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燕衝天才從昏迷中醒過來,立即發覺手腳都鎖上鐵鏈,酸痛無力,

幾條主筋都已給挑斷,雙腳更浸在一個水潭中。

再看清楚周圍的環境,不由苦笑。

那個水潭並不是寒潭,卻布置得與武當後山那個寒潭差不多一樣。

一陣怪笑聲實時傳來,燕衝天抬頭望去,就看見天帝高坐在水潭上的一方巨石上。

他笑得就像是一個小孩子,雙手不停地亂拍笑著問道:“老匹夫,這可像武當山上

那個寒潭?”

燕衝天悲憤至極,緊咬牙齦,一聲也不發。

天帝笑著接道:“你千萬不要太生氣,否則氣死了的話,可就浪費我們的一番心血

了。”

燕衝天索性垂下頭去,天帝又道:“我現在就是燒香拜佛也要求你多活二十年,好

讓你知道我在寒潭中,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他右手一抄,就多了一條鞭子,“絲”的一聲,毒蛇一樣淩空飛下,疾抽在燕衝天

身上!

燕衝天被抽得渾身一震,鞭落處,皮開肉綻,奇痛徹骨,他卻是一聲也不發,咬牙

苦撐。

天帝鞭下如雨,十來鞭抽下,燕衝天已衣不蔽體,渾身鮮血。

“老匹夫,你也有今天!”天帝再一鞭抽下,大笑著站起身子,將鞭拋在石上,道:

“今天就到此為止,明天我再來好好地侍候你!”

燕衝天霍地抬起頭來,瞪著天帝,眼中彷佛有火在燃燒,天帝看在眼內,更加得意,

背負雙手,往外走去,大笑不絕。

燕衝天目送天帝去遠,又垂下頭去,悲憤欲絕,想到困在這地方,不知何時見天日,

再想到倫婉兒的安危,就更心亂如麻。

倫婉兒自小就父母雙亡,由他撫養,情同父女,傅玉書對他下得這個毒手,當然亦

不會放過倫婉兒。

一想到傅玉書的陰險,不由他不為倫婉兒擔心起來,他現在卻是自身難保,一切也

就隻有聽天由命了。

天帝回到大堂,傅玉書已等在那裏,還是那一身衣衫。

越看這個孫兒,天帝就越開心,笑不攏嘴,傅玉書迎上前,道:“爺爺,那個燕衝

天處置好了?”

天帝領首大笑道:“這個老匹夫,我最少要他浸在潭中二十年,才能泄得那一口氣。”

傅玉書笑道:“爺爺喜歡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

天帝大笑道:“到底還是你管用,不但將爺爺救出生天,還讓爺爺一雪被囚寒潭多

年的恥辱。”

一頓,接著又道:“你現在既然已成為武當派的掌門人,就更加不可錯過這個機會,

一定要藉報仇雪恨為名,要那些武當弟子加緊苦練武功。”

“爺爺是要利用他們攻打無敵門?”

“不錯!”天帝雙手得意地互搓,道:“到他們與無敵門拚得七七八八,我們才動

手,就事半功倍。”

“孫兒也有這個意思。”

“所以你暫時必須保持身份秘密。”天帝目光一寒,道:“聽說那個姓倫的丫頭也

跟來了,現在呢?”

“留在鏢局。”傅玉書偷眼望了一下天帝的麵色,心頭一凜。

“這個人留不得,為避免節外生枝,你還是殺了她!”

“爺爺──”傅玉書欲言又止。

“怎麽,不忍心?”天帝板起臉。

“爺爺,婉兒已經……”

“已經怎樣?”

“總之,求爺爺放過她……”傅玉書跪下去,天帝一怔,怒道:“無毒不丈夫,你

這樣心軟,怎能夠做大事,你不殺,爺爺親自去──”傅玉書怔在那裏。

傅香君亦怔住,她就站在大堂外,每一句都聽得很清楚,燕衝天被傅玉書詭計誘捕

這件事她已經知道,也就因此想來質問傅玉書。

在她的心目中,傅玉書這哥哥一直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不會像風、雷、雨、電那麽

殘忍。

天帝一頓,又道:“你考慮清楚,那個丫頭是武當派的人,是燕衝天的徒弟,若是

她知道你是逍遙穀的人,你就是不殺她,她也不會罷休。”

傅玉書聽到這裏,知道再說下去,不但無用,而且說不定天帝生氣起來,真的親自

出去將倫婉兒殺掉,他心念一轉,一時故作恍然大悟地道:“爺爺說得是。”

傅香君哪裏知道傅玉書的心意,不由露出了鄙屑的神色。

“這才是。”天帝反而洋洋得意,道:“這件事不宜再遲,你立即趕回去,先殺倫

婉兒,再回武當整頓一切。”

傅玉書叩了一個頭,退了下去。

“才走出堂外,他就看見傅香君急步走向院外。”

“香君──”他連忙追上前。

傅香君充耳不聞,隻顧往前行,傅玉書一怔,飛步追上去,攔住傅香君身前。

香君停下了腳步,冷冷地望著傅玉書,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似的,傅玉書更奇怪,

道:“香君,不認得大哥了?”

香君冷笑,沒有回答。

“才不見兩年,大哥的樣子又沒有什麽變。”

“樣子是沒有變,心卻是兩樣了。”

“哦?”傅玉書似乎還不知道香君在說什麽。

“你這位武當掌門亦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太薄幸無情了。”香君冷笑道。

傅玉書垂下頭去,無限感觸,香君看著他,搖頭歎了一口氣,道:“看來我是再也

找不到從前那個大哥了,至於你身為武當掌門,我亦高攀不起。”語聲一落,拂袖而去。

傅玉書怔在那裏,好一會,才拖起腳步往外走去。

他口程雖然應承天帝回去殺死倫婉兒,心裏卻是盤算著如何將倫婉兒送到安全的地

方,如何讓孩子生下來。

虎毒不食兒,他雖然心狠手辣,還有人性,還不至毒辣到這個地步。

他一路盤算,總算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卻是怎也想不到倫婉兒已經發現了

他的秘密,已經離開了鏢局。

回到鏢局已經接近黃昏,司馬峰立即將倫婉兒失蹤的消息告訴傅玉書知道。

傅玉書本來懷疑是司馬峰已接到命令暗下殺手,但事實證明,並不是那回事。

在倫婉兒的房中,留下了一封信,那正是李武、江群寫給倫婉兒的告密信,傅玉書

這才知道,在他與燕衝天離開之前,倫婉兒已經知道他的秘密,也才明白,當夜倫婉兒

說話的態度何以會那樣!

隻是除了李武、江群那封信以外,倫婉兒並沒片言隻字留下來。

傅玉書一個人在房中坐下,茫然若有所失。

倫婉兒去了什麽地方他雖然不知道,卻知道這一生隻怕已再無相見之日。

也是黃昏。

獨孤鳳、雲飛揚回無敵門總壇,知道她回來,最高興的當然就是公孫弘,獨孤鳳看

見他卻一點表示也沒有,仍然是那麽冷傲。

再見獨孤鳳帶回來的雲飛揚,公孫弘就更加不悅,卻又不敢說什麽。

不知怎的,雲飛揚他瞧來瞧去,總是瞧不順眼,方待問,獨孤鳳已說出來,道:

“他叫小揚,曾經救過我,你找個人好好地招呼他。”

公孫弘立即道:“我們可是一向都不招呼外人的。”

“外人?”獨孤鳳的小姐脾氣當場發作,道:“我帶回來的怎算得外人,有什麽事

我擔承。”

公孫弘哪裏還敢多說話,垂下頭,那邊一個無敵弟子已趕來報告,門主有請大小姐。

獨孤鳳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動身。

夕陽從西窗透入,獨孤無敵背窗而立,整張臉都藏在陰影中。

獨孤鳳在內堂門外看見,腳步已停下,她心高氣傲,最受不得別人說話,一想到可

能被獨孤無敵痛斥一頓,那還不大感躊躇。

她想了一會,一咬唇,便待離開,獨孤無敵已向她望來,目光卻是那麽祥和。

陽光斜照下,他半白的頭發閃閃生輝,無論怎樣看來,都隻像一個充滿了溫情的人。

目光相接,獨孤鳳不由一呆,無敵實時一笑,卻笑得那麽的落寞。

獨孤鳳硬著頭皮走進去,低叫一聲:“爹──”

“你回來了。”無敵又一笑,道:“外麵好玩嗎?”

