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蘇蒻腦子裏百轉千回,她訥訥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那通電話,但我絕不是凶手,我沒有殺他,雖然嚴格意義上講,他確實可以算是因我而死的”

麵前的男人聞言,朝蘇蒻露出了一個極具安撫性的微笑:“我當然相信你不是凶手,否則你等來的就不是我,而是公安了。”

蘇蒻聞言勾了一下嘴角,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她點了點頭,認同男人的看法,卻因為不知該說什麽而沉默了下來。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我不是壞人,害怕的話你可以開著門,或者我們到樓下去,我請你喝咖啡?”路嶼見她沒有什麽傾訴的欲望,引導道,“為了照片上這個可憐的男人,你應該還有些話想要告訴我吧?”

“我”蘇蒻仍是猶豫,畢竟她之前的見聞,實在是很難令人相信,她也不知道該怎麽開這個口。但她麵對男人照片時眼裏的愧疚,卻被路嶼看在了眼裏:“我們無法挽回他的死亡,但請你相信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對於還他一個公道至關重要。”

蘇蒻猶豫再三,最終緩緩抬起頭問道:“路先生,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第22章 022

蘇蒻的聲音很輕,語調也很低,頗有一點“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意味——可那妖靈早就離開這裏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路嶼仍能從蘇蒻的一舉一動中清楚地感知到她的恐懼——她明明就站在家門口,退一步就能進屋關上門,可當她說出“鬼”這個字的時候,卻仿佛天地之大,再沒有地方能夠容她安身。那段見鬼的經曆,摧毀了她所有的安全感。

隻是這種事,除了她自己之外,誰都幫不了她,她要想從這段陰霾中走出來隻能靠她自己。或許旁人可以在旁疏導和開解,但這個人絕不是隻有一麵之緣的路嶼。

路嶼唯一能夠為她做的,就是鄭重其事地回答她:“我相信,我正是為此而來的。”

蘇蒻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從眼眶裏滾落了下來,在這段度日如年的時光裏,她等這一句相信,等這個可以傾訴的人,已經等得太久了。

淚珠子不住地滾,幾乎要連成線來,女孩努力睜大淚眼,婆娑地看著路嶼,然後猛地低下頭,輕聲道了句謝。

路組長卻並不太會應對女孩的眼淚,他從小在父親身邊長大,愛人也非女性,身邊唯一常駐的女孩,又是開朗堅強到仿佛不知道眼淚為何物的明薇。完全沒有經驗可以借鑒的路組長皺著眉頭,既想不出自己該用什麽樣的立場去安慰,又不知道該用什麽姿勢才不會令蘇蒻覺得被冒犯。

最終,他隻能硬生生、幹巴巴地另起話題:“我所屬的特殊社情管理局正是為這些常人難以理解和認同的事件而設立的,我知道你經曆了什麽,也知道那有多絕望。可既然你能夠從它手底下死裏逃生,那你就應該明白,恐懼和哭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蘇蒻的啜泣一滯,然後艱難地點了點頭。

路嶼又說:“但是如果你肯相信我,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我們還有機會終結這一切。”

不僅僅是終結那個在外麵為非作歹的影鬼,同時,也終結蘇蒻心底的不安和恐懼。

“請進吧。”女孩最終微微側開身子,做出了一個相迎的姿勢,迎著路嶼踏進了她的屋子。

路嶼對蘇蒻家的第一印象,是那些被布遮擋起來的家具,和路嶼之前去過的受害者家裏的十分相似,所有光可鑒人的家具都用布罩了起來,整個屋子透著一股不安感。路嶼回頭看了一眼忐忑的女主人——即便她已經確認了影鬼離她而去,她仍然竭盡所能地用布遮擋住了這個屋子裏所有能夠照得出影像的東西,那種被糾纏的恐懼,被窺視的戰栗,仍然在午夜夢回之際令她冷汗淋漓。

路嶼體貼地沒有提及那些與整個屋子格格不入的遮布,他在沙發上坐定,然後抬起頭看向蘇蒻,等待她做好心理建設,然後打開話匣。蘇蒻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給路嶼倒了杯水,體貼地放到他麵前,她是那種即便已經十分狼狽,卻還是想著要招待好客人的姑娘。

路嶼見蘇蒻在對麵坐下,便開口引導話題:“別緊張,你可以給我講講你是怎麽遇到它的。”

“我第一次見到它,是在地鐵的窗戶上,我注意到它在和我對視,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我發現那個本該和它做著一樣動作的男人,其實是靠在椅子上睡著了的。

“我當時想轉過身去確認,這一切究竟是我眼花了,還是產生錯覺了?還好一個姑娘及時攔住了我,她告訴我: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不能讓妖靈意識到我能看見它們。

“我後來想,可能我當時回頭的動作實在是太過明顯了,所以它拋棄了那個男人,一路跟上了我。

“意識到它一直跟著我之後,我就裝作看不到它好幾次、好幾次差一點就露餡了,還好我反應快,給圓了回來,它有些懷疑,試探過我好幾次。我真的太害怕了,所以那天,我帶著它去了江邊廣場,我告訴自己,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繼續忍耐下去了,不管是誰,把它帶走吧!

