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恭雖然花錢依舊糊裏糊塗,但見蘇好好一副肉疼模樣,怎麽也得為妻分點憂才是,於是,王士仙便頭疼了。

尉遲恭親自跑到縣衙了,非常有禮貌的問縣簙,官府該分的田什麽時候可以到手啊…

縣簙哪能做主,趕緊跑到後頭找王士仙去了。

自北魏實行計口授田以來,曆代朝廷基本上都沿用了這一做法,雖然具體實施上有所改動,但總的來說,就是會給老百姓按人口分田耕種…

隨著人口的增加,以及土地兼並的加劇,政府分田的對象也在逐漸縮小,從最初北魏的奴婢耕牛皆可分田,到如今,李淵同誌隻有能耐給成年男丁和寡婦分田…

但是,分田也分不到尉遲恭頭上啊,尉遲恭在鄯陽是從事什麽行業的?打鐵啊,打鐵匠是什麽?是匠籍啊,不是農民呢!

王士仙真想衝尉遲恭吐口水,你老兄沒資格種田的好不好?分田給你,你會種嘛…

可是,再給王士仙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衝尉遲恭嚷嚷說,“你個匠人分什麽田!”隻好,理理衣冠,喝口水,摸摸胡子,將情緒調整到平緩,一步三搖的出去見尉遲恭。

“不知將軍駕臨,有失遠迎啊。”王士仙瞅著尉遲恭光溜溜的下巴就氣不打一處來,以為沒胡子就能裝小了索?

尉遲恭客氣道:“在大人麵前豈敢當將軍二字。”

“哎,雖然將軍非我大唐之將,”王士仙道,“但將軍威名何人不知啊?嗬嗬,將軍就不必謙虛了。”

尉遲恭道:“大人繆讚了,我已立誌做個田家翁,將軍這個稱謂已是昨日黃花…”

王士仙心道,若真是如此,我早衝上去狠揍你一通了!咬牙,咬牙,再咬牙,然後微笑,微微笑,“就依你吧,橫豎隻是稱謂而已。”

尉遲恭點頭道,“大人說的是,我此番前來是有事勞煩大人。”

王士仙嗬嗬笑了笑,“是為口分田和永業田?”

“永業田?”尉遲恭楞了一下,以前隋朝人可是稱為世業田的,看來換了朝代,名字也改了,“對,對,大人,永業田。”

然後,尉遲恭就說了,他帶來的人中,隻有30多號人是有賣身契的奴仆,其餘的40多號人都是自由身,因此,想將他們的戶籍也落在鄯陽,“他們中有的是我以前的親兵,有的是旁人送的護衛,都不是奴仆,大人,我尉遲恭可不是占官府便宜的人,他們的確是有資格分到田的。”

王士仙摸了摸胡子,告訴尉遲恭,這些人若是良民,自然是有資格分田的,可是,他們在家鄉是否已分過田了呢?這個情況不知道尉遲恭是否清楚啊…

尉遲恭楞了一下,“應該都沒有吧?是我大意了,我這就回去詢問他們,大人放心,他們都不會說謊話的。”說完就要告辭。

王士仙忙攔著,“留步,留步…”然後就說了,他自然是相信尉遲恭,相信尉遲恭手下的一幫兄弟的,可是,口說無憑啊,官府的東西都是要講究憑證的,這兵荒馬亂的,要發個公函去各地調查怕是很難啊,何況也許好些地方還不在大唐轄區呢…

然後,王士仙又將鄯陽給好好的誇了一番,什麽人傑地靈啊,所以才出了尉遲恭這樣的英雄啊,什麽風水寶地啊,沒成為戰場啊…絮絮叨叨半天,才給了尉遲恭一個結論:官府手裏荒地不多,很多年前就沒給大家夥按規定分足畝數了,在前隋時就這樣了,“你當時應該也聽說過吧?”

尉遲恭搖頭,“沒聽過。”

王士仙又誘導道:“你當時分了多少田啊?”

尉遲恭茫然了,“好像沒田,我是打鐵的,對沒田。”

王士仙真想大聲道:“是啊,你是打鐵的,怎麽有資格分到田呢?”但卻隻能幹笑,“是嘛,嗬嗬,是嘛,嗬嗬…”希望尉遲恭自己能想過味來。

尉遲恭大概是想明白了,紅了臉,告辭了。

王士仙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叫住尉遲恭,詢問道:“長安如今怎麽流行剃胡子了?”

尉遲恭搖頭,“沒啊,沒流行啊,好像是鄯陽在流行吧。”

王士仙慪得差點吐血,裝什麽呢?鄯陽著股壞風氣還不是你挑起的!“你是回鄯陽才剃的?”

尉遲恭搖頭,“這倒不是,怎麽?”

王士仙忙笑道,“隨便問問。”

“喔,”尉遲恭也沒給個答案,實在是不知道王士仙那麽的好奇啊,滿腦子都是田呢。

回家後,尉遲恭就給蘇好好說了,“好好,我好像還是匠籍呢。”

蘇好好對戶籍壓根不在乎,從出生到現在,就沒到衙門去備過案,一直是黑戶,“匠籍怎麽了?”