“還好。”獨孤鳳的語聲仍然是冷冷的。

“有時往外麵走走也是好的。”

獨孤鳳不作聲,無敵接著問道:“可挨得慣?”

“怎算挨?”獨孤鳳有些不悅,隻道無敵在取笑自己。

無敵卻接道:“你的脾氣與那個人一樣,好──”語聲已變得有些無可奈何。

獨孤鳳立時有些不安的感覺,無敵笑著接道:“爹以後也不會再罵你了。”歎了一

口氣,道:“人大了,一氣就要走!”一頓,又歎了口氣。

獨孤鳳更覺不安,無敵沒有再說什麽,兩人沉默了一會,還是獨孤鳳開口道:“沒

其它事了?”

她的頭卻垂下來,無敵看著她,無可奈何地道:“還在生爹的氣?”

獨孤鳳搖頭,無敵上前去,輕撫著獨孤鳳的頭發,道:“可知道爹一直在牽掛著你

嗎?”

“爹──”獨孤鳳終於忍不住伏倒在無敵的肩頭上,隨即輕咳了幾聲。

無敵聽著一皺眉道:“你受過內傷?”

獨孤鳳領首道:“差不多痊愈了。”

“是誰下的手?”

“峨嵋派那個管中流!”獨孤鳳猶有餘怒。

“又是那小子!”無敵沉下臉道:“總有一天,我要好好地教訓他。”

“這一次幸好那個和尚路過,救了我一命。”

“哪個和尚?”

“他沒有留下法號,不過樣子很奇怪,五短身材,白須繞頰──”獨孤鳳說的其實

是雲飛揚的謊話。

“難道是……”無敵卻若有所思。

“是誰?”獨孤鳳追問。

“他救了你之後又怎樣呢?”無敵反問。

“一聲不發就走了。”

“那應當是了。”無敵搖搖頭,道:“少林寺的空空僧正是你說的那樣子,不過這

禿驢生性好色,絕不會就那麽放過你。”

獨孤鳳嬌靨一紅,無敵接著問道:“後來又怎樣?”

“一個小夥子路過,拿他家傳的丹藥給我服下,一路照顧我回來。”獨孤鳳嬌笑道:

“這個人雖然傻頭傻腦,但心腸可真不錯。”

“你帶他回總壇了?”無敵皺眉。

“他父母雙亡無家可歸,到處流浪,很羨慕我們無敵門,所以我最後決定,還是帶

他回來,也算是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無敵方待說什麽,獨孤鳳話又接上道:“我已經試探過他幾次,武功普通,在醫藥

方麵倒有些心得,最好就安排在蔡大夫那兒──”無敵沉吟,獨孤鳳接著催促道:“爹,

你說好不好?我已經答應他了。”

“既然答應了,那還用問我?”無敵笑道:“依你的意思去做就是,叫他不要偷懶,

說不定,我還會收他做弟子!”

獨孤鳳聽說,也替雲飛揚高興。

雲飛揚現在卻是無趣得很,公孫弘將他帶到大堂,立即就向他盤問。

公孫弘也問那個和尚的特征,問得比無敵還要詳細,雲飛揚回答得並不詳細。

公孫弘越聽越覺得雲飛揚的聲音好象在哪裏聽過,卻又想不起來,繼續問道:“你

是哪兒人?”

雲飛揚一怔,方待胡亂說一個地方,公孫弘已道:“你的語聲我好象在哪兒聽過。”

“哦?”雲飛揚心頭一凜。

公孫弘催促道:“你還沒有回答我是哪兒人……”

語聲未已,獨孤鳳已從外麵走進,高高興興地對雲飛揚道:“我爹安排你到蔡大夫

那兒,還說日後要收你做徒弟,快跟我來……”

雲飛揚立即站起身子,公孫弘亦站起來,道:“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獨孤鳳不悅截口道:“他不是犯人,你問那許多幹什麽?”

公孫弘欲言又止,還是沒有作聲,對於獨孤鳳他顯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畏懼,他目

送兩人出堂外,一肚子的不舒服。

一任他怎樣,卻總是想不起在哪兒聽過雲飛揚的語聲。

蔡大夫又叫蔡華佗,據說醫術實在不錯,醫德卻實在很不好,尤其是好色如命,好

財也如命。

他就是因為好色,開罪了好些正派武林中人,不得已逃入無敵門,要求庇護,獨孤

無敵知道這個人的醫術,也知道無敵門需要這種人,所以並沒有拒絕。

入了無敵門,蔡大夫也收斂了不少,他當然不敢在無敵門之內明目張膽勾搭無敵門

弟子的家眷,對於獨孤鳳,更就是想也不敢多想。

他年紀並不太大,才不過四十歲,當然還想再活下去,所以表麵上一直都規行矩步。

雲飛揚既然是獨孤鳳帶來,他當然不敢怠慢,也不敢要雲飛揚做粗重的工作,隻是

叫雲飛揚負責登記來看病的人的姓名,所開的藥的份量,再還有就是隨他出外購買藥物。

他買一百兩銀子的藥物,最少也有二十兩到了他的手,雲飛揚跟了他之後,也分到

了不少銀兩,那是他害怕雲飛揚是獨孤鳳的人,怎麽也要給雲飛揚一些好處,好使雲飛

揚就是看到什麽,在獨孤鳳麵前也不敢多說什麽話。

雲飛揚也不在乎,他最感興趣的還是那些醫案,無敵門每一個來看病的人,蔡華陀

都有醫案留下,沉曼君既然在無敵門之內,除非從來都沒有病痛,否則也應該有姓名醫

案留下來。

可是他遍查醫案,卻一無發現,姓沉的人雖然不少,並沒有一個沉曼君。

他沒有灰心。繼續留意來看病的人,差不多一個多月,總算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小丫

環。

那個小丫環叫月娥,是前來拿藥的,雲飛揚要替她記錄,反被蔡華佗阻止,也被她

笑說做不懂規矩。

蔡華佗待月娥去後,還叮囑以後月娥再來,要拿多少藥就拿多少,不用記下來。

可是雲飛揚追問,蔡華佗卻不解釋,隻說無敵門的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不要多管

閑事。

雲飛揚雖然口裏答應,心裏卻不是那樣想,不過對於蔡華佗與蘇三這件事,他倒是

真的隻當作沒有看見,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去。

蘇三乃是無敵門護法千麵佛最寵愛的一個姬妾,若是給千麵佛知道,蔡華佗隻怕性

命難保。

蔡華佗也知道千麵佛的厲害,所以總是揀蘇三下山買胭脂水粉的時候跟著下去,找

機會與蘇三在客棧相會。

千麵佛一張臉表情變化多端,尤其在殺人的時候,更是多變化,但都是一臉笑容,

抽冷子突然一下襲擊,死在他笑麵之下的人為數實在不少。

他雖然一肚子壞水,對於女人卻言聽計從,亦不以為他的侍妾會背叛他,蘇三勾搭

蔡華佗,雲飛揚也都知道了,他仍然毫不知情。

蔡華佗也就是看準了千麵佛這個弱點,他當然是盡量小心,誰也不想給知道,若不

是雲飛揚到處都留上心,也不會發現。比起雲飛揚,逍遙穀的無麵人,在打聽消息方麵

更加靈通。

他受命收買無敵門的人做內應,遣派手下在附近小心監視,不但發現蔡華佗與蘇三

的事,還發現雲飛揚已混入無敵門。

但立即采取行動,先在一間客棧捉奸在就是,要蔡華佗、蘇三二人寫下了一封信,

自承罪狀,蓋上手印,藉以要脅蔡華佗做逍遙穀的內應,接著從蔡華佗的口中探得雲飛

揚如何得以投身無敵門,卻沒有對蔡華佗說出雲飛揚的來曆。

至於雲飛揚混入無敵門的動機,他當然很感興趣,亦沒有向蔡華佗打聽,更不想妄

動雲飛揚,隻是立即飛鴿傳書,將這個消息分送逍遙穀、武當山。

雲飛揚方麵,卻是一點也不知道危機已迫近。

另一方麵,公孫弘也開始在監視雲飛揚,他始終覺得,雲飛揚的聲音在哪裏聽過。

公孫弘懷疑雲飛揚卻是早已在意,他隻有步步為營,盡量避免與公孫弘見麵,對於

公孫弘回答的問題就更是萬分小心。

這些日子下來,公孫弘都一無所得,可是並沒有就此罷休!

