龍舌蘭死。

至少這時候不想。

——隻要龍舌蘭一死,孫青霞和他的深仇可就結定了。

而且這件事還絕不能傳出去,要不然,跟他結了不解之仇的人可太多了,也太難應付了。

所以他現在隻有一條路。

隻有一條路好走。

殺了孫青霞!

沒有退路了。

——沒有退路可回頭。

都是因為那一槍——其實是房子珠一撞之故。

稿於一九九六年五月號四至八月一日:與周斌最後相聚之Lang漫日月,陰晴圓缺事,悲歡離合情,不負此情,不枉此生/六月十九至甘一日:殺子憾恨。苦劫加身,無語問蒼天。

校於九六年七月七日:遇劫驚險,意個驚喜,化險為夷,凶中反吉/廿三至廿六日,白赴港失敗,遇十數劫難,轉化數十場衝突,成為可怕、可怖、對人性絕望之四日。

這一下變故,連孫青霞也意料不到。

他本來跟餘華月就無深仇大恨,不解之讎。

他也知道餘華月是有點怕他。

——所以對方絕不會無故對龍舌蘭下毒手。

至少不會當著自己麵前下手。

何況,餘華月跟龍舌蘭也無怨隙。

可是事情竟發生了。

在他眼前發生了!

餘華月竟殺了櫃子裏的龍舌蘭!

他本來突然一出現,先予以警告,意圖是先懾住眾人,以致先保住龍舌蘭(至少也不敢對龍舌蘭下手)為第一目標。

要不然,貿然搶救,屋子內又黑又窄,兵刃密集,火炬又多,萬一傷了龍舌蘭,或燒了起來,局麵都很不好收拾。

他雖然能持著劍、抱著琴來殺敵、逃亡,但總不能還抱了個穴道受製的女人來打殺一大窩土匪。

所以,他反而不作狙襲,以免令這群歹徒太過慌惶失措,他深知餘華月是個奸詐小人,這種人有一個好處,就是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會把事情做得回不了頭、走上絕路。

因而他才先發話示儆,卻沒想到有此下場。

他仿佛看見那嬌媚的女人動了一下,餘華月就一槍紮進櫃子裏,而全無迂回的餘地。

這一刹間,他知道自己判斷出了錯誤。

他紅了眼。

發出尖嘯。

這一瞬,餘華月也愣住了。

但他的槍已刺了過去,紮了進去。

他已不能改變這事實。

他也咆哮了一聲。

“孩兒們,一起把這廝亂刀子剁了。”

這個時候,除了殺伐,以命拚命,你死我活之外,還有什麽路可走?

殺戮,雖然本來就是通向絕路的血路,但也是“流氓軍”一向的習慣和作風,而今,餘華月和“禽獸兵”也隻有這條路。

隻這條路可走。

——見餘華月已因她巧妙的一撞而一槍紮入櫃子裏,房子珠笑了。

無論如何,她成功了。

她雖沒見過這龍舌蘭,但她卻一向都知道她很美。

——“金花神捕”白拈銀,人人隻知其美,但很少人見過她,見過她的人都形容不出她的美。

——“紫衣女神捕”龍舌蘭,大家都知道她美,也有不少人見過她的美,知曉她美的人見過了,都說她比傳言中更美。

這本來也不關她的事。

可是她妒嫉。

她本來就是妒火怒燒功德林的人,更何況像她這種人,平時也沒啥功德可言,造孽卻早已成山。

不知有多少無辜的女子,因為跟她“嫁”過的丈夫有“過從”,而喪於她手下,其他跟她有衝突、爭執的女子,毀在她手上的也不知幾,呂碧嘉隻不過其一。

她是那種隻許自己靚,不準別人比她美的女子。

她美,而且狠。

她要不是那麽美,也沒那麽狠,她就決不可能冒起得那麽快,曾經那麽多次掌有大權、博取大人物的信任。

她要不是那麽美,而且手段又那麽狠,她也不致跌得那麽快,摔得那麽重,倒下的次數會那麽多了。

她無端妒恨龍舌蘭,原因倒是充分。

一,龍舌蘭天生是“兵”,她一直都是“賊”,她自問人美,且聰明又懂得把握時機,卻是為何她一直是賊,而對方一向都是兵?

