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過了一個很黑很黑的黑夜,終於迎來了清晨的第一絲曙光,明明是寒冷的初春,陽光卻融化了夜裏冰冷的積雪,照射進了黑暗了許久的秋遙殿。

莫言的腳步急急忙忙,到了秋遙殿的寢宮門前時,小聲道:“皇上,太醫說隻是皮外傷,並無大礙,孩子也沒有危險。”

沒有說是誰,但是帝桀和莫言都明白。隻是莫言不知道該叫李絡歆什麽了,帝桀說沒有皇後了……並且在李絡歆昏迷時將她送進了冷宮。

根本不需要給任何人解釋,前一刻還冠絕後宮的皇後,為何下一刻便進了冷宮。雖然是深夜發生的事情,可是已經震驚了朝堂。

還懷有龍種的皇後被廢了,朝堂裏大家紛紛猜忌,李府更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可是帝桀拒絕接見任何人,所有的朝官都被拒在宮門之外了,而宮裏的人自己也不清楚狀況……

所以除了當事人,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帝桀沒有說話,隻是坐在秋遙殿裏他常常靠著的軟塌上,當清晨來臨時,光線照亮了屋子,照亮了他頹然的臉。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來這,可是仿佛就隻有在這裏,才會覺得安心了一些……

莫言一聲不響的站在門前,許久了,才聽帝桀道:“讓太醫院等她身子恢複些了,給她一碗墮胎藥吧。”

“皇上!”莫言吃了一驚,昨夜李絡歆並沒有說那是誰的孩子,莫言更相信……那其實是帝桀的孩子,因為李絡歆昨夜的話,不過是因為自尊心受到了踐踏,傷心之下說出的氣話而已。

“去吧!”沒等莫言勸說,帝桀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聽著他冷冽的口氣,莫言知道再怎麽勸……也是沒用了,於是隻有歎了一聲,下去了。

*

當李絡歆迷糊中睜開眼睛時,她意識到一切都不是夢境,冰冷破敗的宮殿,就算窗外已是白天,裏麵卻依舊黑暗……

“是冷宮嗬……”李絡歆苦笑了起來,坐了起來不由自主的將身子卷縮成了一團。

她還以為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她在夢裏心痛得醒了過來。可是醒後,才發現,自己的心口處……還有著絲絲血跡。

為什麽這一劍,卻沒有插/進她的心髒呢?如果她死了,也就不會痛了。

李絡歆將臉埋進了膝蓋之間,這時宮門打開了,有個小太監提著食盒進來,甚至連口都沒開,隻是冷漠的將飯菜放在了她床邊的小幾上,然後端了碗藥出來。

他這才開口道:“皇上吩咐了,讓你一定把這藥喝了。”

李絡歆抬起頭來,看著已經冷了的飯菜,還有熱氣騰騰的藥汁,冷笑了起來,“這是什麽藥?”

“誰知道呢!”小太監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了。

因為門打開而有了一絲明亮的冷宮又陷入了黑暗,李絡歆拖著疲累的身子,一點點的湊近了小幾,抬起了藥碗。

連飯菜都是冰冷的,他又怎麽還會關心她的傷勢呢?

已經落在這種地步的她……還配喝什麽藥呢?

李絡歆冷冷一笑,毫不猶豫的將藥碗摔爛在地,黑乎乎的藥汁散發著濃鬱的苦味,灑了一地。

然後她順勢將所有的飯菜和茶水都掃落在地了,現在的她根本就是仍人宰割,這些沒有經過檢查就端來的飯菜……也不知道會有些什麽在裏麵。

她終於是從高處跌落了,等著看她死不瞑目的人太多了……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沒事的,娘會保護你的,你一定……一定要堅強。”李絡歆撫摸著肚子,輕笑著自言自語起來,“要堅強的依附著娘親,不要離開……娘不會讓你離開的。”

李絡歆恢複了平靜,輕輕的撫摸著肚子,冷得卷縮了起來,卻還是低眉笑著。

因為隻有如此,她才不會痛,才不會絕望。因為隻要想著自己還有孩子……她才不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主子,主子您在這嗎?”窗外突然傳來了小心翼翼的聲音,驚了李絡歆一下。

“是胭脂?”李絡歆驚喜的叫出聲來,忙下了床打開了那扇布滿灰塵的窗戶。

窗戶外的花圃裏,縮著兩個小丫頭,兩顆驚喜的臉蛋看到李絡歆的那一刻,終於是忍不住哽咽了起來,“主子,主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您怎麽……變成這樣了!”

