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無邪一直無暇顧及自己,是因為他的心思都全在慕晨身上:“不用管我,你照顧好太子就行了,我自己還能處理。還有,記得避開士兵的目光,太子現在還穿著女裝。”

任少天抱著慕晨,有點遲疑,因為任誰也能看出,蘇無邪的傷比慕晨要嚴重得多,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但他也知道,如果不把慕晨先安頓好,蘇無邪是不會安心養傷的。

既然蘇無邪堅持,再說下去的話也隻會是浪費時間。

“好吧,那我先把小矮子安頓好,回頭再幫你打理傷口。”任少天說罷,便匆匆往太子營帳而去。

有任少天照顧,蘇無邪總算鬆一口氣,如釋重負。

精神一下子放鬆,才驚覺巨痛襲來,整個皮膚到處都像被啄木鳥用尖嘴啄食挖洞一樣,痛癢難忍。

他是從小受嚴苛訓練的武將,這些痛他精神上可以忍受,就如剛剛,一路以來隻想著慕晨,疼痛也就忍過去了。但精神能忍不等於身體也能忍,皮膚都被燒爛了,怎麽可能不痛?

尤其是精神從緊繃到放鬆的一瞬間,沒有過度的時間,痛感更是大了好幾倍。

安靜的營帳裏,唯一聽見的是“嘀嗒嘀嗒”的聲音,那是鮮血滴落地上所發出的聲音。

他想自己走到床邊,卻在抬步之前,眼前一黑,“啪”的一聲響,整個人生生的倒在了地上。

精神的支撐使身體一直堅持著,卻不知道身體早已到了極限。

幸好任少天還真不是重色輕友的人,他方才一看蘇無邪的傷勢就知道那已經是強弩之末,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安頓好慕晨之後便折返。

其實蘇無邪也是多心了的,任少天不過就給慕晨擦了一下身子和換了個衣服,真心沒發生什麽事,因為他動作很迅速,心思都想著要快點回去看蘇無邪,自然就不會有太多yu望,大不了就無意看了個幾眼吧。

就算看到也沒什麽,因為……

那又不是沒看過。

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蘇無邪趴倒在地上。

他一邊扶起蘇無邪一邊碎碎念:“到底怎麽回事了?傷成這樣,不要命啦?要倒也給我倒**嘛,真不體諒我一個人照顧你們倆,累死累活的累得像隻狗……”

這個人,嘴巴就是沒法停。

過了一夜一天,慕晨醒來的時候又已經是晚上了。

她沒覺得很辛苦,除了有那麽點乏力和頭痛,還有因為太久沒進食而覺得肚子很餓意以外,身子一切尚好。

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任少天大大的笑臉。

“你醒啦?”任少天坐在床邊,單手支頜。

慕晨環顧四周,原來已經回到軍營了。

“我睡多久了?她仍有點迷迷糊糊。

任少天回答:“你睡了有一天一夜了,感覺好點了嗎?要不先吃點東西?”

“好。”一整天沒進食,慕晨已經餓得四肢無力,起床也是任少天扶她的。

仿若一場夢,她記得她和堯上了一艘畫舫,然後沒多久,畫舫便起火了。

昏迷前的一刻,好像看到了蘇無邪,是他救了自己嗎?

當時很大火。

她回想了一下經過,才忽然想起了蘇無邪:“蘇無邪呢?他在軍營嗎?”

慕晨隻是朦朧中看到了蘇無邪在大火中出現,並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昏迷前一刻的幻想,更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後,蘇無邪為救自己所做的一切。

“在啊。”任少天回答很爽快,慕晨便是放心。

她以為這個答案是表示蘇無邪若無其事的一直在軍營,自己在大火中看到的那個確實是幻想,還打算繼續問到底是誰救了自己。

可是任少天後麵繼續說的話就打破了慕晨的天真想法:“紅菱在照顧他。”

“什麽?為什麽要紅菱照顧他?”慕晨察覺不妙了,手不由一抖,剛拿起的筷子啪啦一聲便滾落地上。

需要人照顧,那就意味著,他受傷了。

他怎麽會受傷的?

難道自己昏迷前看到的蘇無邪,不是假的?

真的是他救了自己?

其實任少天對大火前後發生的事仍是一無所知,因為慕晨和蘇無邪一直昏迷,他根本還沒機會問個清楚,隻是大概從蘇無邪的傷勢判斷,他們該是遇到了火災。

而從蘇無邪抱著慕晨回來的事實看,任少天很自然的認為,他們應該是一起遇襲的,又怎會料到,慕晨居然連蘇無邪出現過都不確定。

所以慕晨這麽一問,任少天完全誤會了其意思:“吃醋啦?介意其他女子伺候老蘇?這也沒辦法啊,在你醒來之前,我擔心紅菱來照顧你的話會發現你的身份,所以隻好我來照看你,讓紅菱暫時照看老蘇。”

慕晨蹙著眉,搖著頭,她才沒有那個時間和心思跟任少天開玩笑:“我不是說這

這個,我是問他為什麽會受傷,傷得嚴重嗎?”