幸好他的時間也並不太多,他還得找機會親近獨孤鳳,還得陪同獨孤鳳研究如何破

解武當派那個北鬥七星陣。

負責布陣的當然又是無敵門的弟子,他們所布的北鬥七星陣當然困不住獨孤鳳、公

孫弘二人,公孫弘日月輪處處留情,獨孤鳳鴛鴦刀卻是不管那許多,所以每一天總有十

來人負傷去找蔡華佗,害得蔡華佗整天忙得不休,也幸好這種傷還不太難應付,雲飛揚

人又聰明,一學就懂,蔡華佗這才騰出身來。

雲飛揚人本善良,並不以為苦,也不理會那許多,誰負傷走來,都一視同仁,卻不

知道獨孤鳳認為這些人布陣不力,要他們吃些苦頭,不許別人來救護。

那些無敵門的弟子也知道雲飛揚一片好心,間或亦有勸阻,雲飛揚卻不管那許多,

救人要緊,這終於落在公孫弘眼中。

公孫弘看見大喜,立即著人去通知獨孤鳳,他與獨孤鳳青梅竹馬,當然清楚知道獨

孤鳳是怎樣的性子,隻望獨孤鳳生氣起來,一刀將雲飛揚刺殺在刀下!

連他也奇怪,為什麽自己對雲飛揚竟然會那麽討厭。

獨孤鳳接到報告,果然怒氣衝衝地趕來,公孫弘遠遠看見,由心裏笑出來,可是獨

孤鳳來到麵前,他立即又換上一臉肅穆之色。

獨孤鳳第一句就問道:“小揚真是在替那些人敷藥。”

公孫弘一麵點頭,一麵道:“我早就說過,這小子根本就不將你放在眼內。”

獨孤鳳悶哼一聲,振聲道:“小揚,你給我出來!”

堂內傳出雲飛揚的聲音,卻應道:“我在替受傷的弟子敷藥,沒空閑。”

獨孤鳳一聽勃然大怒,道:“我命令你立刻滾出來!”

雲飛揚沒有作聲,獨孤鳳等了一會,便待闖進去,門開處,雲飛揚已無可奈何地走

出來,獨孤鳳盯著他,又一聲悶哼道:“你好大的膽子。”

雲飛揚垂下頭。

“跟我來!”獨孤鳳轉身往外走,雲飛揚隻有跟著。

公孫弘看在眼內,一臉得色,遠遠亦跟了上去。

出了那個院落,獨孤鳳仍然是一臉怒意,雲飛揚也一直垂著頭不作聲。

獨孤鳳一抬手,折了一簇花,反手擲在地上,終於開口道:“無敵門中從來沒有人

敢違抗我的命令,你是第一個。”

雲飛揚頭重得更低,獨孤鳳道:“你是我引進無敵門的,現在你竟然鬥膽公開反叛

我。”

雲飛揚低聲下氣地道:“我是看見他們痛得要命,不忍心……”

“他們痛與你何幹,又不是你痛。”

“我明白,他們所以受傷不得敷藥,是因為你認為他們不盡力。”

“你明白最好。”獨孤鳳霍地停步。

“恕我鬥膽直說,他們若是盡力,萬一錯手反將你刺傷,那就死定了,而你隻要一

個收勢不住,他們又是死路一條……”

“這些人全都是膿包,死不足惜。”

“錯了,若是沒有他們,無敵門未必會有今天的成就,再說,你這樣動不動就殺人,

還有誰敢接近你,到你有危險的時候,又還有誰來救你?”

獨孤鳳冷笑道:“這是無敵門的規矩,接到命令而不盡力……”

雲飛揚截口道:“規矩是人定的,怎會不能夠變通?人我是救定了,充其量救人之

後,你一刀將我殺掉。”

“你──你……”獨孤鳳狠狠地瞪著雲飛揚。

“我救他們其實還有一個目的,都是為了你好。”

“你又在胡說什麽?”

“他們很多時與你在一起,若是懷恨在心,所謂明槍易擋,暗箭難防……”

“他們敢。”

“也許是不敢,但一旦有事,一定不會理會你死活。”

“我才不要他們理會呢。”

“無論如何,我這樣做對你都隻是有利而無害,我這是關心你……”雲飛揚歎了一

口氣。

“為什麽你這樣關心我?”獨孤鳳奇怪。

“我也不明白。”雲飛揚確實是不明白。

獨孤鳳沉默了下來,雲飛揚看著她,又道:“還有,再這樣下去,蔡大夫與我遲早

都得累死,萬一用錯藥,弄出了人命,蔡大夫與我的聲譽難保就一落千丈……”

獨孤鳳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道:“算你懂得說話,但你小心,總有一天,

我連你也砍傷,到時倒要看看你如何替自己敷藥。”

語聲一落,轉身就走,雲飛揚目送她遠去,怔在那裏。

那邊公孫弘也怔住,他就是再愚蠢,到現在也應該看出獨孤鳳對雲飛揚特別有好感

了。

他怔在那裏好一會,終於轉身舉步,剎那間,他眼中射出了森寒的光芒,看樣子顯

然又有些打算。

雲飛揚沒有留意公孫弘的存在。

回到藥堂,另一個無敵門的弟子已經在等著,看見他進來,就嚷道:“快給我看看!”

他拉起袖子,伸出老大的手臂,雲飛揚一看,並沒有看出什麽,再看,那個弟子已

大叫道:“你這是幹什麽的,我手臂挨了幾棍,筋骨都快要斷了,你還什麽表示也沒有。”

雲飛揚忙走過去接住那個弟子的手臂,那個弟子立時又嚷起來道:“你這麽用力,

是存心要我變成殘廢,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曹豹是什麽人。”

雲飛揚壓根兒就沒有用力,給罵得怔在那裏,曹豹接著罵道:“我要你的命!”

那隻筋骨都快斷的手一翻,軌拉出一柄刀來,旋即直起身子,揮刀追斬雲飛揚。

那隻手運刀如飛,哪裏還有絲毫傷痛的樣子,雲飛揚也是聰明人,立時知道是怎麽

回事,雙手抱頭,急急奔了出來。

他閃避得看來也很狼狽,連滾帶爬的,好容易閃開曹豹的三十六刀亂斬。

曹豹窮追不舍,追著雲飛揚,揮刀亂劈。

雲飛揚一路大叫停手,大叫救命,跌跌撞撞地向後茶園那邊奔去。

花徑假山後人影一閃,公孫弘現身出來,他盯著雲飛揚,一臉的疑惑之色,從雲飛

揚閃避的動作看來,完全不像會武功的樣子。

他仍然追了上去,看準機會,突然一揚手,一把飛刀疾射雲飛揚的右胸。

雲飛揚剎那間正倒退著閃避,跌跌撞撞,那把飛刀眼看就要打在他的右胸上,他的

身形卻恰好及時一偏,飛刀立時變了部位,封在他的右肋下!

他連人帶刀立時倒了下去,曹豹不由得一呆,收住了勢子,哪知道雲飛揚立刻又爬

起身來,飛刀卻留在地上。

公孫弘方自暗呼不好,傷了雲飛揚不知道如何向獨孤鳳交待,看見他爬起身子,反

而怔住,那邊曹豹大吼一聲,又揮刀向雲飛揚砍去!