尉遲恭道:“好像沒資格分田的。”

蘇好好癟嘴,“這也太不公平了吧,憑什麽啊,匠人還不是要服勞役的,鋪子也交稅金了的呢,憑什麽農戶能分,咱們不能分啊?”

尉遲恭道,“咱不是逃役了的嘛。”

蘇好好一聽,釋然了,“對喔,這樣大家就扯平了。”

“那地咱們隻能掏錢買了。”尉遲恭道。

“買了誰種啊?”蘇好好問道,“這幾天我都在琢磨這個事,咱們雖然有幾十號人,可都不是種莊稼的料啊。”

“雇人嘛。”尉遲恭道。

蘇好好道:“不好雇啊…”

“這事交給我。”尉遲恭大包大攬道。

然後,尉遲恭很快便碰了一鼻子灰,鄯陽未兵臨城下過,所以人口流失不算嚴重,可是,因為鄯陽離突厥近,經常會受到突厥人的騷擾,因此並不是定居的最佳選擇,所以人口本來就不多,其中那活不下去的,賣田賣地賣自身的就更少了。

鄯陽城外的大莊子,那都是經過好幾代人的經營,佃戶的主輩幾乎全是上幾輩地主家的奴仆…

尉遲恭倒也不灰心,給蘇好好說,“關他的,先買,從衙門手裏買荒地,反正,墾荒頭幾年又不用繳租子,我帶著大家活兒摸索個幾年,準成!”

蘇好好一看,是這麽個理,便打發馬歡去衙門詢問。

衙門倒是同意賣些荒地,不過嘛,地理位置絕對不會太好,地的質量也絕對屬於下下等,種不出啥東西來的,縣衙的人很實誠,推心置腹的勸馬歡,不劃算。

王士仙起初想的是,如果尉遲恭沒在城外買到合適的田地,他就賣點衙門門下的好田給尉遲恭,盡快打發他出城去,誰知尉遲恭要定居城內,王士仙幫他才怪…

“主簙說,稍微好點的地要留著,如今本就沒將畝數分足,若地太差了,他們實在不好交代…”馬歡回來給蘇好好道。

“你去打探清楚,差的地都在哪兒,我們先去探探。”蘇好好倒沒覺得縣衙在刁難他們,反而覺得人家說得合情合理啊。

然後,沒兩日,尉遲恭一家三口就帶著人去實地查看了,還特意請了一經驗豐富的老農幫襯。

查探了好幾塊地,老農都搖頭…

“瞧,這不是長了沙棘的嘛?”來到最後一塊荒地上,尉遲恭道,“既然能長沙棘,應該能長莊稼吧?”

老農見尉遲恭實在沒當農民的天賦,隻好說,沙棘又不能當飯吃,對兩者對土壤、水分的不同要求壓根不提,說了也白說。

“爹,瞧遠處是草原!”寶林指著遠方,開心道。

“是啊!”尉遲恭也高興起來,對馬歡道,“去問問,那草地是誰的?看賣不賣?”

老農急忙道,“可買不得。”

尉遲恭疑惑著,“為什麽?”

漢人誰放牧啊,因此,那些草場基本上都是無主之地,可是呢,這不是離突厥近嘛,突厥人冬天經常趕著牲口到這一帶來放牧…

原來是這個道理,尉遲恭倒放心了,“我又不占完,就買一點而已,不礙他們的事!”

寶林聽得歡呼起來。

“那要不咱們將這沙棘地也買了?”蘇好好道:“將爹娘和叔叔的墳給遷過來?”

“好啊!”尉遲恭爽快的拍板。

老農忍不住提醒,不安全吧?

尉遲恭笑道,“突厥人若要進犯,整個鄯陽都不安全,竟然住這兒了,有些東西怕是沒用的,嗬嗬。”

沙棘好說,主簙飛快的將手續給辦完了,雖然從頭到腳都在傳遞著你們一大家子都是傻子這個訊息,可草場卻有點難辦,因為不屬於衙門的…

因漢人不善放牧,所以,在無戰事的情況下,朝廷是默許了突厥人冬季到此放牧,若有戰事,更是沒人去那了,因此,這塊名義上屬於鄯陽地方政府,可是,卻一直是個無主的孤兒。

王士仙也不願補辦個手續,將其收到衙門,好賣個錢,此時賣到容易,等突厥人來了,衙門豈不是還得負責給尉遲恭撐腰?…

因此王士仙就說了,那地尉遲恭瞧著喜歡,盡管占了去就是,不用辦任何手續…

哪知蘇好好卻不幹,“等咱們將牛羊養得肥肥壯壯的了,官差跑來收地,怎麽辦?”

因蘇好好堅持必須要拿到地契,尉遲恭隻好又親自去找王士仙,馬歡去了沒用啊…

王士仙還是堅持以前的觀點,尉遲恭隻問,“那地是鄯陽的吧?”

王士仙點頭。

“是無主的吧?”

王士仙再點頭。

“那衙門怎麽不給我出地契?”尉遲恭問道,“莫非那地是突厥的?若是如此,我就去突厥買去。”

王士仙咬牙,你狠!

於是,地契果斷到手…價格非常之低廉,讓因蓋房而頭疼的蘇好好,很是暢快。

寶林則叫囂著要去草場馳騁,一幹親兵護院也是躍躍欲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