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春兒的物件,長樂宮裏陰霾一片,莫言辦好了李絡歆吩咐的事情後,第一時間來了長樂宮稟告。

李絡歆正收拾著春兒的衣物和首飾,自己又在裏麵添置了一些金銀首飾,莫言上前,因為這沉重的氣氛也使他習慣性的笑容有些沉重,他輕言道:“娘娘,聽您的吩咐,春兒的家人已經妥善安置好了。”

“嗯。”李絡歆滿意的點頭。這皇宮裏最懂得人情世故的就是莫言,他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知道有的事情之需要去做,不需要任何原因。

李絡歆總算是鬆了口氣,還算是來得及救下了春兒的父母,不然她怎麽對得起死去的春兒呢。

“娘娘,那您看春兒的屍身……”伊竹小聲開口,雖然知道不該這個時候問,可是依照皇宮的規矩,宮女死後應當馬上火化,並且將骨灰埋進枯井之中,而現在春兒的屍體還放在那裏,沒有李絡歆的吩咐,誰也不敢自作主張。

李絡歆抬起眼來,卻是看向了莫言,“莫公公,依你看,本宮若要將春兒的屍身運出宮送還給她的家人,你覺得可能嗎?”

莫言苦澀的笑了起來,彎腰道:“奴才體諒皇後娘娘的一番苦心,可是逝者已矣,娘娘這樣做……也隻亂了宮中規矩,讓別人雞蛋裏挑了骨頭,對於春兒……也不見得好。”

“本宮知道。”李絡歆無奈的歎了口氣,她剛上位,若是隨意違了宮規,等著抓她把柄的人多了去了。

將春兒的物品收拾好了,李絡歆將首飾和金銀交給了莫言,道:“那就請公公將這些東西交給她的家人吧,送他們離開京城,煩請公公拖人好好照看。”

“是。”莫言接下了個沉甸甸的包裹,李絡歆接著道:“伊竹,胭脂,春兒的身後事就由你們操勞了,都退下吧,本宮乏了。”

李絡歆揮了揮手,莫言等人行禮退下。

這偌大的宮殿便又恢複了冷清。李絡歆依靠在窗邊,心裏也亂得很。

她不知道如妃掌握了多少,也不知道潛伏在長樂宮的奸細是誰。雖然這件事情看來隻是如妃一個人的作為,因為不管是太後或者是帝崢,都不可能拿這件事情來做章。

帝崢那麽長時間沒有出現,到底是在打什麽算盤呢?

李絡歆現在處處被動,也隻有見機行事……春兒的事情在她心裏敲了個響鍾,她以後要更細心才好。

*

如妃的宮殿裏,原本應該在忙的小多不知道什麽時候跑了過來,依舊穿著不起眼的太監服,小心翼翼的從側院進的門,而如妃的寢室裏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娘娘,那封信也許是被春兒那丫頭毀了,奴才找遍了,找不到。”小多低著頭,麵無表情的他有些陰冷。

“真是沒用!本位讓你好好盯著她了,怎麽還讓她死了?”如妃的臉色有些鐵青,原本溫柔的臉上也有了些許的怒氣。

“是奴才的疏忽,沒想到她居然選擇一死。”小多確實沒想到,如妃也想不到。

在深宮裏的人都隻想著自己,她們是這樣就以為世界上的人都是這樣,永遠利字當頭,永遠隻顧自己。

所以他們怎麽預料得到春兒寧願犧牲自己,也冒著全家人都犧牲的危險……去保全李絡歆呢?

如妃一提起來就恨得牙癢癢,冷冷的道:“我真是太小看李絡歆了,身邊一個小小的丫頭而已,也寧願為她犧牲!她到底是哪裏好了?迷得整個皇宮的人都暈頭轉向的,才進宮幾年?居然就當上了皇後!皇上登基五年都空置的後位……居然便宜了她!”

