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唐傲一動不動,連呼吸都似乎停頓了。

孤鴻顫抖著拉住唐傲的手,把他冰冷的掌心貼在自己臉上,喃喃低泣:“爺爺,鴻兒願折自己之壽,為爺爺續命,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身後一縷微風拂過,孤鴻眼前一黑,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燈光照出一條修長的人影,黑衣黑發、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爺爺?這麽大的孩子……難道是……?”黑衣人喃喃低語,俯身抱起地上的孤鴻,折身出來。

當第一縷曙光穿透窗棱時,孤鴻從夢中醒來,在意識恢複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睡了好深、好沉的一覺,然後想起昨晚自己在唐傲床前哭泣、祈禱。可後來是怎麽睡著的?他坐起來,發現自己睡在外間的榻上。本來不是大公子睡在榻上麽?為什麽變成自己了?難道是自己在裏麵睡著了,被大公子抱出來的?

他一骨碌爬起來,推門進去,隻見唐玦坐在床前,臉上已沒有疲憊之態,雙眸清亮,隻是眉峰深鎖,神情凝重。

“大公子。”他跪下,滿臉愧疚,“奴才該死,奴才沒有照顧好老爺,反讓大公子照顧奴才……”他看了**的唐傲一眼,隻見唐傲麵如金紙,唇色發白,仍然雙目緊閉、呼吸微弱,但看起來還活著,並且情況沒有惡化,他心中稍稍鬆一口氣。

唐玦連忙擺手:“無需自責,不是你的錯,起來吧。”

“奴才服侍老爺與大公子洗漱。”

“不用了,我已洗漱過,也為老爺洗過臉。”

“那請大公子稍待,奴才自己去洗過,馬上伺候大公子用膳。”孤鴻說著,微微躬了躬身,往後退去。

“等一等。”唐玦輕輕喚住他。

“大公子還有何吩咐?”

“孤鴻。”唐玦看著他,目光深得似要看到他心底,聲音放得很輕、很柔,“你是哪裏人?”

“回大公子,奴才是姑蘇人。”

“你父母是幹什麽的?”

“奴才自小沒有父親,是母親含辛茹苦將奴才帶大,母親隻是普通村姑。”

“你爹娘的名字?”

“奴才不知道爹爹的名字,我娘……她叫薄雲。”

“好,你出去吧,喚辛管家過來。”

“是。”

一會兒辛夷出現在門口,躬身行禮:“大公子有何吩咐?”

唐玦站起來,走向他:“是不是府中每一名奴仆的出身來曆都有登記在冊?”

“是的,大公子。一般進府的下人都會被重新賜名,所以原先的名字幾乎無人知道,但他們進府時都有登記,可以查得到。不知大公子想查誰?”

“你去查一下,當年伺候夫人的丫環丁香,她進府時登記的原名是什麽。”

“是,大公子。”辛夷答應一聲,又看看**的唐傲,“大公子,老爺他……”

“老爺仍然昏迷著。派去彭山的人有沒有消息來?”

“有飛鴿傳書,老奴剛剛收到。他們已在路上,巳時可到。”

“如此甚好。”唐玦鬆一口氣,“你去查丁香的檔案,速來回我。”

“是。”

一會兒孤鴻端了早飯進來,放在外間桌上,請唐玦用餐。然後拿了茶葉、杯子,正準備給唐玦上茶。就見辛夷匆匆進來,看孤鴻一眼:“大公子…….”

唐玦頷首:“你說。”

“大公子,老奴查到了。丁香當年進府時,登記的原名叫做——薄雲。”

“啪”的一聲,一個茶杯在地上摔成千萬片,少年的臉色瞬間蒼白,呆立在那兒,震驚地看著唐玦,嘴唇顫抖,眼裏慢慢泛起霧氣。

唐玦擺手示意辛夷退下,慢慢站起來,走向孤鴻。他每向前走一步,孤鴻就向後退一步,清瘦的身軀不停顫栗,抖得如同風中的枯葉。而眼淚固執地在眼睛裏晃動,就是不肯掉下來。

“別退了,再退就貼到牆上了。”唐玦勾起唇角,看著那個像受驚的小動物般的少年,眼裏帶著戲謔的溫柔,“現在這樣子,可不像我的鴻兒。來,過來,到叔叔身邊來。”