雲飛揚倉皇轉身,又往前奔,他看來就像是已嚇得意亂心慌,步伐猶如醉酒般,好

幾次要跌倒,但結果又穩住了身形,曹豹的刀幾次斬在他身上,但始終差那少許落空。

他追著雲飛揚,穿過了兩重院落,終於迫近去,把握機會,大吼一聲,一刀斬了下

去。

這一刀眼看就要將雲飛揚斬開兩半,突然橫來一刀,將那一刀架住。

橫來的是一把狹長而精巧的刀,一見這把刀,曹豹的心便涼了半截。

刀現人現,正是獨孤鳳,她尚未開口,曹豹已跪了下去,道:“大小姐……”

獨孤鳳麵色一沉,叱道:“你這是幹什麽?”

雲飛揚插口道:“這個人不知為了什麽,一定要殺我,由藥堂一路追殺我到這裏!”

獨孤鳳“哦”了一聲,目注曹豹道:“我看你一定是奸細……”

曹豹大吃一驚,慌忙分辯道:“我不是奸細,這不關我的事。”

下麵的話尚未接上,公孫弘已從一旁竄出,大喝一聲道:“住口……”

曹豹一見公孫弘,喜形於色,道:“公孫堂主,你……”

“我叫你住口!”公孫弘冷然截道。

獨孤鳳目光一轉,道:“師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公孫弘道:“這小子方才喝多了幾杯,失去常性。”

雲飛揚插口道:“他哪裏有……”

公孫弘又截口道:“這裏哪輪到你來說話。”

雲飛揚慌忙住口,獨孤鳳不知道那許多,隻顧斥責道:“大師兄,你怎能如此縱容

下屬,借酒行凶,依門規……”

公孫弘道:“回去找一定會好好地處罰他!”一手抓住曹豹的衣領。

曹豹嚷起來道:“大師兄,千萬不要……不要……”

公孫弘斷喝道:“你還多說話,我先將你的舌頭割下來!”也不再多說什麽,拉著

曹豹就走。

獨孤鳳不由自主地伸手將雲飛揚扶起來,雲飛揚受寵若驚,忙謝道:“多謝大小姐

救命之恩。”

獨孤鳳冷笑一聲,放開手道:“我方在後悔。”

雲飛揚一怔道:“後悔?”

“我不是說過,要看你怎樣替自己醫傷敷藥的嗎?”

雲飛揚隻有苦笑,獨孤鳳接道:“不是說,你也有幾下子的嗎?”

雲飛揚苦笑道:“若是真的有幾下子,又怎會落到這個地步。”

獨孤鳳心念一動,道:“爹說過收你做徒弟,回頭我去問問他要等到什麽時候,練

好了武功,就不怕別人欺負你了。”

雲飛揚隻有點頭。

獨孤鳳一直將他送回藥堂,正遇那個丫環月娥來拿藥,獨孤鳳立即將月娥拉到一旁,

也不知月娥對她說了什麽,到月娥離開,獨孤鳳竟然眼淚盈眶。

雲飛揚看在眼內,實在是奇怪至極,獨孤鳳是怎樣的脾氣,他實在清楚得很,到現

在為止,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獨孤鳳變得這樣。

獨孤鳳看著月娥走遠,仍呆在那裏,眼淚始終都沒有滴下,雲飛揚走近她,試探問

道:“是月娥令你生氣了?”

獨孤鳳不覺應道:“沒有這種事!”

“哦?”雲飛揚接道:“她是這兒最奇怪的一個,話說是一個丫環,卻連蔡大夫也

避忌三分,她就是要什麽藥,也不敢多問,甚至不敢將她的姓名留下。”

獨孤鳳悶哼一聲,道:“你知道什麽?”

“那小姐一定清楚的了。”

獨孤鳳冷笑道:“這些事你還是不要多問的好,以你的身份,在無敵門中,知道得

越少命就越長。”

雲飛揚連連點頭,忽有所感地歎了一口氣,道:“我的確是應該少說話,多做事,

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才可以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獨孤鳳微喟道:“你父母是什麽時候死的?”

雲飛揚道:“什麽時候也是一樣,總之,我是想盡一份孝心也不能夠。”

“哦?”獨孤鳳又沉默了。

“大小姐當然要比我幸福得多。”

“這你又錯了。”獨孤鳳苦笑。

雲飛揚奇怪地望著獨孤鳳,獨孤鳳一聲歎息,道:“在無敵門中,所有人都隻知道

奉承我、害怕我,沒有人敢對我說真話,也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

一頓,她又道:“我不是你想象的那麽幸福。”

雲飛揚半信半疑地道:“門主不是對你很好嗎?”

“其實他從沒有認真照料過我。”

“那你娘……”

“她被我爹關起來,要見她一麵,還真不容易。”

“怎會這樣的?”

獨孤鳳又一聲歎息,欲言又止,雲飛揚追問道:“她現在在什麽地方?”

“龍鳳閣。”獨孤鳳一頓,道:“那兒禁衛森嚴,當真是妄入者死,非同兒戲。”

雲飛揚心念一動,道:“是了,你娘是姓什麽?”

“她叫沉曼君──”獨孤鳳語聲一頓,反問道:“你問來幹什麽?”

雲飛揚如夢初醒,道:“沒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

他進入無敵門以來,明查暗訪,始終都找不到絲毫的線索,現在反而從獨孤鳳的口

中知道了沉曼君的下落。

沉曼君竟然是獨孤無敵的妻子,更令他意外。

獨孤鳳接道:“那個月娥就是我娘的侍婢,平日我隻能從她那兒知道一些兒我娘的

近況。”

雲飛揚忍不住問道:“你爹為什麽要這樣做?”

獨孤鳳搖頭道:“爹不肯說,甚至不許我提及娘的事情,娘也是藏在心中。”

雲飛揚道:“有沒有埋怨你爹?”

“沒有,娘看來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人,這是我最奇怪的地方。”

“會不會是你娘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爹的事情……”

“胡說──”這兩個字出口,獨孤鳳就沉默了下去,其實,她一直也是這樣懷疑。

雲飛揚鑒貌辨色,沒有再說什麽,呆望著獨孤鳳。

沉默了好一會,獨孤鳳才恢複本來,看了雲飛揚一眼,道:“我這就去跟爹說,你

留在這裏不要離開,等我的消息。”

也不待雲飛揚回答,轉身離開。

同一時間,公孫弘出現在千麵佛居住的院落中。

千麵佛正在樹下喝酒,卻才是開始,並沒有醉意,一看見公孫弘走來,喜出望外,

大笑道:“我正少個酒伴,你來得正好。”

公孫弘搖頭道:“我是有事,想請教佛兄。”

“有什麽事喝完酒再說。”千麵佛一隻酒杯遞了過去。

公孫弘將杯子推開,道:“這件事是很要緊的,佛兄暫時將杯放下。”

“哦?”千麵佛有些詫異,道:“到底什麽事?”

“以我所知,佛兄對於各門各派的身法都甚有研究。”

“別給我灌迷湯,自家人,有話直說就是。”

“我是想知道,在閃避的身法中,有沒有一種跌跌撞撞,樣子像醉酒,又像隨時要

跌倒的身法?”

“你這樣隻是口說,我如何明白?”千麵佛沉吟著道:“你若是記得,還是做一次

給我看看。”

公孫弘一聲“好”,就記憶所及,將雲飛揚閃避曹豹的長刀亂斬,及閃避自己飛刀

一擊的姿勢施展出來。

千麵佛越看神色越凝重,到公孫弘停下,沉聲道:“這隻怕就是病維摩步。”

公孫弘追問道:“大師,你是說什麽步?”

“病維摩步。”千麵佛沉吟著道:“那本是取意天女仙花,維摩不染,是少林派七

十種絕技之一,卻早已失散,一直到三十年前,才再在武當派出現,已成了武當的不傳

之秘。”

公孫弘“哦”了一聲,一個念頭就像是閃電一樣在腦海中掠過,道:“原來就是當

日在武當山下擊敗管中流,救了我們的那個黑衣蒙麵人!”

