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國皇帝帝崢,登基一年有餘,崩。

帝崢膝下無子無女,甚至後宮無一妃一嬪,而當初離國先帝的親眷子嗣也早已經是死的死,殘的殘……

離國群龍無首,而百姓百官卻同心同德,萬民請願上書,懇請離國丞相冥禦登基為帝。冥禦早前因為眼盲所以不得為尊,如今眼睛已經大好,更是沒有什麽能阻止他了。

三日後,冥禦登基為帝,改離國國號為南北,俗稱南北朝,大有譏諷南朝丟失半壁江山之意,更封號平南,意欲其平掃南朝的野心。

這些事情發生時,李絡歆早已經病了好幾日了,宮裏帝崢的喪事才過幾日,就倒處歡歡喜喜的慶賀新皇登基,更是大興土木,建造了同心殿作為皇帝的寢宮。

這些事情李絡歆是知道的,卻是沒有見到,她整日的窩在房間裏,原本帝崢一走……她也準備離開這裏了,可是身體偏偏不聽話,雖每日都有冥禦的藥養著,卻還是缺了慕楓的銀針引渡,最終還是支撐不住倒下了。

這天也是剛喝了藥,身子覺得乏得很,雖然現下入了秋,正是秋高氣爽菊花盛開的日子,可是李絡歆卻沒有心思出門,便也好好的躺著,剛迷迷糊糊的睡著,便聽到有丫鬟微微的問安:“參見皇上……”

後麵的話沒有出口,想必是讓冥禦打斷了。

李絡歆微微歎了一聲,自從來了以後便再沒有見到他,如果可以……她也想就此不再見他,因為想起曾答應過嵐玉的事情,她心理就隱隱的不安。

原本她從不想冥禦和她能有些什麽,可是那日嵐玉的一番話,倒真讓李絡歆覺得冥禦似乎不一樣了,可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不一樣的呢?

李絡歆說不上來,因為冥禦隱藏得太好了。

可是現在她心理明白了這不一樣的感情,卻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冥禦進來時,李絡歆早已經閉上了眼睛,裝作睡熟了,他隻是靜靜的站著,原本高大的身子越發的清瘦高挑了,淡黃色的龍袍在身,讓他原本就冰冷的威嚴越發的尊貴了。

他隻是一動不動的站著,目不轉睛的看著李絡歆輕輕閉眼的蒼白容顏,他知道她沒有睡著的,且不說她的呼吸不穩,那眼睫毛更是不時的微微顫抖一下,早已經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安了。

時間就這樣過去,李絡歆終於是沉不住氣,他那樣的眼光一直盯著她的臉,就算自己閉著眼睛假裝不知道,可是卻像是渾身芒刺在背一般,好不舒服!

“你想幹什麽?”

李絡歆終於是睜開了眼睛,沒好氣的歎了一聲,她當真是從來贏不了冥禦的,不管是計謀……還是耐心。

“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冥禦輕輕的笑了起來,就如同平時一般,就連笑起來事,也讓人覺得涼薄,可是卻又不一樣了。

李絡歆愣愣的看一眼,想著也許是因為他消瘦了不少的緣故,那笑容然……還是冷冷的,可是看起來竟是比平日裏更多了幾分柔和。

“走吧,總躺著你這身體隻會越來越差的。”冥禦輕輕的伸出了手,就如同當初她還是他身邊的寵姬蘇青鸞時,他總是疼惜的伸手扶她,不過那些……都隻是做給外人看的而已。

李絡歆的心不知道為什麽輕輕的揪在了一起,雖然心理提醒著當初那些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可是事到如今她的腦袋竟是連真假也分不清楚了,整整的兩年,他愛惜她這顆棋子,就像補償一般,那兩年來,他對她真是寵得沒話說的。

也是他的這份寵,才讓李絡歆當時聲名雀躍紅極一時。但那畢竟……是參雜了利益的,可如今她不過是一副殘缺著等死的軀殼,他還如此……少了那份牽扯的利益,李絡歆竟是無法安心接受。

她沒有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麽,可是這時門邊又傳來了一個聲音,“青鸞姐,外麵太陽暖和得很,就出去走走吧!”

是嵐玉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李絡歆看去時,她的眼睛明亮得幾乎能刺痛人的心,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她答應過嵐玉的啊!

現在……便是兌現的時候嗎?

冥禦好好的伸著手,隻是看著她,微微笑著,等著。

李絡歆咬唇底下了頭,錦被下的手輕輕捏成了拳頭,然後又放鬆了,她抬起頭伸出手時,輕輕一笑道:“那便出去看看吧,這幾日也悶壞我了。”

她冰涼的手觸碰到冥禦溫暖的手掌時,他輕輕一拉就將她弱小的身子給打橫抱進了懷裏,隨即笑道:“看你這樣子,也不知道太陽下山前能不能走出去呢。”

說著,已經將他抱出了門外,李絡歆驚慌的回頭去看嵐玉,她乖巧的站在原地,朝著李絡歆微微一笑,竟是那麽開心安穩,隻是那眼裏的淚光……又是為何?

