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玉知道自己發脾氣是不對的,可是她從來都聽不得別人說冥禦半句……並不完全因為冥禦是在藥王穀一起長大的師兄,也不是因為自己那一點點的女兒家的心思。

而是因為……冥禦真的……很可憐,這一輩子也許都沒有體會過什麽是開心,什麽是幸福……

雖然同樣是孤兒,都在藥王穀長大,但是冥禦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比任何人都可憐,因為他是因仇恨而生的人。

嵐玉深深的吸了口氣,腳步慢下來時不知不覺的因為到了冥禦的房間門口。

冥禦雖然是臣,但是卻因為帝崢重病代理朝政,所以居住在皇宮裏,在皇宮一個比較清靜的宮殿,這個院子都屬於冥禦。

嵐玉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她羨慕慕楓,因為他灑脫快樂,而她最心疼的,卻是冥禦……那個小小年紀就有勇氣為了報仇自廢雙眼的孩子。

那個時候她根本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娃娃,可是冥禦自毀雙眼的那一幕卻在她小小的心靈下留下了那麽強烈的印象,幾乎她小時候的事都忘了,可是唯獨記得那一件,而且記得那麽清楚。

從來不和別人說話的冥禦,總被慕楓死纏爛打的跟著,要和他做兄弟,要照顧他,要教他所有他想學的東西。

藥王穀的人都不喜歡冥禦,因為殺氣太重,所以大家就算住在一起,也不想將本領教給冥禦……

冥禦天資聰明,他所有學到的本事,都是慕楓當年學到後教給他的,那時候他們都還那麽小,慕楓自然有大把的人指點,而他……隻有一個人勤學苦練。

可是他學得那麽好!

嵐玉不知道為什麽時候開始追隨在慕楓的身邊,但是她注意的永遠是冥禦,那個不說話,總是冷著臉一個人努力的冥禦。

在他十八那年,他因為看了藥王穀一本**,所以被逐出了藥王穀,那時候他已很厲害了,善謀略並且武雙全。

他已經有了足夠的資本報仇,於是他離開了。從那以後,嵐玉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現在終於見到了……他的眼睛也治好了,得到了他應得的權利,有能力報自己的血海深仇……他該是能停下腳步,該是能享受一下人生的美好了吧?

嵐玉輕輕想笑了起來,她沒有別的願望,從來都是沒心沒肺的快樂,但是她隻希望冥禦能真正的快樂,隻是那麽簡單而已。

修長的手指推開了門扉,嵐玉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沒有敲門,她就那樣推開了門一腳踏了進去。

冥禦背對著她,聽到聲響時嚇了一跳,迅速轉過身來時一身的殺氣差點讓嵐玉窒息,可是那殺氣在冥禦看到嵐玉時瞬間消失了。

嵐玉準確的看到冥禦慌亂的將手背在了身後,然後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笑道:“還是這麽莽撞。”

“師兄,你在幹什麽?”嵐玉的注意力全在冥禦僵硬的身體和他藏起來的手上,他很少有那麽慌亂的時刻。

嵐玉雖然有些大大咧咧,可是有時候卻是很細心的,她覺得……如果進門來的不是她,也許在一秒內就會被冥禦殺掉,他剛才的殺氣就透露著這樣一個信息。

而他看到嵐玉後,明顯的後退了一步,然後身體僵硬,迅速的背了手,似乎是想隱瞞什麽,雖然嵐玉不會探查別人的秘密,但是她覺得冥禦的臉色很蒼白。

嵐玉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識的歪了歪腦袋往冥禦的身後看去,“你沒事吧?不舒服嗎?”

“沒什麽,你先出去!”冥禦猛然的移動,將嵐玉的視線擋住了,他身後的桌子上定是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嵐玉轉了轉眼睛,看著冥禦這樣的緊張,她越發的好奇,但是她從來不會強人所難,於是她放棄了,笑道:“我就是來看看你,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心裏有著疑惑,於是轉身時慢了一點,並且無意中又看了去,也許是冥禦送了口氣放鬆了身子,也許是因為他身後的東西太過怪異的舞動了一下。

總之嵐玉看到了,一片血紅色的葉子!