“娘娘,不然這件事情,讓奴才來做吧,保證萬無一失。”小多的聲音很輕,卻很冰冷堅定。

“不,春兒莫名其妙的死了,李絡歆肯定起疑,雖然不一定猜到是為什麽,但是卻一定會加強防備!”如妃垂眸,長長的睫毛遮擋住了陰霾的眼睛。

把玩著手腕上的玉手鐲,任由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安靜了好一會兒後,如妃才冷冷的笑了起來,“雖然嫁禍三王爺和李絡歆是個好辦法,但是我們缺乏證據,並且拖三王爺下水的話,到時候無疑是給李絡歆多了個盟友,就算春兒那丫頭成功了,這件事情也一定會被李絡歆找借口逃脫……”

“皇上那麽相信她,沒有確實的證據就很難推翻她!本來這件事情我也沒想著能成功將她鬥垮,隻要能讓皇上起個疑也就算是夠了。”如妃說完,小多道:“那……這件事……”

“就不用你去了。”如妃揮了揮手,越發笑得燦爛了,“你是本宮好不容易埋伏下去的棋子,李絡歆是不會懷疑到你身上來的,所以不能讓你在此刻打草驚蛇。”

“那就放任她不理嗎?這件事情若是讓太後知道了……三王爺那裏……我們可不好交代!”小多說出了厲害關係,讓如妃的臉色再一次憤恨得鐵青。

“他帝崢算個什麽東西!想要本位幫他,卻又不讓太後保舉我做皇後!他有他的顧慮,我也有我的謀劃!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如妃咬著牙,憤恨的道:“他能不能成事還是一個問題,我助他成事了能有什麽好處?一個亡國皇後嗎?誰都是聰明人,所以他不讓太後幫我,他早知道我的心不在他那裏!難道我還不該為我自己打算嗎?”

“那……”小多疑惑著,如妃就笑了起來,“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辦法,趁著現在帝崢以為我還聽太後話的時候,咱們就瞞著太後……來個一石二鳥!到時候,這後宮還不是我閆如月做大嗎?到了那時候,太後和帝崢拿我又有什麽辦法?”

小多看著如妃自信的臉,也笑了起來,小心的湊了耳朵過去,如妃笑靨如花,眼裏泛著冰冷的光,輕笑著在小多的耳朵邊說出了一個周詳的計劃。

*

夜,黑雲籠罩,沒有星空沒有月亮,地上的還沒有積雪,房頂上樹梢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天氣依舊寒冷,偏遠的後山,廢棄的宮殿,一口陰森的枯井。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胭脂和伊竹舉著燈籠照亮了前方的路,李絡歆披著純白的銀狐大氅,懷裏緊緊抱著的一個白玉的骨灰盒。小多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麵,手裏提著食盒和香燭紙錢。

死人的臉色都蒼白沉重,冷風刮紅了他們的兩腮,刺骨的疼。

胭脂看了看前麵,提醒道:“娘娘,到了。”

李絡歆這才抬起頭來,四人來到枯井邊時,都不由得顫了一顫,這口井深不見底,黑乎乎的像是怪獸在黑夜裏張大的嘴,一陣冷風吹過,風的呼號像是這口井的悲鳴一般。

這冰冷的枯井,這深深的一方天地,也不知道到底葬送了多少如花的生命。

如今春兒最後的歸宿……也隻有這冰冷的枯井了。

小多點起了蠟燭,幾人七手八腳的放置好了祭品,李絡歆恭敬的上了三炷香,這裏沒有皇後和丫鬟,隻有傷心的送別人。

“春兒,原諒我隻能將你放置在這裏了,你的家人我會好好照料的,你就放心的走吧,下輩子投胎,不要再做女人了。”李絡歆輕輕的聲音柔柔軟軟,在這冰冷的夜裏像是一陣和煦的風。

