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都是大好的晴天,帝桀經過了兩次的治療,加上李絡歆每次給他泡的茶裏都有加上少許的月苒草,所以恢複得很快。

李絡歆也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的傷都能拖一年不治?而不過因為她說如果不治好就不願意見他後,他便好得那麽快。

好得快是好事,可是李絡歆卻幽幽的歎了一聲,然後端起了自己泡好的桂花茶朝著君霄殿的書房而去。

帝桀每日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書房處理政務,見李絡歆進來了,也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待李絡歆將茶盞放在了書桌上,他也沒有抬起頭來。

“喝茶吧,這次的不苦,你就不用裝作沒看見我了。”李絡歆看著帝桀,拆穿了他的想法。

因為加入月苒草的花茶根本是苦不堪言,所以帝桀不過喝了幾天,便總是不願意喝了,他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了的苦味,可是每日……李絡歆卻是當成飯來吃的。

日子久了,她都已經嚐不出這月苒草的苦味來了。

帝桀抬了抬眼睛,輕輕咳了一聲,道:“今日你沒加藥在裏麵?今天不用喝藥了?”

“今天不用。”李絡歆看著帝桀道:“昨天路過竹林的時候發現有個宮女泡的茶很好,今天就端了一杯來被你,省得你總是喝我泡的苦茶。”

“真的那麽好?”帝桀狐疑的看了一眼,李絡歆聳了聳肩膀道:“你嚐嚐便知道了。”

帝桀有些不相信的抬起了茶杯,這是純粹的桂花茶,剛揭開茶蓋就一陣清香撲鼻,沒有那苦澀的味道,讓人聞著就身心舒暢。

許是很久沒有喝到像樣的茶了,帝桀笑著喝了一口,然後臉色僵了一下,看了眼李絡歆的臉,冷聲道:“你說這是誰泡的?”

“不知道……隻知道那人每日早晨都在竹林那。”李絡歆巴眨了一下眼睛,她知道,帝桀這樣的反映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這杯茶的味道該是帝桀很熟悉的……該是讓他想起了什麽,也該能吸引他去一探究竟的。

帝桀又看了她一眼,他的眼很深,李絡歆看不穿他,但是卻總覺得他的眼神銳利得能看穿人。

但是她不怕,就那麽好好的站著,也不看他的眼睛,就輕輕的低著頭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朕去看看!”帝桀說完,放下茶盞就離開了。

李絡歆幽幽的歎了一聲,然後才慢慢的渡步離開,外麵的陽光曬在她的身上很暖和,她有意走向和竹林相反的方向……她不知道竹林那裏會發生什麽事情,該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隻有看雪妃自己的造化了。

清晨的陽光也已經有些刺眼了,李絡歆抬頭看了看太陽,卻覺得眼睛一陣刺痛,有些想流淚,可是她死死的忍了回去。

剛低下頭來時,一時沒注意卻踢到了一顆石頭,一個踉蹌朝前麵撲去,她看到黑影一閃,然後肩膀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扶住了,她這才穩住了身子沒有摔倒……

李絡歆有些驚慌的抬起頭來時,發現眼前的人卻是千麵,她忙笑道:“謝謝千麵大人。”

“走路小心些。”千麵輕輕的放開了她,“上了橋也不注意……若是落水受寒,你身姿虛弱,是要吃些苦頭的。”

“是,我以後會注意了。”也是千麵這句話才讓李絡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走上了一座橋來,剛才若是摔倒了……豈不是要翻過欄杆掉進水去。

雖然自己會水,可是就像千麵說的,如今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若是不小心病了……是很難康複的。

李絡歆剛鬆了一口氣,心裏卻猛然一動……

這座橋……李絡歆往四周看去,她記得那樣的清楚,似乎那個情節不過是昨天發生的一般,那次大雪,她從這裏過時差點摔倒了……

是帝桀及時出現扶住了她……那天……她記得她緊緊的抱住了帝桀,那是她準備要離開的前幾日,她想他說出一句挽留的話來……好讓自己的心動搖,好讓自己……不去走那一步報複的路線。

可是他沒有……

李絡歆還記得那些日子的帝桀究竟有多冰冷,他的那冰冷的側臉還在她的腦海裏永遠都融化不了一般。

也是在這個橋上,他唯一一次在她抱住他時,沒有擁住她!他隻是冰冷的走開,留下一個悲涼的背影……

李絡歆的眼前突然清晰,似乎帝桀那冰冷的側臉就和現在千麵麵無表情的側臉融合在了一起似的。

有那麽一刻,李絡歆覺得……他們的表情和眼神竟是那麽的像!