李絡歆看著窗外的胭脂和伊竹,她沒有想到……居然連伊竹也來了。她開心的笑了起來,伸出手去擦拭著她們的眼淚,勸慰道:“沒事的,你們不要擔心,不會出事的。”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胭脂抓著李絡歆的手哽咽著,不相信這個麵色蒼白發梢淩亂的人,居然就是李絡歆。

伊竹似乎更容易接受,畢竟在宮裏那麽長時間,已經看慣了榮辱,可是如李絡歆這般落寞了,卻還是能笑著安慰別人的,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伊竹想著,自己真的是跟了一個了不得的主子了。

“主子,您一定餓了吧,我們給您帶了吃的來!”伊竹說著,忙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油紙包著的紙團。

“對對對,有您最愛吃的桂花糕!”胭脂也忙點頭,然後和伊竹一起把紙團打開了,裏麵露出幾塊精致的糕點……

“您快吃吧,一定要保重身體,千萬不要吃別人送來的東西!”伊竹拿了糕點遞到了李絡歆的嘴邊,不放心的吩咐道:“我們會每天都來送東西的,隻是辛苦主子了,要吃這些剩下的糕點。”

皇後沒了,長樂宮的人遣散了,胭脂和伊竹還有小多一起……在等待著分配,所以根本不可能拿得到好東西,隻能去禦膳房偷偷的摸一些別的主子吃剩下的糕點了。

“嗯,我知道,你們記著,不要太擔心我,一定……先保護好自己!”李絡歆接過了糕點,很是放心伊竹,從她剛才的那幾句話裏就能知道……伊竹,是很成熟並且聰慧的。

於是她看著伊竹道,“伊竹,跟著我也讓你受苦了,但是……你在宮裏的日子長,一定幫我照顧胭脂啊,凡事多提點她一些。”

“我知道的,主子,您別說了……”伊竹打斷了李絡歆的話,不讓她再說下去,這樣的話……好像臨終囑咐一般,她不要聽。

“嗯!”李絡歆知道她們懂的,於是不舍的摸了摸胭脂的臉,“胭脂,當初你不該跟著我來的,如今……也不知道你還要在宮裏受多少苦。”

胭脂和李絡歆從小長大的,就算當初李絡歆進宮時李母不讓她跟著,她也是鐵了心的要跟著的。

她擦幹了眼淚,笑了起來,“沒關係,主子,胭脂隻要跟在你身邊,什麽苦胭脂都能受的!”

“嗯,苦了你們了。”李絡歆的話音剛落,突然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什麽人在那?站住!”

“不好!”伊竹的臉色頓時蒼白,眼看著似乎有幾個人朝著這邊跑來,她一股腦的把點心塞進了李絡歆的懷裏,叫道:“娘娘,我們會再來的!”

“胭脂走!”說著,伊竹已經拉著胭脂頭也不回的鑽進了花圃裏。

李絡歆擔心的看著她們跑走,然後有無數的太監和宮女也奔了過來……

這些人……李絡歆的心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往遠處看去,隻看見如妃穿著尊貴的貂皮大氅,精致的容顏還有她高貴的發髻,似乎從來溫和大度的如妃,從來沒有如此的盛氣淩人過。

她遠遠的看著李絡歆,然後冷笑了起來,“哪個宮裏的丫頭不懂事,冷宮禁地也是隨便來得的嗎?給本位仔細的找,抓到了好好的伺候!”

她對著李絡歆說的,李絡歆聽得一字不漏,看著那已經和往日不同的笑容,李絡歆隻是還以一個冷笑,轉身關上了窗戶。

如妃……終於是該她揚眉吐氣的時候了嗎?

她到底是來像自己示威的,還是衝著胭脂她們來的?李絡歆的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手裏的點心被她捏碎了……

當初春兒的死她還沒有追究,以為如妃是抓住了她和帝崢的什麽把柄,所以一直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這段時間來帝桀的焦頭爛額,還有帝崢迫在眉睫的行動,讓她終於是沉不住氣了,而如妃,難道就一直在等這樣的一個機會嗎?

昨夜的一切……就是她一直等待著的反攻的機會嗎?

偏偏帝桀就是那樣的人,親眼看到的事情,他絕對不會聽任何人的解釋和勸告!真是不錯呢,一舉……就打得她毫無還手之力了!

伊竹和胭脂沒有方向的逃竄著,可是不論她們往哪逃,似乎都有人在前方斷了她們的去路,人越來越多了,伊竹的心裏也知道大事不好了。

這樣大的陣仗,看來是早就把目標定好了,就是要抓到她們!

眼看著兩人在花圃裏無路可退,伊竹一把將胭脂按進了草地裏,看著也一臉緊張的胭脂道:“胭脂,看來這些人是有備而來,恐怕……今天我們沒有退路了。”

“那……怎麽辦?”胭脂緊緊的抓著伊竹的手,雖然說在李府受過了李絡歆的訓練,可是畢竟她隻是一個小丫頭,進宮後什麽事都有李絡歆撐腰,皇宮裏的陰暗……她是想也沒想過的。

“不管如何,咱們都不能丟了主子的臉!這些人就是要折磨我們,以此來讓主子難過!”伊竹分析著,眼裏越發的冷靜,她緊緊的抓住了胭脂的手,道:“主子待你如親生妹妹一般,胭脂……你若是出了什麽意外,主子一定會很難過的!”

“什麽意思?”胭脂覺得不對,正想說什麽,就被伊竹打斷了,“我去引開他們,你蹲在這裏等人散開了找機會跑!知道嗎?”

“不……伊竹姐,你不能去……”胭脂死死的抓著伊竹的手,就是不放開,“你若出事,主子也會難過的,伊竹姐,不要去……我們一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