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在陰.穴之中,真正危險的東西,是那些浮動在四周的瘴氣。無論是人是妖,是鬼是怪,一旦不小心落入陰.穴,沾染了瘴氣,輕則被蠶食,重則立刻斃命。

但兩個小惡魔怕辦砸了事,專門圈地,用魔息將晏庭包裹了起來,避開了瘴氣的蠶食。

但路嶼忘記了,這瘴氣吞噬活物,卻滋養一切汙濁。

而惡魔,是汙濁的集合體。

那一股來自欲魔本源的魔息,支持著兩個使役魔行動, 又包裹著晏庭, 試圖讓他避開瘴氣。這麽麻煩的操作當然不是因為惡魔心存善念, 而是晏庭身後的神子確實叫人忌憚。沒有傷害晏庭的性命, 也是欲魔在路嶼麵前能夠挺直腰板的原因, 隻可惜,她錯估了路嶼, 最終命喪他手。

而隔絕著瘴氣的這股魔息,卻在失去主人後逐漸紊亂,並借助陰.穴滋養汙濁的特性,開始沒有節製地吞噬、生長, 然後膨脹。

陷入紊亂之後的魔息不僅僅向外膨脹, 同時,也開始向內蠶食。

而它的內裏, 就是被置於其中的晏庭。

自打魔息向內蠶食,晏庭便開始經曆一個十分難挨的過程。

魔息的蠶食並不會剝離感覺, 也就是說, 被魔息感染的整個過程, 晏庭都是保有知覺的。

感染初期,被感染的部分會感到酥麻,而後痛感加深加劇, 演變為劇痛。隻有當魔息徹底完成對身體某個部位的感染,痛感才會從那個部位消失,但這更糟糕, 因為晏庭很快意識到,他已經失去了對那個部位的感知。

他還能動,但那個部位,喪失了痛覺觸覺,就好像是連接在身體上,冰冷的沒有感情的工具。

隻有當他完完全全被魔息感染侵蝕,徹徹底底地淪為惡魔之時,他才能再度感知和掌控這些被感染的部位。

但這些,現在的晏庭尚不得知,在經曆這一切之時,他隻知道他在逐漸喪失對身體的掌控權。對他來說,這是一種比死亡好不到哪兒去的感受,他唯一的期盼,就是路嶼能夠接收到他發出的求救訊息。

即便來不及,他也希望能在死前再見路嶼一麵。

這倒不是什麽戀愛腦作祟,隻是他心裏很清楚,他記掛的那些人裏,隻有路嶼有能力來見他一麵。

魔息的蠶食從腳到頭,路嶼找到晏庭的時候,黑色的魔紋已經蔓延到了他白淨的臉頰。

晏庭很漂亮,這幾乎是所有認識他的人的共識。他擁有一種淩駕於性別之上的美感,並且隨著他位居高位,這種漂亮日益奪目。但如果仔細去分辨,晏庭的五官每一處其實都算不上拔尖,隻能說組合在一起比較舒服。

先前路嶼在惡城社情局閑來無事曾聽明薇八卦過,說是美人在骨不在皮,晏庭那一身美人骨,遠比相貌要勾人。

而現下,魔紋雖然蔓延到了半邊臉頰上,但這黑色的如同綻放的花枝一般的魔紋並沒有破壞晏庭的相貌,反倒是為他增添了一絲邪氣。這一絲邪氣仿佛點睛之筆,令原本稍顯清淡的五官立馬變得鮮活濃重,勾得路嶼挪不開眼。

眼下膨脹得誇張的魔息,其實令路嶼有些意外。在來之前,他並未預料到眼下的局麵,他一直以為晏庭會在某個角落裏等著他的到來,等著他從天而降,英雄救美,完全沒有想過會見到眼前這一幕。

但他並沒有把這一揮即散的瘴氣和魔息放在眼裏。

路嶼湊上去,揮散了晏庭周圍的瘴氣和魔息,然後輕輕地舔了舔晏庭失去血色的唇:“庭庭,我來接你回家了。”

“寶寶?”晏庭的感官似乎有些遲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了路嶼的到來,艱難地確定路嶼的存在。

“對對,是我,我來接你了。”在魔息散盡的瞬間,路嶼接住了向他倒來的晏庭,“咱們回家吧。”