這世上的有情人,為何卻都是那樣的苦呢?而明明知道苦……卻又總是心甘情願,義無反顧。

李絡歆微微的歎了一聲,無力的靠在了冥禦的胸膛前,冥禦雖然瘦了不少,可是懷抱卻依舊寬厚,李絡歆什麽也沒想,隻是根本是無力掙紮的,更何況……她答應成全嵐玉的一片苦心的。

一路無語,李絡歆閉著眼睛像是安穩的歇息一般,後來終於感覺到冥禦的步子停下了,他輕聲道:“到了。”

“嗯?”李絡歆睜開眼睛時,不由得微微詫異。

他們現在站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裏,這裏的空氣都比剛才路上更暖和些,更讓人稀奇的是,這個小小的院落李絡歆很熟悉。

那一顆幾乎擋掉了院子大半天空的紫藤花,陽光細密的灑了下來,一圈圈金色的光點照了下來,映在李絡歆的臉上,她微微瞪大眼睛,那種吃驚的模樣看在冥禦眼裏,卻是第一次見到她可愛的樣子。

“你……這裏是……”李絡歆當然不會忘記,這樣美麗的紫藤花,這樣寧靜的小院子,她曾經生活過兩年的地方,那是冥禦曾經丞相府裏西廂的一個院落。

也就是她住的那個院落。

“我把這個院子搬進來了,想著以後……是不會再回去丞相府了。”冥禦輕輕一笑,將李絡歆放了下來。

秋風微高,吹起李絡歆的長發時,有紫藤花的花瓣飄落而下,像是下了一場雨……那花瓣落在兩人的發上,肩上,李絡歆伸出手來,接住了一掌的花瓣,她愣愣的看著,問道:“隻是都這個時節了……為何這花還開得這般好?”

冥禦並沒有回答,可是李絡歆卻知道,這個小院子裏很暖和,想必在暗處是下了不少的功夫,要在這四麵透風的院落裏保持溫度,雖然不知道冥禦是如何做到的,但肯定是不容易的。

隻是……

李絡歆歎了一聲,“隻是,本不是開花的時節,又何必強留。”

“花每年都會開,而你……隻有現在才在這裏,不過是讓它為了你多開放一些日子罷了。”冥禦輕輕伸出手來,將李絡歆發上貼著的花瓣輕輕的拂了下來。

李絡歆抬頭輕輕的笑了起來,也許早已經忘記了該怎樣開心的微笑,也許是因為換了一副模樣的原因,她的笑容,總讓人覺得苦澀,她反轉手掌,手中的落花片片自掌中落下,最終的宿命,也不過是塵土。

“落花有意……”李絡歆輕輕的念了一聲,然後抬起頭來,看了眼冥禦,問道:“如今你的心願也已經達成了,我還沒有恭喜你呢。”

“是啊,快達成了,可是還沒有。”冥禦輕輕的轉身,高挑的背影對著李絡歆,他輕輕的走到樹下,那裏有一方琴,就是當年院子裏擺放的琴,冥禦的琴。

他什麽也沒有說,她也沒有問,隻是一如當初,他清瘦的身影坐在樹下,隻是當年的黑衣在紫藤花下異常刺眼,而如今的龍袍剩下了奪目,有陽光點點灑在上麵,卻也多了幾分柔和。

琴聲悠揚,是少有的妙音,藥王穀的人盡是奇才,冥禦更是琴棋書畫樣樣都是當今絕世之才,這樣的琴音許久沒聽到了,恍若隔世。

李絡歆的眼不知為何濕潤了,似乎在這顆樹下,當年她紅衣起舞的樣子,竟是那樣真實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當時的陽光好美,天好藍,那時的琴聲也真美……可惜的是,人麵不知何處,桃花依舊笑春風。

當初的他們根本不懂得珍惜美好。如今,她是不可能再起舞了,鳳舞九天……那是需要多大的體力,需要輕功鋪墊,如今的她……切莫說身體大不如前,就算能再舞出鳳舞九天……恐怕於當年的姿色,也相差太遠了。

琴邊的小幾上有笛子,李絡歆輕輕的走了過去,在冥禦身邊的蒲團上坐了下來,輕輕的吹起了笛子附和……

笛音,一如當年她為了引得帝桀注意那般的輕妙,隻是平添了幾分傷感。

琴笛合奏,兩人卻是配合無間,不分上下,原……是那樣的默契,李絡歆放下笛子時,琴音也停了,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午後時光靜遠,兩人都輕輕的靠在樹上,抬頭看著頭頂粉紫色的花瓣砌成的天空,時光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