“我今天早上在論壇裏看到了訃告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害死他。”沒有幾分鍾,蘇蒻就把她之前精心打理過的發型揉得一團亂,可見其懊惱之深。

“你是怎麽知道它跟上了被害者的?”路嶼挑了個關鍵點,仔細詢問。

“我看到的。”蘇蒻咽了口水,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江邊廣場那個商貿樓的外牆不是那種可以映出影像的材質嘛,我親眼看著那個東西離開我的影子,然後融進了被害人的影子裏。”

“你能給我描述一下那個東西嗎?”

蘇蒻皺著眉頭回憶了一番,然後連比帶畫地說:“黑色的,扭曲的就像是用淤泥勉強塑起來的人形。”

“你是說,它可以從一個影子裏移動到出現在同一麵鏡子裏的另一個影子上?”

“好像是這樣的。”

“我明白了,謝謝你。”有了和蘇蒻的這番對話,路嶼基本上可以確定,殺死兩個被害人的、蘇蒻遇見的和夏心悅提及的應該是同一個妖靈,這不得不說是不幸中的萬幸,“謝謝你給我提供的線索。對了,你還記得你在地鐵上遇見的那個女孩嗎?就是告訴你不要讓妖靈意識到你能看到它的那個女孩。”

“我記得!”蘇蒻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忐忑,“她出什麽事了嗎?”

“她很好,”路嶼笑了一下,稍稍有些無奈,“還托我給你帶句話,說她一直覺得非常抱歉,當時沒有再幫幫你,如果再勇敢一點兒的話,她還能做點什麽。”

“這沒什麽可道歉的,”蘇蒻搖了搖頭,“是人都會害怕的,而且我真的非常感激她,如果不是她當時和我說的那句話,讓我還看得到希望的話,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挺過來,能不能堅持到現在。她托你帶的話,我收到了,那你能不能再幫我捎一句給她,告訴她,謝謝。”

“蘇蒻,無論如何,你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謝謝你。”蘇蒻抹了一把盛滿盈盈淚光的眼,“真的,非常感謝。”

路嶼帶著從蘇蒻那裏得到的信息,馬不停蹄地趕回社情局,這個案子半點拖遝不得。於理,外麵的影鬼殺紅了眼睛,誰知道什麽時候就給他們製造出第三個受害者;於情,晏庭能夠在惡城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很快他就要返回欲城去繼續當他的勞模副局長,路嶼並不想把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花在案件上,他還是想要有點時間能和晏庭過一過沒有煩惱的二人世界。

因此,於情於理,他都準備盡快解決這樁案子。

深感時間緊迫的路嶼忙不迭地在回程的出租車上整理案件經過。從時間上看,警方發現第一位受害者的時間和蘇蒻在地鐵上遭遇影鬼的時間位於同一天,並且影鬼可以在同一個鏡麵裏的不同影像之間隨意移動這一推論已經在蘇蒻那裏得到了證實,那麽基於這兩點,可以推斷出,影鬼在殺死第一位受害人之後,跟隨著進入案發現場的警察離開了屋子,中途,可能更換過目標也可能沒有,這並不重要,因為它很快鎖定了新的目標——疑似可以看到它存在的蘇蒻。

它跟著蘇蒻離開了地鐵,並且窺視了她整整一天一夜,然後第二天,順利讓蘇蒻看到了它,隻不過蘇蒻演技太好,心理素質過硬,連它都給騙了過去。第二天傍晚,在江邊廣場上,它從蘇蒻的影子上轉移到了第二名被害者身上。

沒有了夏心悅這個影響因素,第二名被害者顯然不懂得存活的訣竅,表現出了能夠看到影鬼的樣子,因此在被盯上的第二天被亂刀砍死在家中,兩天後,也就是今天一早,屍體被發現了。

從之前的被害者來看,如果影鬼沒有找到更感興趣的目標,它起碼會在目標身上待一天一夜才會動手,它享受目標因為它成為驚弓之鳥的快感。

現在已知,它是通過跟隨進入案發現場的警察離開的,那麽它現在,會不會還待在進入現場的某個警察的影子裏?

想到這裏,路嶼連忙給隔壁秦隊長打電話:“老秦!今天進過案發現場的所有幹警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