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與媽媽零距離的接觸,秦明決心學好五保話。莫莫說五保話跟客家話很相像,很容易學的。一個學習熱情高的學生,一個因材施教的優秀老師,焉有學不會學不好之理?

秦明想,外國話我都學會了好幾國的語言了,區區一個方言能難得住我?於是,不等莫莫構思一個教學計劃就自由的發問了。

“莫莫,睡覺、睡不著怎麽講。”秦明問。

“睡就是‘歇’。睡覺我們講‘歇眼’;睡不著就是‘歇唔落店’。”莫莫說。

“很容易學嘛!也有規律可循。歇本來就有休息之意,‘歇眼’就是眼睛累了要休息了。隻要記住了睡就講‘歇’,那隻要與睡有關的詞都可以說上一半,媽媽能聽懂一半吧!”秦明對莫莫說完就獻寶似得走到莫媽旁邊說:

“媽媽,我想‘歇眼’,昨夜想到今天要見您,一個晚上都‘歇唔落店’。我在‘哪裏歇’啊?”

莫媽聽得半懂不懂,但歇眼、歇唔落店、哪裏歇,倒聽得一清二楚。於是莫媽根據自己的理解做出了回應:“二崽崽,你想‘歇眼’又‘歇唔落店’是吧!擔心沒床睡對不對,所以問‘哪裏歇’?”

莫莫對莫媽豎起大拇指。秦明則不明所以的嘿嘿傻笑。

莫媽說:“別急,太陽這麽好!待會兒我把棉被曬曬,鋪一鋪床。睡不著可能是認生床,也可能是想多了,待會兒我去田埂上拔兩把‘夜合草’回來蒸瘦肉給你食,保準你一覺困到大天亮。”

莫媽說完立馬采取行動,去臥室抱出棉被到院子裏曬。秦明忙跟著莫媽後麵去幫忙。這種孝敬的行為讓莫媽很欣慰。

莫莫見秦明學習方言這麽上路,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真的很佩服他。

記得讀初一時,剛接觸英語,一些日常用語也是老記不住。就自以為是的在英語句子、英語單詞的下麵注上漢字。譬如在英語‘非常感謝’下麵注上‘三克油喂你媽吃’;在英語‘早上好’下麵注上‘哥得毛您’;在‘姐妹’的英語單詞下麵注上‘食屎特’……莫莫的自以為是倒是讓自己在課堂上好好的表現了一番,讓老師覺得此女生是學外語的天才。上節課教完的短句,單詞基本上能複說出來,不像其他大部分的學生這邊教完那邊就忘……

但這種自以為是也讓莫莫在全校‘倒了醜’。因為和莫莫同桌的是一個很調皮的男孩,他發現了莫莫在英語下麵備注漢子的秘密,就陰陽怪氣的念了出來。於是莫莫成了班上的名人,甚至是全校的名人。本來讀初中的女生就屈指可數,那段時間,莫莫走到哪兒,都有男生吹著口哨調侃‘三克油喂你媽吃’‘三克油喂你媽吃’或大聲對著牆壁對著空無喊‘食屎的,食屎的。’……

當時這種情況讓莫莫恨死了那位同桌,很長一段時間覺得抬不起頭來。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很溫馨,甚至惦念起那個調皮的同桌來。

莫媽在秦明的幫助下將棉被抱出院子裏來曬。

秦明說:“現在是夏天耶,用得著蓋這麽厚的棉被?”

莫媽雖然聽不懂秦明的問話,但也能猜個**不離十。就解釋說:“到了半夜你就知道冷!”

莫媽曬完被子就忙著去田埂上拔夜合草蒸瘦肉治秦明的‘歇唔落店’的病。秦明還不明白莫媽的意圖沒有製止,莫莫則以為這是母愛的一個表現,由著莫媽去折騰。

屋子裏隻剩下秦明和莫莫。兩人又接著學起五保話來。

“吃飯叫‘食飯’。吃早飯叫‘食朝’;吃午飯叫‘食晝’;吃晚飯叫‘食夜’;見到熟人問吃了沒就說‘食飯哦?’……”莫莫這樣教秦明。

秦明則一次次重複著‘食飯’、‘食朝’、‘食晝’、‘食夜’、‘食飯哦?’等日常用語的客家話。莫莫則一次次訂正秦明的發音。

“吃就是‘食’,也好記啊!莫莫,有沒有罵人的,很生氣的,很有趣五保話呀!”秦明問。

“有啊!隻是我從小就這樣說五保話,習慣成自然,倒也不覺得特別有趣。我說幾個你聽就是。”莫莫說:

“火板子鬼、打短命的、上段死下段埋……”——都是罵人沒好死的話。

“看到該樣子,俺眼火都蓬蓬出!”——看到這個樣子,我很生氣。眼火蓬蓬出是形容生氣的程度。

“很有趣的五保話沒有,但客家的山歌倒是有趣的很。”莫莫說完就唱了起來——高山頂腦誒……呦嗬!一頭鬆……望見老妹打蝦公,打撈蝦公鴨麽食。鴨麽食了遭鴨瘟。”

“嗬嗬,歌聲婉轉動聽,隻是歌詞很雷人耶!第一次聽說鴨子吃了小蝦會遭鴨瘟的。”秦明評價道。

“是啊!小時候我家養了幾隻鴨子,我經常跟在哥哥後麵到小河裏打撈蝦公喂小鴨。學會這首山歌後不滿意它咒語般的歌詞,就將最後一句擅自改為‘鴨麽食了幾百斤’,還逼著比我小的夥伴非得這樣唱不可!”莫莫說完不好意思的笑了。