不公平。

二,龍舌蘭擺明了要抓她,她早已收到風聲,加上龍舌蘭既到了大深林、大森林這一帶,自然就是一並來對付她的。

她得先下手為強。

三,龍舌蘭天生就是好命,她長上有龍端安,夫婿有任怨,慕戀她的人有仇小荗,還有照顧她的人鐵遊夏,而今居然又多了個孫青霞。

她實在妒火中燒。

四,叫天王已下令“清除”龍舌蘭和孫青霞。既有上令,領功為要,那就不必客氣了。她一向都認為,有許多該殺的人結果都沒死,是因為下手的人太拖泥帶水,太多顧忌之故!

她?可百無禁忌。

五,看來,這“女神捕”居然潛入“老蜘蛛”房中,以那老yin蟲,隻怕早就不會放過她。加上餘老三跟蹤她回來大本營,看他那死相,九成已對這女狗腿子起了yin心。連同yin魔孫青霞都是為救她而冒險闖入的,其吸引力可想而知。

這樣的“勁敵”,她怎會讓對方活下去?

六,何況,孫青霞乍現身時的那番話,擺明了:她,是要抓的;龍舌蘭,則一定是要放的——形成如此明顯和強烈的對比,厚此薄彼,難道她就不是人嗎?

所以,她立意要殺了她。

她甚至連看也不看她一眼,見也沒見過她,就要殺了她。

是以,孫青霞一亮相,話一說出去,她已使餘華月出了手,快,絕,且無挽回餘地,至少,除去一心頭恨、眼中釘也是件快意的事。

她不但使餘華月出手。

她自己也出了手。

她的手一揚,奪、奪、奪、奪、奪、奪,六把飛刀,全釘入櫃裏!

她這樣做,其實也不為什麽,隻為殺了一個聲名比她好的美麗女子。

女人的妒火本來就是不可理喻的。

爐火中燒,造成的後果往往是不可估計的。

“妒”是死症,不僅對女人如是,男人又何其不然。

——有幾個英雄兒女,能過得了“妒嫉”的關?

六刀釘入櫃裏。

局麵已無可挽回。

——生已成仇人。

——死已成定局。

餘華月已下令大家合力將孫青霞立地打殺。

——幸好敵人隻一個,而他身邊有兩百多個兄弟。

孫青霞武功再高,劍法再好,也斷斷打殺不了兩百多名剽悍、狂暴、殘勇善戰,如同瘋虎出押、獸性大發的暴徒、惡匪。

誰也不能。

孫青霞紅了眼,拔出劍,怒火衝冠,致使他的頭發幾乎根根倒豎而起,他連人帶劍,衝向餘華月和房子珠。

這之前,他和餘華月、房子珠相隔還甚遠。

至少隔了十幾個人。

——十幾名“流氓軍”的人。

而且都是好手。

——凡是能進入“黑房”參與殺害“老蜘蛛”的,當然都是房子珠或餘華月的心腹人馬,同時也是百裏挑一的高手。

但隻不過在片瞬間,孫青霞已到了餘華月和房子珠的身前!