千麵佛奇怪道:“你在說哪一個?”

“小揚!”公孫弘雙手緊握著拳。

千麵佛又是一愕,道:“你說小揚懂得病維摩步?”

公孫弘自顧嘟嚷道:“難怪聲音好象在哪裏聽過,這小子──”他怒氣衝衝地轉身

奔出。

“你要去哪兒?”千麵佛急亦追出。

“去見師父!”公孫弘語聲未了,人已翻過院子那道高牆。

獨孤無敵也在喝著酒,喝得並不多,倒是捏著酒杯的時間多,在他的麵前放著一封

信。

獨孤鳳奪門而入,他才將那封信一折,隨將酒杯放下,笑道:“鳳兒,你來得正好。”

獨孤鳳順口問道:“什麽事?”

“那個小揚,你找他到大堂見我。”

“爹是要收他做徒弟?”獨孤鳳喜出望外,道:“我趕來正是要問爹什麽時候才教

他武功?”

說著轉身又奔了出去,獨孤無敵隻是笑,將信拿起再一折,放入懷中,然後站起身

子。

大堂是獨孤無敵平日會見客人,與下屬商議大事的地方,他也是在這個地方宣布收

公孫弘為徒弟的。

除了公孫弘之外。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收過第二個徒弟,所以獨孤鳳也有些意外,

隻恐無敵反悔,忙將雲飛揚找來,也所以,無敵才坐下不久,獨孤鳳就帶著雲飛揚到了。

入無敵門以來,這還是雲飛揚第一次麵對獨孤無敵,自難免有些緊張。

他實在完全沒有意思拜獨孤無敵為師,所以混入無敵門,也隻是為了要找沉曼君。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不由他不擔心起來,擔心不知道如何了結。

獨孤無敵仍然是一臉笑容,雲飛揚反倒手足無措。

“他就是小揚了。”獨孤鳳忙推雲飛揚一把,道:“還不快叫門主。”

“門主萬福──”雲飛揚隻有將獨孤鳳方才在路上救他的禮儀照搬出來。

“好。”無敵目光垂下,道:“聽說你救過鳳兒一命?”

“那也是托門主的鴻福。”

“說得好。”無敵笑問道:“你要學無敵門的武功目的何在?”

“小人自小被別人欺負,希望能夠學到一招半式,在別人麵前也抬得起頭。”

“有誌氣。”無敵目光一轉,道:“鳳兒要我收你做徒弟……”

話口未完,一個語聲突然傳來,道:“師父,這個人萬萬收不得。”

公孫弘應聲奔馬一樣奔進,獨孤鳳一見,怒氣又湧上心頭,道:“師兄,你又來搗

蛋。”

公孫弘腳步一頓,振聲道:“這個人是內奸,他其實身懷絕技。”

雲飛揚一怔,獨孤鳳立即叱道:“胡說!”

“師妹,你可知道他就是當日在武當山下打退管中流的那個蒙麵人?”公孫弘戟指

雲飛揚。

雲飛揚傻了眼,獨孤鳳雖然奇怪公孫弘這樣說,仍然叱道:“你就是隻懂得胡說八

道,他一點武功也沒有,方才險些就給你的人亂刀砍殺。”

公孫弘訥訥道:“他……方才……”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那個拿刀的是受了你的指使,因為你是大師兄,小揚又沒有

受傷,才沒有與你計較,你還來……”

“師妹,我是說真的。”公孫弘滿麵通紅,道:“他真的就是那個蒙麵人,你難道

沒有發覺他的聲音是那麽相似?”

獨孤鳳一呆,顯然到現在才想起這件事。

公孫弘接道:“方才我叫曹豹追斬他,就是為了要將他的武功迫出來。”

“可是他隻有逃命的份兒……”

“那是做給我們看的,其實他那樣跌跌撞撞,就是在施展病維摩步,所以曹豹雖然

有一身武功,始終傷不到他分毫。”

獨孤鳳看看雲飛揚,沉吟起來,公孫弘轉對獨孤無敵道:“師父,病維摩步是武當

派的不傳之秘,千麵佛對我說得很清楚。”

無敵淡笑道:“你以為師父不知道有這種步法?”

公孫弘搖頭,戟指雲飛揚道:“這個人一定是武當派來臥底的。”

“你知道多少?”無敵隻是笑。

公孫弘又一呆,道:“難道師父……”

“我早就知道了。”無敵雙掌突然一拍,那兩邊鐵門應聲“隆”地關起來,雲飛揚

回頭一瞥,麵色一變。

獨孤鳳亦自變色,喊道:“爹──”

“你站過一旁。”無敵接著將收在懷中那封信抽出,道:“弘兒,你給我讀一讀這

封信。”手一揚,那封信猶如鐵片般飛出!

公孫弘接在手中,立即朗誦道:“武當掌門頑石字示無敵門門主獨孤無敵座下,武

當不幸,先代掌門為叛徒所算,鶴駕西歸,服喪期間,大動刀兵,難免武林同道非議,

謹請將決戰之期延至半年之後,門主固明理之人,當無拒絕之理──”獨孤無敵笑笑道:

“這是一個好借口,總不能夠說武當派的人怕死。”

公孫弘接誦道:“至於殺師叛徒雲飛揚,據悉已易名小揚,混入貴門藥堂之內,不

知是另有所謀還是本就貴門中人,懇請從促將此人交出,以正視聽……”

雲飛揚聽到這裏,心頭怦然震動,奇怪至極,嘟嚷道:“傅大哥怎會知道?”

無敵笑著問道:“你就是雲飛揚?”

雲飛揚目一抬,一咬牙,道:“不錯。”

“武當派的人說你殺了青鬆,你怎樣說?”

“我沒有!”

“那到底誰是你的師父?青鬆還是燕衝天?”無敵目光如炬。

雲飛揚不由心頭一震,對於無敵判斷的準確實在佩服到五體投地,他卻是怎地想不

出無敵怎會看得這麽透徹。

他沒有作聲,無敵也沒有追問,笑著接道:“我卻是怎麽也想不出你混進無敵門有

什麽作用。”

公孫弘插口道:“師父,我看他定是要查探你練功的秘密,看如何對付你。”

獨孤無敵淡然道:“說不定。”

“那就更不能放過他,幹脆將他殺掉!”公孫弘日月輪一翻,也不待無敵答複,大

喝一聲,疾衝了過去。

雲飛揚看著他衝來,苦笑了一下,公孫弘人到輪到,交錯切向雲飛揚胸膛。

雲飛揚轉望獨孤鳳,獨孤鳳卻偏過頭去,他長歎一聲,身形展開,鬼魅般地一閃再

閃,公孫弘的日月輪便切空。

“狐狸終於露出了尾巴了。”公孫弘大笑,日月輪上下飛舞,連連攻向雲飛揚。

獨孤無敵並沒有製止,隻是靜靜在原位觀看。

雲飛揚倒踩七星,在日月輪中穿插,連閃公孫弘七七四十九招,突然一長身,右掌

毒蛇般穿入,怕在公孫弘肩頭上。

“叭”的一聲,公孫弘被擊得倒退出半丈,一張臉陡然紅到脖子裏去,正待再衝上,

獨孤鳳已衝上前,鴛鴦刀出鞘,一指雲飛揚道:“小揚,雲飛揚,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一

個卑鄙小人,欺騙我,利用我混進無敵門!”

她的眼中孕滿了淚水,雲飛揚看在眼內,既歉疚,又難過,歎息道:“我是另有苦

衷的……”

“不必多說,看刀!”獨孤鳳刀未出,眼淚已經流下。

她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對人推心置腹,哪知道,雲飛揚卻是在利用她,叫她怎能

不傷心流淚。

雲飛揚心頭更淒蒼。

獨孤鳳雙刀終於削出,雲飛揚隻是閃避,沒有還手,一臉的無可奈何。

獨孤鳳雙刀雖快,一百零八刀下來,還是奈何不了雲飛揚,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雲飛

揚是在忍讓,繼續攻上前去。

無敵看著突喝一聲,道:“住手!”