她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嚇了一跳,急忙轉過身來,冥禦又嚇了一跳,可是嵐玉的眼睛已經瞪大了,死死的看向了冥禦的身後,驚訝的道:“那是……那是……”

冥禦想擋,可是擋不住了,那是擁有著血紅色紙條的植物,葉子很飽滿很很厚,葉尖的部分卻詭異的像是長著一根針一般,很鋒利的,張牙舞爪的從兩邊伸開,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的蠕動著,詭異恐怖。

那鮮豔的顏色似喝了人血一般的詭異,那些蠕動的藤條和葉子間,有一個小小的花苞,沒有盛開,但是那花苞鮮紅得已經有些黑紫的顏色了……安安靜靜的待在中間,像是被保護著隻等待盛開了一般。

嵐玉像是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一般,幾乎忘了呼吸,她的眼睛瞪得老大,驚恐的看著冥禦身後探出無數枝葉來的恐怖植物。

“那是……那是……血淚……”嵐玉的聲音已經顫抖了,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了,她不可置信的搖頭,後退了一步,然後看向冥禦,“你找這個來做什麽?你想幹什麽?”

就在嵐玉的話音一落,那些藤條突然瘋狂的動了起來,然後那些帶著尖利針頭的葉子瘋狂的,像是饑渴的怪物一般猛然的纏上了冥禦的身子,那些尖利的葉子針頭猛然的插/進了他的身體裏……

“唔……”冥禦隻是悶哼了一聲,痛苦的皺起眉來,可是卻沒有動……沒有掙紮,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讓更多的葉子枕頭紮進了他的身體裏……

那些針頭也像是會找尋地點一般,幾乎紮的地方都是冥禦的手臂還有脖頸,都是那些血管粗大的地方。

“啊!”嵐玉嚇得叫了起來,急忙的往前衝來,手中已經握住了袖劍,可是她才剛抬起手來,卻被冥禦猛然伸手點了穴……

嵐玉根本沒有防備,當即站在那裏動彈不得……而那些花藤舞動著朝嵐玉而來,那些針尖一般的葉子朝她席卷而來,就在這時,冥禦飛快的推了嵐玉一把,嵐玉沒有反抗的能力,被推出去老遠,動彈不得的她跌倒在地上……可是卻已經退出了好遠。

那些藤蔓觸碰不到她,隨機又回去纏在了冥禦的身上,嵐玉死死的瞪著眼睛,她無法說話,可是驚訝的長大了的嘴,就像是在無聲的問著為何一般。

嵐玉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看著冥禦死死的咬著唇,看著那些藤蔓越發的鮮紅,看著那個花苞的顏色更深更暗了,就像是無數的鮮血匯集到了它的花苞裏,那些鮮紅都已經要顯示出黑色了……

眼淚一顆顆的掉了下來,嵐玉無力做些什麽,隻有這樣看著冥禦的臉色越發的蒼白,隻有看著他的眼圈都黑了,幾乎臉色鐵青,可是他還是一動不動,隻是咬牙的模樣尤其的讓人心疼……

終於……當時間就像是過去了一輩子一般,那些藤蔓緩緩的收了回去,在那花苞的四周盤了起來,像是無數條帶刺的蛇一般,靜靜的盤在花苞的四周,然後一切都安靜了……

那花苞明顯的暗紅到了黑……但是花苞卻是越發的大了,有幾片花瓣舒展開來,像是馬上要開花了一般。

但是嵐玉知道……哪裏那麽容易開花!這花苞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是用鮮血整整的喂食了好幾個月了!若要它開花……恐怕……恐怕還得一個月之久。

冥禦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了,他看了眼嵐玉淚流滿麵的臉,卻是笑了起來,然後搖搖晃晃的走了上前來,“嚇到你了吧?你不該進來的。”

說著,冥禦似乎困倦極了一般累極了一般的閉了閉眼睛,緩緩的睜眼時,嵐玉看到他的眼神一片迷糊……

他的腳步一晃,差點摔倒在地,嵐玉的心跟著跳了一下,可是他又站好了,一步步搖晃著走來,“我待會放開你,千萬不要毀了它,不然……我……我的心血就白費了。”