任少天糊塗了,她居然什麽都不知道?

其實慕晨已經猜到了,隻是想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任少天愣了片刻才回答:“大概是因為救你吧,傷得……還蠻嚴重的,但……”但都是皮肉之苦,應該不至於危及生命的。

任少天說話的時候很小心,想著不能瞞騙,但也盡量說得能讓慕晨容易接受一點。

可是慕晨哪可能冷靜的聽他說完。

她一聽到“傷得還蠻嚴重的”,便迫不及待的要去看蘇無邪,根本不想再聽後麵的內容。

可是她還沒吃上一口飯,身體虛弱無力,她一起身,屁股一脫離凳子,雙腳根本支撐不住身體,整個人便軟趴趴的跌坐在地上。

她動作太快,任少天想接住她都接不住,隻好扶起已經跌在地上的羸弱身體。

任少天雖然很想慕晨能先照顧好自己,但也知道這不太可能,她若見不到蘇無邪是絕對不會安心的。

這個時候,任少天居然羨慕起重傷的蘇無邪。

如果自己受同樣的傷,小矮子也會如此緊張嗎?

“走吧,我扶你去。”他這話有點酸酸的,但慕晨絕對聽不出。

拖著兩條無力的腿,在任少天的攙扶下,慕晨終於來到蘇無邪的營帳。

此時紅菱正在床邊,為昏迷不醒的蘇無邪包紮傷口,大概是剛為蘇無邪上過藥。

“他還沒醒過嗎?”慕晨的聲音有點顫抖,看著**雙眼緊閉的男子,淚水濕潤了眼眶。

蘇無邪整個上身都被紗布包裹著,若是連頭和腿都包上的話,絕對就會成了中原第一具木乃伊。

“還沒有。”紅菱包紮完畢,她很識趣的收拾了一下那堆藥膏,退了出營帳。

任少天也選擇留一些空間給慕晨:“小矮子,我就在外麵,有事叫我。”

慕晨坐在蘇無邪的床邊,從被褥裏拉出他的手,握著。

這隻大手,多年握劍,征戰沙場,已經磨出了繭,但撫摸她麵額的時候,從來都不因為粗糙而感覺不適,反而是那麽的溫柔。

但現在這隻手,一動不動,不會主動去撫摸她,隻會任由她的擺布。

她把他的大手攤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模擬著他曾經撫摸自己的手勢,但那感覺一點都不一樣。

她看著他的臉,很安靜。

他一直都是很安靜的,總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偶爾說上幾句話也是淡淡的,臉上不太露表情,但即便如此,他仍有一雙變幻莫測的黑眸,真真切切的告訴她,他是活生生的存在著。

但現在,這雙黑眸怎麽還不睜開?

是不是眼皮太沉重,所以才一時間抬不起來?

但如果是這樣,你說出來,你告訴我啊!你的嘴巴怎麽也不動一下呢?

眼淚不自覺的奪眶而出。

她的粉唇輕顫,良久才艱難的發出聲音:“你起來告訴我,你不會死吧,我很討厭看著這樣的你。”

雖然她知道現在的蘇無邪還活著,但隻要他一刻沒醒來,她心裏都會一直害怕,生命會如此無聲無息的流逝。

她哽咽著:“你說你的誕生就是為我而存在,所以沒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死,絕對不能死。你不是總對我說‘對不起’嗎?如果你真覺得抱歉,就快點起來給我一一補償啊。你真的很卑鄙,每次當我覺得你是真的愛我,是真心待我好的時候,你就會丟棄我,我不甘心啊,我那麽愛你,為什麽你要這麽對我?要這麽折磨我?”

其實她的內心一直很矛盾,既想得到他的愛,但又怕再次受傷害。

可是如今蘇無邪重傷躺在麵前,她頓感生命實在很渺小很脆弱,不知道哪一刻便會毫無預警的突然消失。

如果連生命都沒有了,還能擁有什麽?連愛的機會都沒有了,還談什麽傷害?

既然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不如……

愛在當下。

她的淚水越發不能停止:“其實我一點都不想你躲我躲得遠遠的,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每次我把真心掏出來的時候,你就會狠狠地一手撥開,你讓我怎麽辦呢?好吧,看在你這次為了救我連性命都不要的份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好好愛我。所以,你快點起來,絕對不能死,知道嗎?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