獨孤鳳雙刀一挫,道:“爹──”

無敵揮手道:“你難道還未看出他一直在相讓,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獨孤鳳怒極、恨極,雙刀往地上一拋,退到那邊牆壁下,忿忿地坐下。

無敵轉向雲飛揚道:“好身手。”

雲飛揚看看獨孤鳳,沒有作聲,無敵接道;“我給你一盞茶的時候歇息,免得一會

說我們以車輪戰,勝之不武。”

“獨孤門主不愧是獨孤門主。”雲飛揚淡笑道:“我不必歇息,你隻管出手。”

無敵大笑道:“以我的身份,即使打敗你,江湖上的朋友,也隻會說我是以大壓小。”

公孫弘立即嚷道:“師父,你怎也要教訓他一頓。”

無敵冷然截口道:“為師自有分寸。”轉向雲飛揚道:“好,我就與你過十招,若

是你接得下,隨便離開,這件事亦就此作罷了。”

雲飛揚一怔,道:“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無敵接著喝道:“弘兒,與我數!”

公孫弘應聲大喝一聲道:“一──”

無敵身子立即離椅飛出,大鵰一樣,淩空向雲飛揚撲下!

雲飛揚雙掌一挫,疾迎了上去,“啪啪”兩聲,與無敵相對一掌。

無敵身形一偏,斜裏落下,穩如泰山,雲飛揚亦隻是倒退半步,青石階磚上卻多了

兩個寸許深的腳印。

“果然是一塊練武的材料。”無敵目光一落,道:“小心了!”身形急進,再拍兩

掌。

雲飛揚身形飛閃,手一探,已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支紅纓槍,獨孤無敵那身形一轉,

亦將放在椅旁的龍頭拐杖取過!

雲飛揚人槍急射,一刺十三槍,搶槍都是獨孤無敵的咽喉!

“好,鎖喉槍!”無敵哈哈大笑,龍頭杖飛舞,接十三槍,還一枚,正擊在槍杆之

上,將那支槍杆斷為兩截!

雲飛揚棄槍取棍,再取刀,然後劍,再配合“飛雲縱”飛靈變幻的身法。

無敵從容應付,將雲飛揚的兵器一一擊飛、挑飛、震飛!

到公孫弘的“九”字出口,雲飛揚劍亦脫手,但身上並無任何的損傷。

公孫弘、獨孤鳳隻看得目瞪口呆,其它無敵門的弟子就更加不用說了。

雲飛揚劍脫手,雙掌護身,一麵運起霹靂掌勁,一麵道:“還有一招!”

無敵麵寒如水,道:“我知道。”龍頭杖往身旁地上一插。

他的臉上已沒有笑意,神色凝重,雲飛揚武功的高強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接道:

“武當派的六絕想不到你已經練到這個地步,難得!”

雲飛揚道:“門主的滅絕神功尚未請教!”

無敵冷笑道:“第七絕的天蠶功你也練成了?”

雲飛揚脫口道:“沒有。”

無敵大笑道:“這你就敢接我的滅絕神功?”

雲飛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請指教!”

無敵的衣衫陡然無風自動,隨即鼓起來,公孫弘一聲“十”字出口,無敵人就怒龍

一樣飛騰在半空,赤紅的雙掌疾擊前去!

掌風呼嘯,雲飛揚剎那間已被籠罩在掌風下,初生牛犢不畏虎,而此前單打獨鬥,

也還沒有人是他的對手,隻道滅絕神功縱然厲害,拚盡全力應該可以接下來,所以並沒

有閃避,雙掌一翻,疾迎了上去。

獨孤鳳那邊看見,整個人立時緊張起來,她盡管生氣,這時候仍然替雲飛揚擔上了

心。

剎那間四掌相接,“噗”的一聲異響,雲飛揚疾飛了出去,“砰”地撞在鐵門上。

他貼地打了兩個滾,以手支地,又站了起來,那張臉已紅如嗜血,整個身子不停地

在顫抖。

誰都看得出他已經被無敵的內功震傷,公孫弘日月輪一揚,立即奔前,一麵大喝道:

“讓我結果他!”

獨孤鳳那邊迅速竄出,攔在雲飛揚麵前,接著呼道:“爹──”

無敵身形著地,吐了一口氣,又穩如泰山,應聲道:“你要我放過他?”

獨孤鳳點頭道:“無論如何,他總算救過我兩次。”

公孫弘道:“師妹……”

獨孤鳳冷笑道:“在武當山下若不是他你已經死在管中流的劍下,難道你忘記了。”

公孫弘怔在那裏,無敵點頭道:“不錯,做人要感恩圖報,不能夠忘恩負義。”

連無敵也這樣說,公孫弘就更不敢作聲了,接著揮手道:“好,雲飛揚,你走!”

一拍掌。

雲飛揚一聲不發,轉身,鐵門同一時大開,他一步跨出,身子猛一栽,眼看就要跌

倒,但最後還是站立起來,拖著腳步,往外走去。

獨孤鳳待要前往,卻給無敵一把拉住,公孫弘想了一會,道:“師父,這個人現在

武功已經這樣,留不得。”

他又待追殺前去,無敵卻喝住道:“我說放他走就放他走!”

公孫弘不敢追,接道:“為什麽不殺……”

無敵道:“被我的滅絕神功重傷,仍然能夠挺起胸膛走路的人並不多,這個雲飛揚

可以說是一條硬漢,我喜歡這種有骨氣的硬漢。”

他接著一聲歎息,道:“在收徒弟這方麵,無敵門到底還是比不上武當派。”

公孫弘一張臉不由紅到了脖子。

無敵又歎息,道:“可惜──”

獨孤鳳忍不住追問道:“爹,可惜什麽?”

無敵慨歎道:“他硬接我雙掌,經脈已盡散,縱然保得住性命,以後也是一個廢人,

一個沒有武功的廢人,亦不足為患,又何必趕盡殺絕?”

公孫弘聽到這時,才有了笑容,獨孤鳳的麵色卻蒼白起來。

雲飛揚走得並不快,但終於走出了無敵門。

那道大門方在後麵關上,他已經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鮮血噴出,跪倒地上!

他的麵色剎那間竟變得猶如金紙一樣,黃豆一樣的汗珠從額上滾滾流下來,一臉的

痛苦之色,他的五髒六腑此時亦猶如刀割一樣。

掙紮著他從懷中取出了侏儒三尺送給他的那瓶丹藥,倒出了幾顆,咽了下去。

調息了一會,他才再舉步,倒下又站起,踉蹌著往山下走去。

平日半個時辰就可以到的市鎮,雲飛揚差不多用了兩個時辰才走到。

黃昏已逝,他扶著人家的牆壁,好容易找到了一間客棧,雖然一身汙泥,他身上到

底還帶著銀兩,總算租到了一個房間,那個店小二替他打點好一切,才走出房間,雲飛

揚已支持不住,倒在**。

到第二天早上店小二再拍門,卻沒有人回答,推門進去,隻見雲飛揚倒在地上,口

吐鮮血,氣息微弱。

店老板聽說趕到,大吃一驚,隻怕人死在店裏會引起麻煩,到夜間,暗地吩咐幾個

店小二以席子將雲飛揚卷起來,抬到荒僻的巷子裏放下。

雲飛揚一直都沒有醒來。

那的確是一條荒僻的巷子,兩旁都是廢棄的屋子,雲飛揚倒在那裏,若是不醒過來,

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

雨也就在這時候落下。

風不急,雨也並不大,打濕了巷子凹凸不平的地麵,也打濕了那塊席子。

淒風苦雨下,雲飛揚終於醒轉,他恢複意識,已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掙紮著從席子裏爬出來,掙紮著爬向巷外,所憑的就隻是一口求生的勇氣。