叔叔,這兩個字猶如洪鍾在孤鴻耳邊回響,久久不息,他的身子抖得更厲害。

叔叔,叔叔,我的親人……我沒有奢望,這輩子能夠擁有你們。我唯一的希望是留在唐府,即使為奴為仆,伺候你們、待在你們身邊,我也已經滿足了。

娘讓我來找梅大夫,她說,隻有梅大夫知道我的存在,隻有她可以證明我的身份。可我曆盡千辛萬苦來到蓉城,卻再也找不到當年那位梅大夫。她早就失蹤了,梅濟醫廬早就塵封。我以為,我以為再也沒有希望了,我以為我的身世這輩子都不會為人所知……可你怎麽會知道?

你到底知道了,你承認我了,是麽?

見他僵硬地站在那兒,唐玦揚了揚眉,笑容燦爛得就像雨後的驕陽:“傻孩子,你還在擔心什麽?叔叔都已經知道了。你是丁香的孩子,是我大哥的骨肉……”他伸手,將孤鴻摟入懷中。唇邊還帶著笑,眼睛卻不覺濕潤了,“十四歲,都快長得與我一般高了……你的樣子和你爹好像,你從來沒有見過你爹,所以你不知道。可我早就應該感覺到了,我真傻……”

懷裏的少年渾身顫抖起來。

“別壓抑自己,哭出來吧,把這些年來你所受的苦、受的委屈都發泄出來。在叔叔麵前,沒什麽丟臉的。”唐玦低沉而動聽的聲音回蕩在孤鴻耳邊,帶著鼓勵。

少年終於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唐玦,失聲痛哭:“叔叔,叔叔……”

“爹,爹,你們在幹什麽?”小歸雁的聲音伴著清脆的腳步聲傳來。孤鴻從唐玦懷裏退出,舉袖擦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唐玦回頭,見杜冰弦牽著唐歸雁的手,雙雙走進來。

“爹怎麽樣?”杜冰弦顧不得其它,先問唐傲的情況。

“爹他……暫時應該沒事。”唐玦安慰道。

杜冰弦稍稍放鬆下來,這才注意到孤鴻哭得雙目通紅,詫異地看著丈夫:“這是怎麽了?”

“冰弦,你知道麽?我找到我大哥的兒子了,他就是孤鴻!原來他就在我們身邊!”唐玦搖著杜冰弦的手,激動得語聲都顫抖起來。

杜冰弦喜出望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唐歸雁已像小鳥一樣朝孤鴻飛去,一頭撞進他懷裏:“鴻哥哥,鴻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我哥哥的,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好熟悉、好親切……”

杜冰弦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傻小子,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伯父有個兒子,說什麽肯定啊。”

唐歸雁回頭看母親一眼,信誓旦旦地道:“我真的知道,我就是知道嘛。”

杜冰弦寵溺地微笑,然後伸手拉住孤鴻的手,柔聲道:“鴻兒,這些年,你和你娘受苦了。”

一句話令孤鴻再次紅了眼圈,唇邊卻露出乖巧的笑容:“窮人命賤,其實活起來也很容易的,隻要填飽肚子就成。”

“鴻兒……”杜冰弦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好孩子,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用受苦了。可是你娘……她真是個要強的女子,她為什麽不回來呢?你是唐家的孩子啊,她為什麽不讓你回來認祖歸宗?”

孤鴻愴然垂首:“我的出生對娘來說是種恥辱,她從來不肯將我的身世告訴我,直到她身染重命,離開人世的時候,她才說出來……她說,是她對不起爹,是她虧欠了爹,但是,她是真心愛爹的,所以,即使我的出生帶著恥辱的烙印,她也仍然愛我,用她的一切來愛我……她怕我一個人活在世上受苦,才告訴了我實情,她讓我回來找梅疏影大夫,希望她為我解開身世之謎。可梅大夫不見了,我想回唐家,可我無名無份,所以……我來應征奴仆,我想看到爺爺、叔叔,還想看到爹有一天回來……我想為娘贖罪……”

“你沒有任何錯,不需要你贖罪。你是我大哥的孩子,鴻兒,你是唐家的少爺。”唐玦再次將孤鴻擁進懷裏,聲音哽咽了,“相信叔叔,你爹一定會回來的,他一定會認你的。這些年,他一直都在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