“改得好!改得好!也不知你小時候喂養的鴨子有幾百斤否?”秦明調侃著道。

“哈哈哈……真的幾百斤的話,那豈不是鴨麽精了麽?”莫莫也為小時候改動的誇張歌詞而開心著。

“莫莫,你可以考慮一下寫寫‘五保話與普通話’的對照本,當年下放到東江縣的知青那麽多,肯定會有很多知青的孩子會想回到父輩當年下放的地方看看。這樣你寫的書就會很有作用。它能幫助大家很快用五保話來溝通。”秦明向莫莫提出建議。

“也就你想學五保話來著!我沒興趣寫‘五保話與普通話’的對照本。但你的話提醒了我。其實不用我教,你也能學會七七八八了。我的同事在空間日誌上出了那麽一套有關我們東江縣的小吃,客家話,風景名勝,風俗習慣等方麵的試卷。你不妨看看。”莫莫說。

“真的麽?你同事中居然有這樣的天才?與我秦明是英雄所見略同啊!”秦明樂嗬嗬的說。

看到秦明樂嗬嗬的樣子,莫莫想,秦明的品性跟爸爸有時真的好像。譬如老頑童似的童真未滅,對鄉土文化的偏愛,豪爽的性格,咳咳的聲音……

“那個同事天才撰寫了這麽一套試卷還設置了不許轉載呢!”莫莫說:“你去把你的筆記本電腦拿來,我幫你找到這套試卷複製出來讓你好好學學東江縣客家話。五保話與客家話雖有一點區別,但同一個縣的方言大體上能與媽媽交流。”莫莫說。

秦明走出門來到小轎車旁,見許多小屁孩圍著自己的車東摸摸西看看。本想冷著臉訓斥一番,又想到說不定照字輩排這些小屁孩中還有自己叫叔叔,公公的呢?不禁咧嘴微笑示好。小屁孩們見有人出來,忙側身走到一旁,再看秦明嚴肅的臉上綻開一朵如花的笑臉。異口同聲的唱道:“一時叫一時笑,箉下一個大尿飃,爸爸叫你食掉,媽媽叫你沒俺喵。”

秦明一時心性立馬學著小屁孩的樣子跟著唱道:“一時叫,一時笑,箉下一個大尿飃,爸爸叫你食掉,媽媽叫你沒俺喵。”

小屁孩以為秦明在向自己一夥挑戰唱山歌比賽呢!不甘示弱的再唱一首:“兩公婆,去打禾,卵子掉了怨老婆!”

秦明悟性極好,立馬回敬道:“兩公婆,去打禾,卵子掉了怨老婆!”

“哎呀!他不會唱山歌的,他隻知道跟著我們重複。”一個小機靈鬼發現了重大秘密似得向其他小夥伴宣告。

於是,一大夥小屁孩用食指一下下拭著自己的小臉蛋做出羞羞臉的動作嘲笑秦明:“黏人學樣喘狗卵,喘得狗卵困困轉。”

秦明知道這是小屁孩在嘲笑自己鸚鵡學舌,但依舊不害臊的跟著做出羞羞臉的動作重複念出小屁孩的方言兒歌:“黏人學樣喘狗卵,喘的狗卵困困轉。”

幾個小屁孩腦袋湊在一起想對策——嗯,我們念一個很長的兒歌,速度快一點,讓他跟不上,幹著急!念什麽呢?對,就念那首‘掐撈子’的。大家一起念,但速度要快。商量好後,一個小屁孩大聲下令:預備齊,念——

“掐撈子,背坨坨,挎隻籃子上外婆;外婆安多大細子,粉皮絲蛋無去煮;赤腳醫生急用權,趕著老婆去結紮;一斤豬肉一斤糖,食得老婆啵啵壯。”

秦明傻眼了,不懂意思,也無法黏人學樣。小屁孩發出一陣得意的狂笑。

莫莫從房子裏走出來。

“姑姑,姑婆,莫姨,莫姐姐……”小屁孩們見了莫莫忙有禮貌的打招呼。然後學舌般模仿著把秦明的表現說了出來。

“莫哭,你們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哥,你們自己算算字輩,該叫他啥就叫啥。如果還不知道的話,就想想叫我哥莫勇啥就叫這位哥啥。懂了沒?”莫莫說。

“知道了!”小屁孩立馬圍了過來,“公公,太公,叔佬,哥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秦明被吵鬧的頭暈腦脹的,從車上抓了一把糖果分發下去才得以脫身。

秦明拿了手提電腦走進屋。一邊把電腦交給莫莫使用,一邊問莫莫剛剛那首‘掐撈子’的是怎麽唱的,又是什麽意思?

“掐撈子,背坨坨,挎隻籃子上外婆;外婆安多大細子,粉皮絲蛋無去煮;赤腳醫生急用權,趕著老婆去結紮;一斤豬肉一斤糖,食得老婆啵啵壯。”莫莫隻好念了一次再逐句解釋:蜘蛛,駝背,挎籃子去外婆家。外婆家很多大大小小的孩子,就不用煮粉皮絲蛋了。但老婆被赤腳醫生抓去結紮了,所以必須帶回一斤豬肉一斤糖給老婆。老婆吃完就能長得胖胖的。

“‘啵啵壯’就是胖胖的意思啊!這些小屁孩念的兒歌還蠻有趣的,就是文理不通,有點無厘頭。”秦明點評道。

“這方言兒歌本來就前不著三後不著四的,也沒啥特別的意思,隻是喜歡,順口就一代一代傳了下來。”莫莫說:“我找到這張考卷了。你快來看,試試能做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