那麽多的事情尚未了斷,他實在不甘心就此撒手塵世。

巷子並不長,他爬到巷口的時候,卻已是半炷香的時間之後,他就扶著牆壁坐起來。

一騎正從巷外奔過,怒馬鮮衣,竟然是峨嵋派的管中流。

雲飛揚看不真切,管中流也沒有在意,疾馳了過去。

馬蹄濺起的泥濘飛射到雲飛揚的臉上,雲飛揚沒有在乎,也不能在乎。

他扶著牆壁站起身子,扶著牆壁往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見了燈光。

那是一戶人家的正門,燈籠高懸,四個仆人正在奉主人的命令在門前施飯施粥,來

領粥飯的有附近的乞丐,還有附近的窮苦人家。

施粥施飯是善事,那戶人主人當然是善良仁翁,來領粥飯的人也很多,但終於一一

離開。

那四個仆人方待收拾好餘下的粥飯,就看見雲飛揚扶著牆壁,踉蹌走過來。

雲飛揚也的確是嗅著飯香走向這邊的,他昏迷了那麽久,又淋了雨水,當真是饑寒

交迫。

他已是在半昏迷的狀態中,所看見的東西都是朦朦朧朧的,聽也聽得不清楚。

他隱隱約約聽到那四個仆人在呼喚他走過去拿粥吃,可是他的手才離開牆壁,身子

便倒下,又昏迷過去。

那四個仆人一見,慌忙走上前去,七手八腳將雲飛揚扶起來。

雲飛揚毫無反應,但一探鼻子,仍然未氣絕。

“還有氣──”一個仆人叫起來。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壞人,莫不是遇上了強盜,給弄成這樣?”

“反正老爺整天都想著如何去做好事,我們就扶他進去,再叫老爺找個大夫給他看

一看。”

四個仆人紛嚷著將雲飛揚扶了進去。

燈籠上老大的一個“呂”字,橫匾上為的也是“呂府”,從外表看來,那應該是一

戶官宦人家。

三個時辰之後,雲飛揚才再次醒轉,侏儒三尺給他的藥這時亦已經發揮功效,他雖

然感覺氣虛體弱,精神已恢複不少。

他的麵色仍猶如白紙一樣,血汙卻已被洗去,衣衫亦換過,臥在一個房間的**,

一個須發俱白的老人站在床前,正在看著他。

老人的旁邊侍候著兩個仆人,看見雲飛揚張開眼,其中一個就嚷道:“醒來了。”

雲飛揚看看周圍,再看看自己,已明白是怎麽回事,翻身便待拜倒,肺腑卻一陣刺

痛,老人一見忙伸手按住,道:“你重傷未愈,不宜妄動。”

他的語氣威嚴,神態卻是慈祥得很,雲飛揚喘了幾口氣,道:“這兒是……”

一個仆人道:“是呂府,昨夜你在門前昏倒,幸虧給我們發現。”

另一個仆人接口道:“這就是我家主人……”

雲飛揚目光轉向老人,啞聲道:“多謝呂老爺相救……”

老人揮手道:“不必多禮。”一頓,接著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遇上

了強盜。”

雲飛揚無言點頭。

“那些強盜也未免太猖獗了。”老人又道:“聽公子口音,不是這附近人氏吧?”

“在下原籍蘇州。”

“那是好地方,我有一個老朋友也是那兒人氏,學問還在我之上。”

雲飛揚苦笑道:“在下自小離家,恐怕不認識老爺的那位老朋友。”

老人點頭道:“他淡薄功名,退隱後就更不問世事,你不認識他也不足為怪。”

“尚未請教老爺大名,日後也好得以報答。”

“這是小事,你千萬不要記掛在心上。”老人微笑。

一個仆人接口道:“我家老爺是前任兵部尚書,心地向來都是很好的……”

老人輕喝道:“少開口。”

雲飛揚麵露疑惑之色,忽問道:“未悉老爺是否就是呂望呂大人?”

老人一怔,道:“你怎會知道老夫的名字。”

“晚輩外公姓雲,雙名海天。”

老人又一怔,喜出望外地道:“你外公竟就是老夫那個老朋友,太好了。”一頓,

接著問道:“他現在怎樣?是否還是當年那樣閑著喜歡喝幾杯?”

雲飛揚麵容一黯,道:“晚輩外公已去世多時了。”

呂望歎息道:“他的身子以老夫所知一直都很不錯,人又豁達,想不到竟然先老夫

而去。”

雲飛揚垂下頭,呂望手按雲飛揚肩膀,道:“你也不用難過,生老病死,人所不免,

就留在老夫這兒,先養好傷勢再說。”

雲飛揚方待拜謝,呂望已又道:“老夫與你外公情同手足,你也就千萬不要客氣,

就當這裏是自己的家好了。”想了想,失笑道:“老夫也是老昏了,到現在還不知道賢

侄怎樣稱呼。”

“晚輩雲飛揚……”

“哦,賢侄也姓雲……”

“晚輩從母姓。”雲飛揚苦笑。

呂望鑒貌辨色,知道其中必有苦衷,並沒有追問下去,轉身吩咐下人,道:“阿福

快趕去請上官大夫到來,阿昌──”呂望接著吩咐收拾東廂書房,給雲飛揚居住,他退

隱之前,身居高位,難免也會做一些不太對得住良心的事情,年逾花甲膝下猶虛,總以

為就是報應,所以退隱之後,樂善好施,希望積些陰德,就是沒有那重關係,也一樣會

收留雲飛揚,給他地方休養,現在知道是故人之後,當然更是愛護有加了。

。雲飛揚也就在呂家住下來,這時候他已經發覺經脈盡斷,真氣不能夠提聚,四肢

軟弱無力,一身武功再也不能夠施展。

這在他來說,是一個很沉重的打擊,可是他雖然難過,並未因此而失去生念。

隻是這種生活雖然舒適,與他在武當山做雜役不可同日而語,在他卻過得並不快樂。

馬停在客棧門前,管中流滾鞍躍下,自有店小二上前來。

那正是雲飛揚投宿的客棧,管中流當然並不是去找雲飛揚,對於這個人他雖然刻骨

銘心,卻沒有刻意去打探雲飛揚的下落。因為這還不是時候,他敗在雲飛揚劍下兩次,

已實在足夠了。

他也不是無意經過,是有目的而來,目的卻不是這個鎮,乃是赤砂坪。

“往赤砂坪怎樣走?”才坐下,管中流就忙向店小二打聽。

“由這裏西行約莫二十裏。”店小二的神態有些異樣,隻因為赤砂坪寸草不生,周

圍十裏,全無人煙。

管中流也沒有再問什麽。

接連經過幾次的挫折,他已經改變了很多,最低限度在吃東西那方麵已很隨便,不

再像以前那樣,先要七寶、六安將椅桌拭抹幹淨,然後搬出自己那一套名貴的餐具來。

這種改變在他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也隻有這樣他才能適應眼前環境。

赤砂坪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一望無際,都是砂土,夜間森寒,日間卻酷熱如火,

連雞蛋也可以烤熟。

好象這種地方,當然不能住人。

正是正午,烈日當空。

赤砂坪之前的雜木林子之外,站立著五個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清一色黃布長衫,

敞開胸膛,手抱雁翎刀。

那種雁翎刀與一般的不大一樣,有經驗的江湖朋友不難分辨得出,這其實是彭家的

五虎斷門刀。

抱刀的五個人也正就是彭家五虎,他們顯然在等人,但肯定不是等管中流,看見管

中流走來,都露出詫異之色。

那片雜木林子並不大,枝葉也並不茂盛,可是在赤砂坪來說,卻已是最舒服的一處

所在。

五虎都是站在樹影下,眼中有的就隻是詫異之色,並沒有敵意。

他們與管中流也總算是朋友。

不待管中流走到,他們已迎上前,彭金虎試探著道:“管兄,這麽巧。”

管中流對五虎倒也客氣,抱拳道:“小弟是專誠來找五位的。”一頓,又道:“小

弟到過彭家莊,卻說五位到這兒來了……”

五虎大感詫異,彭金虎目露警戒之色,忙問道:“到底什麽事?”