路嶼用自己的氣息將晏庭身上沾染的魔息鎖得一幹二淨。這裏畢竟是社情局,小心謹慎一點兒總不是壞事,萬一被人察覺到晏庭身上沾染的魔息,那就是徒生事端了。

路嶼帶著晏庭回到辦公室時,許媛還在焦急地等待著。此時晏庭再度陷入了昏迷,路嶼隻好撤去結界,吩咐許媛將兩個小惡魔交給欲城社情局處置,他自己則匆匆帶著晏庭離開。

他的目的地,是晏庭在欲城置辦的一套房子,也是他和晏庭在欲城的家。因為平時裏路嶼待在惡城不常來,晏庭便搬到了晏家老宅和他哥哥搭夥過日子,鮮少踏足這裏。但晏家老宅人來人往,距離欲城社情局還有一段距離,馬路殺手路嶼非常自覺地排除了老宅,將晏庭帶到了這裏。

好在這棟屋子雖然不經常有人居住,但一直定時安排家政人員上門打掃,屋子很幹淨,生活用品也很齊全,臨時落腳沒什麽問題。

路嶼將晏庭安置到了主臥的大**。蠶食帶來的疼痛狠狠扒下了晏庭臉上一貫平靜的表情,冷汗浸濕他的頭發和身上的衣服,整個人顯得脆弱又狼狽,令人憐惜。

路嶼看得有些心疼,立馬著手解決這些令晏庭感到不適的魔息。他嚐試著剝離侵入晏庭身體的魔息,但他很快意識到,他做不到!!!

待在父親身邊的那些年,父親教會了他很多很多東西,把他培養得足夠強大。但看著晏庭身上絲絲縷縷的魔息,路嶼第一次感到了頭禿,他父親教授給他的,是如何保護好自己不被欺負,甚至還能夠欺負一下別人,但唯獨沒有教過他怎麽去救一個人。

現在的狀況對路嶼而言,就如同讓他拿著狼牙棒去繡花,完全不對口。這是路嶼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怎麽樣解除晏庭的痛苦。

眼前的這一切顯然超出了他所有的預料,頃刻間,他所有的從容淡定都灰飛煙滅:“庭庭”

路嶼握住晏庭的手,第一次產生了害怕這種情緒,與晏庭糾纏在一起的雙手甚至止不住地顫抖:“對不起,是我來晚了。”明明是胸有成竹的事情,明明篤定晏庭不會出事,卻因為百密一疏,落得如此下場。

偏偏,還不是自己承擔這惡果,可這惡果落在晏庭身上,比在他自己身上還令路嶼難受。

晏庭麵色慘白,特別是在魔紋的映襯下,白得有些慘不忍睹,形狀姣好的唇瓣失去了血色,整個人仿佛一觸即碎,纖長的睫毛覆在眼下,隨著路嶼連聲的呼喚,眼瞼微微顫動,最終緩緩睜開了眼:“寶寶”

路嶼不常哭,自從他被父親收養之後,就沒有遇上幾件值得哭的事情,但他的眼淚其實很軟,現在這種局麵已經足夠令他掉眼淚了。

他默默掉了幾顆淚,隨後抹了一把眼淚,起身抱住晏庭,伸手在他的身體上摸索,確定他身體的狀況。

半晌後,路嶼低頭吻了吻晏庭的眉眼:“庭庭,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我怎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晏庭虛弱地喘了一口氣,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來,啞著嗓子道,“那就先聽壞消息吧。”

“壞消息”路嶼咬了咬下唇,低聲道,“對不起庭庭,這一次,我救不了你了。”

“我會死嗎?”

“會。”路嶼答得小心翼翼。魔息感染得太深太快,他又沒有遏止感染的有效手段,即便他現在去搬救兵,等救兵來了,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是嗎”晏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在被魔息感染的整個過程裏,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從震驚、難以置信、抗拒、不甘最後歸於平靜,現在,他已經能夠接受這個現實了。

“但是沒關係的庭庭,我會一直陪著你,無論你是什麽樣的狀態,我都不會離開你。”路嶼拉起晏庭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晏庭躺在**,眼神放空,聽到路嶼的話,也隻是苦澀地笑了笑:“我如果現在就死了,那咱們就領不到結婚證了吧?”錯失的結婚證,一直是晏庭心裏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