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色,沒有星光,沒有霓虹燈。這是一個經常被人遺忘的角落。

這是市區和郊區交界處的一處高架橋,聚集大批乞丐和流浪者的地方。

他們蜷縮在黑暗中,努力的懷抱起雙臂,裹緊身上那破爛的布片,試圖抵禦那蕭索的夜風。他們希望快些進入夢鄉,因為在夢中沒有饑餓,沒有寒冷,隻有歡笑,隻有滿足,隻有和普通人那樣溫暖從容的生活。

與所有人一樣,他們也有自己的夢想,隻是夢想經過太多無情的摧殘,便會變得麻木,變得絕望。

所以,當一輛本不該出現在這種僻靜地方的高檔摩托車,用雪亮的車燈劈開濃厚的黑暗,轟鳴著來到他們麵前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們隻是躲在建築物的陰影裏,用麻木的眼神看著,觀察著。

這是一輛嶄新的哈雷摩托車,車上的兩個人都戴著頭盔,坐在摩托車後座的人,手裏提著一個大號的旅行包。

當那人拉開旅行包拉鏈,從裏麵掏出一大把紙片似的物體,猛的向空中拋灑的時候,所有人的眼睛頓時亮了。

目瞪口呆了幾秒鍾之後,幾個年輕些的乞丐當先尖叫起來:“天啊,錢!”

全是十元一張的鈔票,被源源不斷的從旅行包中抓出,然後灑向空中。

大把大把的鈔票,在摩托車車燈的光芒中,像雪花般飄舞。

“大家快來啊,快來撿錢啊……”

摩托車上的兩個人始終都沒有摘下頭盔,但是他們興奮的叫喊聲卻從頭盔裏傳出來,和著乞丐和流浪漢興高采烈的歡笑聲,在沉寂的秋夜中飛揚……

當初在木子準備第二次介入何麗事件中時,歐陽六色曾猶豫過,後來木子給她說了這樣的一句話,給了她一個這樣的想象,讓她終於放下了所有的芥蒂,安心的融入到了黑白無常的角色中來。

不管怎樣,現在任務已經完成,計劃已經成功,那麽,是把這個想象變成現實的時候了。

於是,就在今天,這個歐陽六色痊愈出院的日子,這個黑白無常陷入到糾結狀態的時刻,木子帶著歐陽六色來到了中海市乞丐和流浪者最密集的地方,實現了他的承諾。

將從零下那裏追加的五萬,又從卡裏取出了五萬,整整十萬元錢全部揮灑一空,看著那些衣衫襤褸的可憐人們歡呼雀躍的樣子,歐陽六色一反平時的矜持,放縱的大喊大叫著,將空空如也的旅行包在空中用力的轉了兩圈,毫不猶豫的扔向歡呼雀躍的人群裏。

木子情不自禁的仰起頭,狠狠的舒了口氣,幾天來關於何麗慘死的陰影,終於淡去!

然後,銀白色的哈雷摩托化作一道利箭,迅疾的消失在無邊的秋夜裏……

木子和歐陽六色又搬回了當初剛來中海時下榻的酒店裏。

今晚是他們在中海市的最後一夜,他們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紀念他們在中海度過的這段時光。

今晚的木子不是黑無常,歐陽六色也不是白無常,他們隻是一對到處遊山玩水的普通情侶,在遊覽完一個地方之後短暫的休息,然後準備下一站的行程。

可是,當他們準備做普通人的時候,真的就能如願嗎?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難以預料。有些人,來的就是這樣的突然。

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木子擔心歐陽六色傷口初愈,所以決定早些休息。他搶在前麵,打開了房間裏的燈。

然後,他和歐陽六色同時呆住了。

雪亮的燈光下,一個一身紫衣的人坐在客廳沙發上,安靜的盯著他們,她那發絲後的目光雖然冷漠,卻讓人有種無處可逃的局促感。就仿佛一下就能被完全透視一樣。

風影!

這個不請自來的怪客,居然是本該早就離開中海了的風影!

木子微怔了一下,想開口問她是怎麽進來的,什麽時間進來的。但是,最後考慮到風影的身手和職業,他把這些問題統統咽了回去。

“歡迎。”他淡淡的笑著,挽著歐陽六色坐到了風影的對麵,然後他注意到,風影的麵前擺了三杯酒。於是打趣道:“勞駕你了,這麽晚還來給我們送行。”

風影卻沒有回應他的話,她把目光在兩人臉上掃了一圈,忽然問道:“我們算不算朋友?”

歐陽六色低聲回答道:“是。”

木子亦朗聲說道:“當然!”

“那麽,你們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要殺何麗?”風影點了點頭,忽然猝不及防的問道。

話音未落,歐陽六色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相比歐陽六色的失態,木子則穩定了許多。他臉上的笑意始終沒有消退,一對似笑非笑的眼睛盯著風影,好像這樣就能看透風影的心思似的。

他想說,你瘋了嗎幹嗎這樣說。或者說,風影你瘋了嗎,亂說些什麽,我聽不明白……

但到最後,他隻是歎息著說了一句:“還是先說說你是怎麽發現的吧。”

風影放鬆了一下身體,仰靠在沙發靠背上,雙手抱肩淡淡的說道:“不得不說,你是個很恐怖的人。你們的計劃從一開始的策劃布局,一直到其後的安排執行,環環相扣麵麵俱到,高明之極。我真的很佩服你的頭腦和手段。”

木子一邊撚著額前的頭發,一邊淡淡笑道:“可惜,還是被你發現了破綻。”

“這個,你並沒有必要覺得悲觀。”風影冷冷的說道,“因為碰巧我是個保鏢,而且是個負責任的,兢兢業業的保鏢。接受過專業培訓和鍛煉,如果不是這樣,我絕對看不出你的破綻。”

木子笑道:“那就說說看。”

“我接觸何麗的時間,比你們接觸的更多,所以,我比你們更加了解何麗。”風影悠悠的說道,“當我發現她的臉慘遭毀容,身體上也布滿了數不清的難以愈合的傷痕的時候,我就知道,堅決不能讓她看到自己的臉,堅決不能讓她在孤身一人的情況下看到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