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幕深深吸口氣,說道:“姐,你走吧,我說的是真的,我的朋友回來照顧我的,就是他們不來,我也會照顧好自己,難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了嗎?真的要把我當成犯人一樣寸步不離地看著?”

鐵子姍終於還是走了,在鐵幕的逼迫下,在父母的催促下,終於登上去往美國的飛機。鐵幕呆呆看著窗外,心想,姐姐,你走好,一路平安啊,謝謝你。

冷不丁感覺到身邊有人,鐵幕扭轉回來看向窗外的眼睛,原來是白月來了。鐵幕拍了拍床鋪說道:“坐吧。”

白月順從地坐在他的身邊,說道:“我真的希望你能永遠這麽躺下去,我說啥,你聽啥,不會惹我生氣,也不能反對我的建議。”

“你希望得到的是一個機器人吧?告訴你,我不是你的機器人,永遠不會,當我有那麽一天,不用我自殺,你殺了我吧。”

白月咬著嘴唇,幽幽說道:“你不是我的機器人,我也不是你的機器人,我不會按照你為我設計的未來走的。”

鐵幕嬉笑說道:“我對你有什麽要求,你說說吧。”

白月想了想,鐵幕的的確確沒有要求過啥,一切隻是來自她個人的臆想,它強勢慣了,在她的世界裏,一切都是她一個人說了算,凡是不忠心的、不聽她的話的人,統統被清除了,按照她的設想,鐵幕很獨立,不會跟自己走一條路。

白月想了想說道:“你暫時沒有什麽要求,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有要求的,你的要求,讓我難以忍受。”

鐵幕閉上眼睛,又睜開,說道:“你也許不知道,我唯一的要求就是,重新活一次,讓我們回到高二那一年,去旅遊,然後,我聽老師的話,不再離開同學,不再走到荒無人煙的地方。”

“那你,不打算救我出來了?”白月不高興地說道。

“如果,我們能夠回到從前,你還會掉下去嗎?”鐵幕眨眨眼說道。

“不會,不過,你的意思分明是,不想救我出來。”

鐵幕搖搖頭說道:“我不是不想救你,而是,你有自救的能力,何必讓我去救呢?我希望的是,你始終都是一個獨立的,能控製住自己精神的人,擁有完整人格的人,而不是,把你的希望和未來,放在我的身上。”

白月渾身一震,是啊,為什麽要苦苦戀著他呢?既然已經不可能了,為什麽還要哀求他,舍身給他呢?為什麽會因為他救了她,就有了一生一世跟他有了關聯的想法?難道,自己當真愛上了他?

鐵幕看著白月,苦笑著說道:“白月,你不知道,其實,我的膽子很小,你說得對,我不配愛上你,昨天,是我做得不對。”

白月茫然說道:“真的嗎?難道這是真的?你根本就不愛我?”

鐵幕再次深深吸氣呼氣吸氣呼氣說道:“是真的,這裏,你不要再來了,我的父母快回來了,你走吧。”

白月站起來,忽然說道:“我打斷了童鑄一條胳臂一條腿,給了他五十萬,讓他回家了,你的仇,我給你報。”

鐵幕愣了愣,馬上想到,童鑄就是她的那個保鏢,他打了鐵幕一拳,踢了鐵幕一腳,白月就打斷了他一隻胳膊一條腿,可是,童鑄究竟屬於白月的人,她還是慷慨地給了童鑄五十萬遣散費,這叫有仇必報,有酬勞給酬勞,白月是一個很講究江湖義氣的社團頭目。

五十萬,鐵幕感受到一陣金錢帶來的肉痛,如果有人打斷他一隻胳膊一條腿再給他五十萬,會不會讓這個人動手呢?好像,需要很認真地想一想,嗯,可能性非常高。

白月飄然離開了病房,隻留下很好聞的味道在房間裏,衝淡了濃濃的來蘇兒味道,不過,她的氣味已經深植在鐵幕的內心,從七年前的那次,兩個人從地洞裏脫困出來,擁抱在一起的那刻起,就深植在他的生命裏,隻麽多年,鐵幕從來不曾忘記,他偷偷躲在角落裏看著白月跟朋友們在一起,故意不經意看見她的側臉,那臉上,一定帶著笑容,他的心裏一陣甜蜜。再見麵,當他們成為成年人再次相遇,除了回味一下過去的點點滴滴,還剩下什麽?過去,能夠成為將來永遠回味的蜜糖嗎?就是蜜糖,能回味多久?如果,這段蜜糖被兩個人吃完了,瓜分幹淨了,還會剩下什麽?是無窮無盡的哀怨還是一輩子的遺憾?要把蜜糖留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兩個人誰也不要動那塊屬於共有的蜜糖,放在那裏,誰忍受不住了,偷偷品嚐一下,足夠安慰在社會中受傷的心靈,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肯與自己共生共死,知道還有一個人在不遠的地方全力支持著自己,那就是自己的另外一半,不管生老病死不管沉浮榮華不管落魄失意,另外一半始終不肯背叛自己,這才是最主要的。

愛情,不也正是如此嗎?鐵幕跟白月睡在一張**,上了她,就是等於他吃下一口那塊兩個人共有的蜜糖,白月的人打了鐵幕一頓,就是白月吃下一口蜜糖,兩個人已經動用了昔日單純少年積累下來的最純真的感情,為今日的過失埋單,鐵幕不會讓自己再去偷吃,也不讓白月偷吃,這樣,那段被染上愛情的歲月,才能在彼此的生命裏更加持久,更加溫馨。