千麵似乎被李絡歆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匆忙的低下頭,他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當初在這橋上背上的蘇青鸞……

她那個時候抱住的是他,可是他卻不敢……不敢有任何的反映,他作為假的帝桀,隻有靜靜的走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和蘇青鸞完全不像的女人,卻讓他有那麽一刻的愣神,她剛才差點跌到時……千麵以為那天的場景再現了。

可是他扶住她時,他不住的告訴自己,不能再想……因為她不是她,也因為……就算是……她也不該是出現在他腦海裏的女人。

千麵什麽也沒有說,緊緊的抿著唇,永遠的麵無表情,側身與李絡歆擦身而過,靜靜的走開。

李絡歆不明所以的回身時,隻看到了他離去時的冰涼背影……就和那時候的帝桀一樣,她覺得他們不僅偶爾流露出來的眼神相似,就連……聲線和背影,也那麽的像。

可是李絡歆沒有細想,她也永遠不會知道……在這座橋上,曾有一個男人被她抬頭時的一抹憂傷而融化了堅冰一般的內心。

而她與他……不過是偶然相交的兩條直線,最終也無法合並,隻能越來越遠……

*

帝桀幾乎是大步流星的到了李絡歆說起來的竹林,他踏進竹林時,幾乎是愣了一下,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是他知道不是她。

這裏的竹子很茂密,正是夏日,竹林一片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模樣,每一根竹枝上都掛著一個小小的竹筒……

在這一片竹林裏,幾乎有成千上萬的竹筒垂掛在這些綠色的竹子間,有風吹過時,竹筒觸碰在一起,敲打出一聲聲清脆靈動的聲音……

竹林裏,有一個素衣的女子正在綁著竹筒,帝桀和她隔著一段距離,有些遠……所以看不清楚,更何況她是背對著他的。

有些熟悉的身影,可是帝桀想不起來是誰。

“誰在那裏?”他問了一聲,然後女子的身影一僵,手中的竹筒落地,發出一聲悶響。

“誰?”帝桀又問了一聲,然後他看到那女子一點點的回過頭來,可是出現在他眼前的臉,卻不是當初荷花塘裏映紅了的嬌顏。

同樣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可是打動帝桀的那一刻……隻是那荷花塘裏汗濕了雙頰的狼狽女子。

“臣妾參見皇上,不知皇上在此,驚擾聖駕還請皇上恕罪。”雪妃在竹林裏輕輕的行禮,跪在了鋪滿竹葉的地上。

他竟是真的來的,就像青兒說的那樣,半個月……一天不差。

帝桀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看著雪妃幾乎蛻變得讓人有些陌生的容顏,他皺了皺眉頭,“你在這裏做什麽?”

“臣妾在采集露水。”雪妃低著頭,低眉順眼的回答著。

“今天青兒端去的茶是你泡的?”帝桀又問了,但是他的眉頭也越皺越深了,似曾相識的情景,卻是讓人不爽的感覺。

“是。”雪妃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聲音在這竹林裏夾雜著竹筒發出的清脆聲響,卻是好聽得很。

帝桀深深的吸了口氣,忍住了心裏那一團怒火!

竟然拿他的回憶來開玩笑嗎?帝桀捏了捏拳頭,可是他不能讓自己生氣,不能……當初雪妃的罪是他定的,他知道毒不是雪妃下的,可是他依舊那麽定罪了。

因為他需要雪妃進冷宮,需要雪妃的家族沒落!不能讓他們和帝崢連成一氣……進了宮,人便不再是人……隻是一顆棋子,帝桀不過是利用了一顆棋子而已,他從來不覺得內疚。

可是李絡歆用這樣的方法來告訴他雪妃的存在……他不可能當作沒有看見,竟是她要做的,他就不會攔著,他曾說過她要的都會給她……就算她把他們的回憶和過往當成利用的棋子,他也無法反駁。

他不能一次又一次的食言……再也不想食言。

“起來吧,在冷宮那麽些年,朕想你也已經改頭換麵了,就搬回雪鸞殿去吧。”帝桀隻說了這一句,甚至沒有上前一步他就已經轉身離去了。

雪妃跪在地上,小小的身子有些顫抖,她低著的臉卻不是高興也不是興奮,卻不知為何……有一種淡淡的憂愁和傷感。

帝桀讓她搬回去,也就等於是恢複了她的身份……當初他沒有查明就定罪,其實雪妃的心裏比誰都明白。

是不是她下的毒其實對於帝桀來說並不重要,但是陷害她的人卻是拿捏到了最好的時機,那時正是雪妃的父親和帝崢來往密切的時候。

帝桀拿到了這樣一個把柄,自然是要將雪妃一家連根拔起了……所以當初的他根本沒有一點點的為她想過,所以現在恢複她的身份,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她沒有什麽好開心的……隻是她還是想能照顧他,能看著他,哪怕一直重複李絡歆當初做過的事情,當個影子……

就算是一個並不合格,也並不討人喜歡的影子,她也願意……因為從一開始,她就願意為他犧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