在他們兩人之間的人,卻都倒了下去。

濺血。

血飛濺。

火炬陡然一黯,落下,黯淡,卻又忽然蔓延了開來,一時黑房變得火光熊熊。

持火炬的人都倒在地上。

他們已倒在血泊中。

劍如電。

電劍。

誰擋誰死。

誰不攔也死。

一下子,已死了十一人。

孫青霞已麵對餘華月。

餘華月因有前戰之鑒,決不肯讓孫青霞出招在先,故而綽槍、掄杆,搶身又發出了驚人的呼嘯,旋起了一種巨大無朋的、摧毀絕滅的旋風,砸向孫青霞。

他掄槍的氣流,使整座焚燒的茅頂和茅壁,在黑夜裏翻飛出去,火球樣的一大片在黑風裏狂舞,恰成奇景。

孫青霞看也不看,一劍急刺其咽喉。

盡管餘華月能一槍粉碎眼前這人,但喉嚨則勢必為這一劍所洞穿。

他還記得自己咽喉為這一把劍抵住的森寒感受。

他急退,槍依然飛擲孫青霞。

孫青霞人隨槍起,眼看要給槍鋒貫穿,他卻巧妙地用一隻手上的一隻手指的指尖輕輕一點、一拔,那一槍已變成向房子珠砸打了過去。

房子珠這時正向孫青霞發出了暗器。

一點銀光破影來。

孫青霞乍見一蓬銀芒,迎麵而至,但他不知是要送死還是殉死,不退反進,竟在此時急取冒攻。

他的劍在前。

劍光通體發亮。

劍鋒發出嗞嗞之聲。

銀針竟全都給一種奇異的詭勁,吸得全黏住了他的劍鋒。

他左手卻在虛空中上下一抄、一夾,夾住了兩口針。

黑針。

——黑針無聲,銀針隻是幌子。

黑針才要命,才是主力。

但黑針卻依然瞞不過孫青霞明利的眼睛。

這時,孫青霞人已逼近房子珠。

房子珠一折腰、一翻身,手中掣刀,口中發話:“孫大俠,別打,我久慕你的大名……”

她不希望跟孫青霞交手。

她從來都不願意跟男人搏鬥——在**的“肉搏戰”當然除外。

她一向都認為:跟男人拚命是很愚蠢的事,那是侮辱了女人天生卓越的本領。

所以她想先穩住孫青霞,再吸引了他的注意,然後再說。

——她根本就不相信:一個給她吸引住了的男人,還會“狠心”跟她交手。

那時,就隻有她“殺”他的份,而絕沒有他“殺”她的機會。

沒想到,這次她錯了。

憤怒中的孫青霞,根本不聽她說話,也不容她分說。

她掣刀的時候,就看見劍光。

她想用刀抵住劍,但餘華月的槍已旋舞飛砸而至。

——這一槍本來是攻向孫青霞,但不知怎的,孫青霞在一指之間,已扭轉乾坤,現在那一槍,帶著驚天動地之力,向她擲來。

她一麵在心裏咒罵,一麵用六種身法、三種刀法和兩種江湖上失傳已久的借力卸力的秘技,這才勉強把那一槍的威脅解除。

可是孫青霞的青鋒已到了她的咽喉。

這一刹間,她感覺到那劍尖極冷極冰極凍極寒極可怕,即將、馬上、已經刺破她的頸肌,切入她的喉頭,深入她的血管裏去了——她因一種從來沒有的駭畏,因而閉上了眼睛,雖然隻那麽一刹。

但孫青霞卻突然身形一跌。

急跌。

也就是說,在這一跌的同時,他原先向房子珠刺出的一劍,已消失了,不存在了。

房子珠喜出望外,睜開雙眼,卻因而魂飛魄散。

因為她看到的居然是:顏色。

豔紅色。

——在這樣的夜色裏,在這般的火光中,她居然看到的是漫空的豔紅。

她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但她已來不及閉目。

不及退避。

她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花霧”。

花非花。

霧非霧。

——那的確不是花,也不是霧,而是一種毒。

毒粉。

那不是孫青霞發出來的。

這時候,他隻想一劍刺死房子珠,才不想用暗器招呼她。

何況,他也沒有這等下三濫的暗器。

那是餘華月的暗器。

“花霧”就是從他額上那瓷製“鹹蛋”裏發出來的。

他趁孫青霞跟房子珠以快打快時,他無聲無息地欺到孫青霞後頭,要討這個便宜。

但孫青霞卻在他打出“花霧”之後,陡地“不見了”。

他的“花霧”打不著孫青霞。

但也沒有打空。

他打中了房子珠。

——所謂“打中”,其實比輕吻還柔,更舒服。

但房子珠卻以手掩臉,發出一聲驚心動魄、劃天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