鐵幕很想大喊一聲,我也有愛,我的愛不會掛在嘴邊,隻會藏在心裏,我的愛也不會表現出來,隻會在長長的夜裏品嚐愛情的苦,隻因為,蜜糖是甜的,我不會讓自己吃那塊已經空間不大的蜜糖了。

是一生一世相廝相守的人,總會走在一起,他不需要在自己落魄失意的時候,敞開胸懷接納愛人的花環,即使那花環裏麵有無私的奉獻,他也不願意接受,隻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鐵手神探。他的脾氣就是這麽倔強這麽各色,真的愛,應該是兩棵並排站立的大樹,枝與枝相連,葉與葉相觸,根與根相牽,共抗生活裏的風風雨雨,共享霓虹的光彩。

鐵長流和老婆尹紅梅都在位於三棱屯的第二電纜廠上班,送走了鐵子姍,他們直接上班去了。鐵幕這才發現,自己真正成為孤家寡人,經過檢查,他是輕微的腦震蕩,後腦勺開了一個三寸長的口子,頭皮下麵就是腦顱骨,看上去挺嚇人的,其實沒啥大問題,把傷口養息好,就跟常人一樣,加上他胸部軟組織挫傷,那個童鑄的蠻勁真不小,這些輕傷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才能抽線出院,要上班還要經過半個月的調養。

病房裏還有三個病友,一個是被車撞斷了右腿,粉碎性骨折,二個人一男一女是兩口子,新年打架玩,一個被煙灰缸打破了頭,一個被拳頭打斷了兩根肋骨,兩口子在病**躺著,還是橫眉瞪眼的互相較勁。

打架的男人叫黃評述,是一個老師,具體在哪個學校,沒人知道,兩口子打架打到住院,說出去沒啥光彩的。他的老婆叫王麗娟,在供熱公司上班。黃評述看著白月遠去的背影,側身對鐵幕說道:“兄弟,你女朋友?很有錢的樣子。”

“你怎麽知道?”鐵幕心不在焉地說道。

“易凱麗的內衣,蘇丹秋的外套,意大利犀利皮靴,整個裝備不少於三十萬,還有,你看她手上的鑽戒,是我買給老婆的十倍大,嘖嘖……那個鑽戒,不會低於一百萬吧?”鐵幕忽然發現,黃評述很八婆,說到這些名牌服裝,鐵幕不是很清楚,畢竟跟他的生活差距太大,黃評述不一樣,他喜歡研究時尚潮流,從細微的地方看到名牌無窮無盡的魅力。

皺著眉頭,鐵幕懨懨說道:“那是別人的女朋友,我可沒那個福分。”

王麗娟尖聲說道:“黃評述你這個王八蛋,你看到有錢的女人就記在心裏,也不看看你長得啥德性,哼,你把學生的家長當成自留地了,以為別人跟那個騷婆子一樣啊。”鐵幕這才知道,這兩口子打架是因為第三者插足的原因,看看黃評述猥瑣的樣子,就知道,這個人有點花心,靠不住,一個能把老婆的肋骨打斷的男人,算不得英雄,愧為男子漢這個稱呼,鐵幕閉上眼睛,不再說話,耳邊傳來那兩口子逐漸激烈的口角聲,心中不勝厭煩。

不一會兒,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走了進來,問道:“這裏有個病人叫鐵幕嗎?”

鐵幕沒說話,睜開眼睛細細看著那個女人,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三個病友一起看向鐵幕,那個婦女很有眼色,馬上走到鐵幕的床邊,說道:“我是特護,有人請我來照顧鐵幕,你就是吧?”

“特護?”鐵幕疑惑地問道:“是誰請你的,是我姐姐嗎?她沒說要請特護啊。”

“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小姐,她說她承擔你住院期間的一切費用,我幫你找好了單獨一間病房,這就過去嗎?對了,我叫李菊,你叫我李菊也行,叫我菊姐也行。”

鐵幕馬上猜到,是白月雇請的特護,隻有她有這樣的能力,而且,鐵幕沒追究這件事,給她一個很大的麵子,若是鐵幕追究下去,鐵幕身為刑事科的警察,就是白月也脫不了幹係,傷人的童鑄畢竟屬於她手下的員工。

鐵幕既然已經決定不去吃那塊蜜糖,對李菊說道:“算了,我的傷沒多大事,你還是走吧,我這裏不用人照顧,你看看我連一個親屬都沒留下,在這裏住著有病友,有護士,不需要特別的關照,回去告訴那位小姐,我看見她心煩,不要再來了。”

鐵幕說出這話,心裏隱隱作痛,下意識看了看窗外,希望能看到白月的身影,外麵隻有幹涸的枯枝,努力向著藍天招手,那個柔柔的曾經對他張開雙臂的女孩沒有出現。

李菊走了以後,鐵幕忽然想起一句話,剪不斷理還亂,驀然回首時,那人卻在柳蔭深處。這句話正是鐵幕此時心情的真實寫照,以前,他忙忙碌碌顧不得梳理感情,現在,躺在病**聞著來蘇爾藥水的味道,把他跟白月的經曆過往想了又想,愛情也許就是煩惱和喜悅糅合在一起的愛恨交織吧?能讓一個人的心情開朗,也能讓一個人如墜地獄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