胭脂和伊竹灑的紙錢被風卷起,風聲呼嘯而過,像是在回答李絡歆的話一般。

幾人的心一樣的沉重,隻有李絡歆說的這幾句貼心的話,再沒有人說得出話來了。

看著這個枯井……對於胭脂和伊竹來說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以後悲慘的人生一般,一入宮門深似海,進來了就沒有回去的路,就算死了……也由不得自己的靈魂想去哪就去哪。

胭脂低低的哭了起來,想著春兒的一切,那麽鮮活的生命,如今之剩下她指尖這一縷灰塵了。

幾人一起輕輕的將春兒的骨灰一點點的灑下了井裏,風越發的大了,吹著這陰冷的宮殿,在這些殘破的宮牆上來回打轉,呼號著,像是不甘的掙紮……

祭拜完了,一切……都結束了。

“娘娘,風大,回吧!可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啊。”小多好意的提醒,李絡歆站在風裏,就算穿得那麽厚重,看起來還是那麽的單薄。

這麽大的風……好像會將她吹走了一般。

“娘娘,走吧!春兒最舍不得您受累了。”伊竹和胭脂抹幹了眼淚,忙來扶李絡歆。

李絡歆臉色很蒼白,在夜裏趁著她一身銀狐的白色皮毛,越發的蒼白無力。她靜靜的站在井邊,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小小的身子在那一刻顯示出了無比堅韌的氣勢,就像什麽也無法打倒她一般,讓所有人都心生敬畏,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跟隨著的李絡歆。

她就有著這樣的魅力。

轉身離去,燈籠也跟隨著走了,單薄的蠟燭在夜裏很快被風淹沒了,留下一片漆黑。

李絡歆沒有流淚,就算流了,那也是往心裏流了去……她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

春兒的死以一個很可笑的借口結束了,雖然李絡歆不想,但是她必須這麽做!她現在不能讓任何人挑出一點的錯誤來。

她既然當上了皇後,那麽……就要當好。

不管是後宮的太後和妃嬪,還是朝堂的武百官,他們就是等著看李絡歆犯錯,等著看笑話。

但是他們要笑話的,不僅是李絡歆。還有當初一意孤行要立她為後的帝桀,她最不願意的,就是給帝桀抹黑了。

所以春兒的死,隻是因為受不了主子責罵,一時想不開就自盡了。

一個小小宮女而已,又有太醫證明確實是自殺死的。要是有人再追究,那就真的是太別有居心了,難免惹人閑話。

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麽掩蓋過去了。

李絡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處理宮中一切的事務,立求盡善盡美。

這天她好不容易才休息下來,伊竹就小跑著進來,神色有一絲的慌亂,湊才李絡歆的耳邊小聲道:“娘娘,雪妃娘娘邀您今夜共進晚膳,說是家裏備了千年雪參,還送了南朝頂級的廚師進宮來,要請娘娘品嚐。”

李絡歆抬了抬眼,點頭道:“知道了,今晚本宮會準時去的。”

“娘娘,”伊竹有些不放心,“雪妃娘娘那麽長時間都沒和您打過任何交道……您說為什麽突然……”

“沒關係的,本宮算著……她也差不多該來了。”李絡歆放下手裏的書,依靠在美人榻上,閉上了眼睛。

雪妃,那個犀利的美人。冰冷,驕傲,尊貴……

一直以來除了上次李思思的事情被有心人挑撥時與李絡歆交鋒了一次,後來也是她看破了一切轉身離去,並沒有為難李絡歆。

就像伊竹說的,兩人基本從來沒有打過交道。就連立後的事情,她也沒有多過一句嘴。

這次……恐怕是娘家那裏真的有變了吧?帝桀最近越來越忙,雪妃的父親王大人已經稱病休朝三日了,唐家還有許多親眷都各自身居要職,對於朝堂來說,可謂是舉足輕重。

身為軍機大臣,一日不在朝中,就得堆積下多少的事情給帝桀親自處理?

唐家是不滿雪妃沒有登上後位,所以一鬧再鬧……

這次雪妃居然找上門來……那麽也許是有什麽事情已經超過了她的預料之外。

帝桀……從來沒有對她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