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幕站在現場,今天,這裏愈發顯得荒涼,短時間裏,人頭血案留下來的恐懼不會在知情人的眼睛裏消除,這裏成為一個陰森恐怖的地方,一兩年之後,恐懼感慢慢消散,這裏才能聚齊以前的人氣,有人跑步經過這裏,有人在附近釣魚。

鐵幕猛然覺得有一個人在看他,回過頭,聽到化工廠那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他緊跑幾步,用上一次攀上圍牆一樣的身法登上圍牆。圍牆裏麵沒有人,鐵幕對自己的感覺很有信心,那個人一定在他攀上牆頭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裏跑掉了。

如果那個人不跑,鐵幕的心裏還不至於有懷疑,為什麽跑呢?這裏是公共場合,見到一兩個人三四個人都不稀奇,不敢與人碰麵唯一的解釋是這個人的心裏有鬼,誰對現場比警察還感興趣呢?凶手,隻有凶手對現場保持著眷戀,如同一個畫家,時不時把自己的作品拿出來欣賞,畫得不好的地方記住了下次注意改過,得意的地方反複臨摹,這是人對重大事件留存在心裏的巡回演放。凶手也需要演放,享受殺人的刺激和作案手法高超的成就感,隻要警察沒有抓住凶手,凶手永遠是得意的,逍遙在法律之外,生活在善良的人群裏,披著好人的外衣,太有成就感了,簡直就是淩駕於生命之上的上帝,是的,所有的凶手都是被殺者的上帝,被殺者的生命掌握在凶手的手裏,人類社會最高的權利就是能掌管別人的生死。

凶手是遊離於社會道德之外的最高權利者,凶手是凶殘的、狡猾的,有人把凶手比喻成狐狸和狼,刑事警察比喻成獵手,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獵人。

鐵幕卻不這麽看,在他看來,刑事警察和凶手更像是相依為命的戀人和兩口子,經常揣摩對方的心思,掌握對方的心理變化,對對方的長處和短處一律感興趣,拚命找到對方的弱點,卻把自己的短處掩蓋起來。

以自己的長處攻擊對方的弱點,務求一擊必中。當冰涼的手銬拷在手腕上的時候,就是這對戀人反目成仇分道揚鑣的時候,否則,一輩子都在敏感和猜疑的生活裏思念著對方,把對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對方有了什麽新式的手段,學到了新鮮的招式比別人更有知情的渴望。

鐵幕從朦朦朧朧的霧靄裏麵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他看到了大牆內外盛開的花朵,心想,可惜,再美麗的花朵隻有活著才能欣賞,對於死人來說,再美麗的花朵也沒用了。

鐵幕跳下圍牆,回到河畔的小路上麵,既然沒有發現,索性撇開,免得攪亂了心思。他沒有看到,有一個人伏在牆角的位置,偷偷看著他,兩個人的距離隻有二三十米,隻要鐵幕跳下圍牆,像前天跟王布野那樣,對化工廠展開搜索,案情就會取得突破性的進展。以後,他也不會那麽痛苦,那麽傷心欲絕,那麽左右為難反反複複權衡得失。可惜,正如他說的那樣,他不是占卜師,不會預測也不會想到,凶手與他擦肩而過。

依舊在王大爺的早點鋪子裏吃過早飯,回家用淋浴噴頭衝一個澡,帶上房門,來到福興小區,李暢和酒鬼他們都在死者封百舒的家裏搜查。

鐵幕推開位於福興小區九號樓一單元402的房門,王布野對他點點頭,打了一個招呼。封百舒的家裝修得有點簡單,甚至可以說,主人的經濟不是很寬裕,隻有四十多平方的房子裏,一間臥室,一個狹長的走廊,一間廚房和一個衛生間,衛生間裏麵安裝著一個淋浴噴頭,好像主人很久沒有使用它了,金屬的噴頭上麵鏽跡斑斑,越發讓人生出厭惡的想法。臥室裏麵有一張雙人床,行李很幹淨,鐵幕暗暗做了一下比較,比自己的行李潔淨很多,粉色的大床單印著葉片漣漣的荷花葉子,鐵幕覺得主人的審美意識不太高,粉色的床單不適合印荷花這種圖案。床是東西位置擺放的,也就是進門後按左右位置擺放,電視在距離床很近的茶幾上放著,一台十七英寸的電視,鐵幕打開電視,沒有聲音,搬開電視機,發現電源插頭被拔掉了。一個放衣服的立櫃被打開,裏麵的衣服都是西服和牛仔裝,沒有時下流行的休閑服裝,讓鐵幕感到奇怪的是,立櫃的最下麵一層放著主人生前穿的鞋子,在鐵幕看來,一般人都是把服裝和鞋子分開放置的,看來,這個封百舒跟平常人有一點不同。臥室裏再沒啥可看的了,鐵幕對從廚房那邊過來的李暢說道:“有發現嗎?”

李暢搖搖頭,說道:“廚房裏麵比較幹淨,即使死者離開家多日,也沒有留下變質的食品。可能是生前就不常在家裏吃飯。”

鐵幕皺著眉頭說道:“沒發現照片什麽的麽?”

周鷗從走廊裏向鐵幕揚揚手,一個相冊赫然在她的手裏。鐵幕接過相冊,翻了翻,沉思著說道:“沒發現死者的照片啊,我們是不是找錯了人家?”他的心裏對死者有一些說不出來的反感,這個人的性格跟他好像處處都是反著來的。他邋遢,死者卻幹淨利索,他的房子大,這裏就像一個老鼠窩,他習慣了把衣服和鞋子分開,死者卻把衣服和鞋子放在一起,並且每一雙鞋子都擦拭得很幹淨,像是新買的一樣,他喜歡穿休閑的衣服,死者卻喜歡西裝,那麽喜歡牛仔裝呢?表示啥?鐵幕給出的解釋是,死者的性格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雙重或多重性性格。既喜歡西裝的莊重,又喜歡牛仔裝的豪放隨意,可能是粗豪也可以。

王布野看著屬下們,說道:“這裏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需要技術科的人過來嗎?”

“當然需要,采集指紋和毛發,進一步確認這裏的主人和人頭是不是同一個人。”鐵幕斬釘截鐵地說道。

酒鬼喝了一口酒,說道:“嗯,非常有必要,我們要做好長期作戰的準備。”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點沉重,這裏不是案發的第一現場,獲得線索的渠道少了很多,凶手是一個殘忍並且心思慎密的人,破案的幾率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