管中流道:“小弟前此曾聽說五位到過回疆,想向五位打聽一下到回疆的路線,又

應該配備些什麽東西?”

彭金虎詫異地道:“管兄怎麽要到回疆去?”

管中流道:“峨嵋慘遭滅門之禍,小弟隻有到回疆暫避一時,順帶尋訪一個失落在

回疆的長輩,看如何重整門戶!”

“原來如此!”彭金虎笑道:“這也簡單,此間事了,我們就替管兄擬一份詳細的

地圖。”

“有勞之處,小弟……”

“自己兄弟,何必客氣?”彭金虎笑著接道:“管兄的事也就是我們的事。”

管中流亦自笑道:“既然如此,小弟就多謝也不說了。”一停,轉而問道:“聽說,

五位是約了人在此決鬥。”

“不錯!”彭金虎仰首向天,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管中流有點奇怪地道:“怎麽約在這種地方。”

“這是對方的主意。”

“卻不知是什麽人,竟然鬥膽挑戰賢昆仲?”

“我們也不甚清楚,對方殺了我們三個弟子,與戰書同時送來。”彭金虎目光一轉,

道:“管兄也來得正是時候,一會說不定要借助管兄一臂之力。”

“言重了。”管中流應道:“彭家乃中原正義之家,小弟又焉能袖手旁觀,不過五

位一身武功,五虎斷門刀法更是刀法之中精品,哪裏用得到小弟那幾下三腳貓的本領。”

這番話入耳,彭家五虎無不詫異,幾乎以為是認錯了別人當作管中流,在他們的印

象中,管中流絕不是這樣謙虛的人,他們卻也立即聯想到那是峨嵋派覆亡的影響。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管中流那番話也無疑受用得很,彭家五虎頓生好感。

也就在這個時候,遠遠傳來了一陣歌聲,那是女孩子的歌聲,非常之悅耳動聽,他

們卻轉不懂唱的是什麽。

“是回族的歌曲!”彭金虎細聽之下,麵色就凝重起來。

管中流亦奇怪,脫口問道:“怎麽會往這裏聽到回族的歌曲?”

彭鐵虎插口道:“大哥不是說,我們被殺的那三個弟子形狀怪異,極有可能是死在

回族的武功手法之下!”

彭金虎無言點頭。

管中流心頭一動,道:“賢昆仲莫非開罪了回族的什麽人?”

彭金虎沒有作聲,隻是瞇起眼睛,向歌聲來處望去。

歌聲是由赤砂坪那邊傳來的。

烈日之下,赤砂坪的砂土彷佛已經被烤熟,冒出縷縷白煙,一切看來都有些飄忽,

有些怪異。

一個回族裝束的女孩子,一麵漫聲歌唱,一麵向這邊走來,白煙中看來猶如仙子淩

波。

她的麵上蒙著麵紗,隻露出眼睛以上一截,那雙眼睛明亮如秋水,美麗動人,體態

亦窈窕,手中又拿著一根三尺來長的青竹枝,不時拂動幾下,就像是要將那些白煙拂去。

彭鐵虎看在眼內,嘟囔道:“不會就是這個女娃子吧。”

彭金虎沒有作聲,隻是看著那個女孩子,一直等到那個女孩子走到麵前,才問道:

“來的是什麽人?”

那個女孩子在五虎麵前兩丈前停下腳步,應道:“依貝莎。”她穿的雖然是回族的

衣服,說的卻是漢語。

彭金虎冷冷地道:“依貝莎又是什麽意思。”

“隻是我的名字。”依貝莎顯得很冷靜。

“是你殺了我們的弟子,約我們到這裏決鬥的?”彭金虎追問道。

“是我。”依貝莎並沒有否認。

“為什麽?”彭金虎聲色俱厲。

“要知道沙漠之星的下落。”

彭家五虎麵色齊皆一變,彭金虎冷冷地道:“你到底是哪一個。”

依貝莎淡然應道:“我就是重金托你們護送沙漠之星上京,卻給你們偷龍轉鳳,因

而被當今天子怪罪服毒自盡的那個回族族長的女兒!”

彭家五虎一麵聽著,臉色一麵也變了,管中流一旁聽得清楚,以疑惑的目光轉望向

他們,彭金虎一眼瞥見,急忙吃喝一聲,道:“住口!”

依貝莎接道:“我已經查得很清楚了,的確是你們的所為!”

管中流又看了五虎一眼,彭金虎避開管中流的目光,叱道:“彭家俠義傳家,我們

又怎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我看你是受了別人調唆──”語聲一頓,目光轉向彭鐵虎。

鐵虎會意,立即道:“不管怎樣,你殺了我們彭家三個弟子,一定要還給我們一個

公道!”也不等依貝莎答話,立即揮刀衝前,一刀疾砍了下去。

雁翎刀重,鐵虎雙臂也有千斤之力,這一刀砍下,已足以開碑裂石,可是依貝莎偏

身一閃,手中竹枝,往刀鋒上一點,那把雁翎刀便輕飄飄地蕩了開去。

鐵虎心頭一凜,腳步迅速移動,連刺七刀,依貝莎隻是竹枝輕揚,就輕描淡寫地將

鐵虛的刀一一蕩開。

──這是至陰至柔的內力,這個女孩子練的到底是哪一個門派的內功?

管中流不禁留上了心。

彭金虎的一雙濃目卻皺了起來,突喝一聲道:“住手!”

鐵虎一怔,即收住了刀勢,依貝莎也沒有追擊,轉望向彭金虎。

其它的目光亦集中在彭金虎的臉上,彭金虎幹笑一聲,道:“敢問姑娘,黑白雙魔

是你的什麽人?”

依貝莎不答反問道:“你與他有什麽關係?”

彭金虎道:“隻怕大水衝倒了龍王廟,弄傷了自己人。”

“這句話怎樣說?”依貝莎感到有些奇怪。

“黑白雙魔與我們兄弟是朋友……”

“胡說!”依貝莎叱道:“我師父哪裏有你們這種朋友。”

管中流聽得真切,眼睛一亮,這一次他要去回疆,原就是要找尋海龍老人所說的那

幾個擅長陰柔內功的高手,而黑白雙魔正是其中兩個。現在卻就在這裏遇上了黑白雙魔

的傳人,難怪他喜出望外。

他雖然年輕,江湖經驗卻不少,鑒貌辨色,再聽雙方的說話,已知道是怎麽回事,

對彭家五虎,立時留上心。

彭金虎並沒有退縮,胸膛反而挺起來,麵色一沉,道:“若是你不相信,隻管回去

問清楚你那兩位師父。”

依貝莎看他說得那麽肯定,不由亦懷疑起來。

彭金虎接道:“有這重關係,我們若是再跟你動手,就不說以大壓小,老朋友麵前

也說不過去,你既然殺了我們這邊三個人,事情就這樣解決好不好?”

“怎樣解決?”

“沙漠之星,我們還給你,恩怨從此一筆勾消!”彭金虎說著踏前一步。

依貝莎疑惑地望著彭金虎,考慮一會,道:“你們將沙漠之星還給我再說。”

“沙漠之星就藏在刀柄之內!”彭金虎將手中刀一轉,一麵將刀柄的頂端旋開,一

麵將刀柄向著依貝莎。

刀柄果然是中空,彭金虎才將手放下,十數道寒芒就向依貝莎射去!

那都是碎了毒的喪門釘,依貝莎冷不提防,眼看就要喪命在釘下,一道劍光及時飛

來,一絞一轉,盡將喪門釘震飛,劍光一斂,管中流橫擋在依貝莎身前。

依貝莎驚魂甫定,亦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脫口一聲:“謝謝──”管中流回頭一

笑道:“沒有傷著你?”

“沒有。”依貝莎詫異問道:“你不是他們的人?”

管中流道:“可以說是朋友,卻看不慣這種暗箭傷人的卑鄙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