冥禦剛走到嵐玉的麵前而已……卻是突然一跟頭栽倒在地,毫無征兆的……他的身體倒在了嵐玉的腿上,就這樣重重的壓了下來。

嵐玉瞪了瞪眼睛,可惜她動不了,可是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冥禦,他一動不動……

嵐玉的腿竟然感受到了冥禦身體的散發出一種寒冰一般冰冷的氣息,幾乎凍僵了她的腳……她想動,可是沒有辦法。

冥禦就那樣倒在了她的腿上,她看到他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可是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這就是她唯一安慰的地方了。

一個人……怎麽可能將血淚養到開花?

光是那每日要吸食的鮮血數量,就能讓一個人活活的被抽幹的……他是怎麽堅持了那麽久?

血淚……嵐玉是不會忘記的,那就是冥禦被逐出藥王穀的原因……當初冥禦說他要找一個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辦法……

他想救他的家人,他的母親一直被他存放在雪山冰窖裏,就算是十年過去,屍體也毫無損傷,因為他小時候聽聞百姓傳言,藥王穀的人是能讓死人起死回生的,所以……他將他的家人,唯一一個屍體完全的母親冰封了。

他來藥王穀,是為了學到本領,二便是找到起死回生的辦法救他的母親。若是藥王穀的**,一定是記載著這樣的辦法的。

當時冥禦能相信的人隻有慕楓和嵐玉,但是慕楓是不可能讓冥禦如此冒險的,但是他說他想救他最愛的人,他想有能力救他最愛的人……

那時嵐玉便答應了……她肯幫冥禦做任何的事情,是為了他最愛的人,因為有愛的話,他還會感到幸福……他還會有快樂的希望。

所以偷看**的不僅冥禦一人……也有她的份,可是冥禦知道嵐玉當藥王穀是家,而他隻當藥王穀是一個棲身之地……所以被發現時他將她藏了起來,並且一人承擔了偷書的罪……

他被趕走了,而他沒有找到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辦法,起碼沒有一個辦法是能讓死了十年的人複活,當時那書中記載,最接近一種起死回生功效的東西……便是邪惡的血淚。

不管是什麽病什麽傷,就算是死人,隻要不超過兩個時辰,都能用血淚救活……並且延壽五十年。

但是血淚是很難找到的,就算找到了,也很難養活……

它第一口喝到的鮮血是誰的,那麽以後就必須由那個人的鮮血來供養,但是它大量的吸食,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承受得到它開花的時候。

若是一日斷了鮮血,那麽它就會在一個時辰內枯死。

所以……就算能找到血淚的種子,也是不太可能養活的……而冥禦竟已經將它養得這樣大了,他為什麽要養血淚?

他的母親用血淚是救不回來的啊!

嵐玉呆呆的愣在原地……血淚,他用自己的血養出來的,因為害怕別的人承受不住而死亡,那麽好不容易找來的種子就會浪費……所以隻有他自己來堅持著這種痛楚。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啊?誰需要用這樣邪惡的力量去起死回生?

“我想救她,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冥禦十八歲那年,他對著嵐玉說那句話時,他黑暗得從來看不到東西的眼睛裏出現了那樣堅定的神色。

那時他的申請,他的聲音……他的一切似乎都刻在了嵐玉的心裏,好像那是前一刻才發生的事情。

救他愛的人……

嵐玉突然愣住了,然後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的落了下來,她看著躺在她身上動彈不得臉色鐵青的冥禦,哭得沒有聲音……卻是痛到了極致……

是那樣嗎……所以他帶了她回來,所以他在得知她身體狀況時,不管當時她的境況多凶險,不管慕楓是不是能治好她,他都在第二天就毅然決然的走了。

那時,他便是去尋找血淚了吧?那時……他就第一時間想到了救她的辦法了吧?

原來如此嗎?他的世界裏……若是說到需要血淚來救命的人,隻有一個。

李絡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