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飛到了村口,落在地上。繼續眯起了眼睛走進村裏。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對這些甚至沒進過大點城市的山民們來說,絕對是一個很大的衝擊。思索著如何應對村民們匱乏的認知,風起放慢了腳步。然而就在看到兒子叫著“爹”,飛快向自己跑來的那個瞬間,村裏所有的村民們,全都衝向了自己的麵前。

那真切的發自心底的喜悅和響徹雲霄的歡呼,讓風起感受到了幾十年以來,都沒有感受過的感覺,是重要,是支撐,是依賴。風起甚至忘記了曾經逼自己變得冷血的歲月。當看到那一張張從擔心著自己的安危而安靜祈福的臉,再到看到自己隻身擊退恐怖所在平安歸來的真誠歡樂,風起知道,這不隻是因為小村終於失去威脅了,還是因為這個小村終於沒有又少一人。

這就是純淨的群山腳下,這就是安然的底線,這就是此處真正意義的幸福……終於過了好一會兒,人群才在風起的示意下漸漸安靜下來。老村長張伯,被人攙扶著走到懷抱著兒子的風起麵前。顫著的雙手,濕潤的眼角,雙唇不停的張合卻說不出話的樣子,無不證明著此時的老人是多麽的激動。老人深吸了幾口氣,又用手平複了幾下胸口,才緩緩說:“阿風,沒有受傷吧?那妖怪可打跑了?”

風起支開了兒子,衝著老村長恭敬的抱拳道:“阿風多謝張伯擔心,我平安歸來,沒有受傷。而且那妖怪也被我打跑了。隻是他太狡猾,沒能被我困住,可我想以後,他是不敢再回來了。”“好好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看那妖怪本領高強,殺他不成就不成吧,隻要讓他知道這裏有能降服他的人在,我想他也不會再回來了。”張伯激動地說。村裏眾人聽到這裏,長長舒了一口氣。緊接著又發出了響天徹地的歡呼聲。

有好奇的村民問到:“風大哥,你是天上下來的神仙吧?”不等風起說話,人群中有人回答:“我看風大哥,是二郎真君下凡。”就在風起費力的跟眾人解釋著自己隻能算那些神仙的山門弟子,自己還是凡人的時候。風不歸已經被一群自認為有些姿色的女人們拉到了一邊。

有個明顯脫發的女人用手撥了撥頭發道:“阿不啊,你覺得我漂亮不漂亮?”風不歸暗想難道這比自己大了許多的女人看上自己了?正思索著用自己年齡尚小來拒絕的時候,又一個家裏殺豬的女人忙說:“你哪有人家阿不漂亮?阿不,你說我這人好不好?”風不歸聽到了誇自己漂亮,就覺得十分尷尬。

還沒有回答出拒絕的話,一個離自己家稍微近點的女人說話了。“你們行了吧,村裏誰不知道是我芙蓉幫著風大哥照顧著阿不長大的?阿不,我做你後娘,你一定歡喜對吧?”時間仿佛變得緩慢下來,這群脫離了聚在風起身邊,仔細聽著風起訴說來曆的村民們的人群分為了兩個陣營。

一邊是風不歸自己一個人,恍然大悟原來這群女人是看上了自己老爹,而不是自己這個“漂亮”的小孩子。一邊是爭得麵紅耳赤,不停叫囂著自己更適合風起大哥,別的女人靠邊站。不一會兒甚至一口一個“我家風大哥”陷入瘋狂的女人們……

真是讓人感覺美好的一天啊……當然,也許得排除那個嘴裏嘟囔著“這不是漂亮”的漂亮少年。

終於,在老村長勸說著要讓阿風好好休息的時候,人群才漸漸散去。風起也終於脫離了瞎編著回答各種問題的麻木狀態。帶著兒子回到了自己的家。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已經平靜了多年的修真之心,在回來後就開始變得不安起來。風起起身拿出占卜銅錢,連著卜了三卦。三卦大凶之象。

可是占卜是一種神乎其神的模糊預測。就算深蘊其道的風起也隻是隱約能看出一絲一縷的吉凶之兆。摸了下自己手上這枚跟隨自己近三十年,能納須彌為芥子的戒指,摘了下來。繼而走到兒子麵前坐下。看著仍然掙紮於自己樣貌的可愛兒子,思索了一下說:“阿不,這枚戒指名叫——如風,是爹為你準備的禮物。這裏麵藏有很多有趣的東西,等到有一天你能打開它的時候,你一定會明白它有多麽讓你喜歡。”說著,假裝隨意的遞給了滿臉懷疑的風不歸。

風不歸接過戒指一看,這是一枚泛著青光,上麵鏤空著精致的龍卷風花紋的戒指。拿在手裏仿佛沒有重量,戴在手指上,戒指大小似可隨意變化一般正好合適。雖然不知道裏麵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可就算裏麵什麽都沒有也非常的喜歡了。“謝謝爹……”

看著滿臉歡喜的兒子,風起放下了心中的擔憂。就這樣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個他唯一的親人,這輩子最珍惜的最疼愛的人,想到如果某天自己離開他,該是多麽舍不得。如果誰敢碰他兒子,那他就算覆滅天下,也要叫那人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風起這樣想著……

不管修真者也好,平凡人也好。或者是大善人,大魔頭。總會有一種東西,會是他的牽絆。會讓他為其做任何事而傾盡全力也無怨無悔。而風起的牽絆,就是改變了他半生的兒子。因為他此時,什麽都不是,隻是一個好父親。

天劍門,石室。沈千星抖動著白胡子大笑著。不知道為什麽,在雲勇看來,沈千星雖然是笑著,可是卻感覺不到他有一丁一點的快樂。甚至,還有一絲讓人心生畏懼的感覺。“十一年啊,風起!這血仇是該報的時候了。”沈千星收起笑容,默默的說道。雲勇聽到風起這個名字,眼神又是怨毒起來。

“不錯,沈門主。那風起小兒親口對我承認已經殺了門主小孫兒。連個小孩子都不放過,真是天良喪盡,人人得而誅之!”沈千星看著眼前狼狽的像小醜一樣的雲勇,打心底升起壓製不住的反感。可是即使如此,還是得留著這貪生怕死的二護法。因為哪怕是一條狗,一塊廢鐵都有它的用處,何況是一個辦事機靈而且比狗還聽話的大活人呢。

沈千星忽然想到什麽,對雲勇說:“你與風起交手了?感覺他比以前精進有多少?”雲勇滿臉尷尬。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沈千星一看,就知道雲勇可能連試探一下都沒有。這次活著回來一定又是靠著滿嘴的瞎話,而不是像他所說激戰了三天三夜才敗下陣來。而沈千星自己想來,十一年前,風起被自己打敗完全是因為太過年輕。自己以六十的年齡戰勝隻是三十歲出頭的風起,真的沒有什麽好炫耀的。那風起是個人物!

這十一年,恐怕連自己都沒有絕對把握戰勝他了。沈千星想來想去,一是自己孫兒的血仇。二是風起本是魔教巨擘。就算以多人圍攻也要將他擊殺!“廢物!活該功法被人廢掉!”沈千星罵了一句。也不管麵紅耳赤,難堪至極的雲勇。快步走到了天劍門前方正殿。

“來人!”沈千星喚了一聲。由殿外快步走進一個年過四十,一身白衣的男子。“師父,有何吩咐?”“去發下伏魔劍令,召集三千裏以內的正道門派三日之內趕至我天劍山山上宗門。為師已知大魔頭風起下落,故邀正道人士共商伏魔良策!”這白衣弟子領命之後,就急忙跑出了大殿。

這時,又一個白衣男子快速的進入大殿,此人劍眉星目,麵白而無須,頭紮紫金冠。樣貌乍一看卻與那風不歸有三分相似。背後共背負七把長劍,呈扇形排列。讓這翩翩小生的形象又多了幾分的英氣。白衣男子走到沈千星麵前,有些慌亂的問到:“爹,有了風起的消息?那……”白衣男子似乎有些害怕,話停留在那兒怎麽也說不下去了。

而沈千星在麵對著白衣男子和問出的話,筆直的身軀仿佛再也扛不住重擔似的彎了下來。抬頭看著白衣男子,卻是什麽也沒說,沉重而緩慢的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出了大殿。白衣男子鬆開了將手心抓的鮮血淋漓的手指,滿目悲傷的看向了殿外。此時沈千星正好回過頭來,被就要落山的夕陽將影子拉的很長很長。四目相視,沈千星慘然一笑,搖了搖頭。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了。

白衣男子分明看到這老人不再是那個天下正道的英雄,也不再是那個對自己嚴厲的甚至有些苛刻的父親,而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家。他一瞬間就老了。老的好快,也好徹底。可是看著這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知道什麽原因,開始越來越模糊了……

沈衝,你的肩膀要更強大!白衣男子從愣神中醒過來,用堅決的語氣,對自己說。然後也匆匆走出了寂靜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