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絡歆總覺得冥禦的身體大不如前了,雖然自己也沒有常常見他,但是卻總覺得他似乎偶爾會有幾分虛弱。

那個有著紫藤花的院子,她又住了進去,住進去了才知道,那是冥禦新修建的寢宮,同心殿。

而這落櫻苑便是同心殿後院裏一個小小的角落,冥禦新皇登基,後宮還未有女人入主,更未準備選秀,而唯已與冥禦住在一個宮殿裏的李絡歆,難免也成了別人的閑時話題。

不過她十有八日都是病著的,偶爾身體好些時就在院子裏看著紫藤花凋零,哪裏又有氣力走出這落櫻苑半步。

冥禦偶爾會來看她,兩個人就靜靜的做在樹下享受溫暖的陽光,偶爾他彈琴,她為他奉茶,就像當初一般。

李絡歆能做到的,也隻是能靜靜的陪著他而已,其餘的……她做不到也不知道該如何。

有冥禦在的時候,這小小的落櫻苑總覺得美好,因為那琴音能將一切都渲染出溫暖人心的色彩。

陽光絲絲縷縷的從花葉間灑下來,在冥禦的身上照出一點點的光圈,陽光下,越發覺得他的肌膚蒼白如紙,像是通透得能看到皮下烏青的血管一般。

李絡歆倒好了茶,轉眼看去時,不由得一怔,他的肌膚如此蒼白,長長的睫毛下垂擋住了眼睛裏深沉卻又悲涼的眸光,陽光點點跳躍在上,卻沒有溫暖的感覺,竟是連雀躍的陽光也變得有些悲涼。

陽光下,在他淡黃色的龍袍間,李絡歆似乎發覺有隱隱的銀光閃過,她猛然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可是仔細看去時,自己也嚇了一跳。手中茶杯傾斜,灑了許多茶水出來,正正的潑在了冥禦白皙的手背上。

琴音停,冥禦沒有轉眼,隻是垂眸看著自己蒼白得過份的手背,幽幽問道:“怎麽了?”

“你……”李絡歆咬了咬唇,眼神倉惶卻又仔細的看著冥禦耳後的長發……明明該是烏黑一片才是的,可是為何……那陽光閃耀間,黑發絲絲間,竟是一根根銀白就這樣跳躍了出來。

冥禦沒有說話,轉眼看向李絡歆,他像是知道,所以眼神總有一種憂傷……可是他又像是不知道,因為他總是麵無表情沉穩冰冷,他輕輕一笑,緩和了剛才的悲涼,輕聲道:“有什麽問題嗎?”

說著,他輕輕的伸出手來,將李絡歆手中的茶杯接了過去擺放在小幾上,看著李絡歆手指間灑出來的水跡,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燙到了嗎?”

在冥禦的手拉住她的手時,李絡歆猛然縮了回來,拿過一遍的錦帕將手上的水跡擦了幹淨,笑道:“沒有。”

說著,伸手要去擦冥禦手背上的水,可是她的手指剛觸碰到他的手背,猛然覺得一股異常冰冷的氣息傳遍了全身。

就算隔著一層絲帕,也讓她頓時覺得如置身寒窟,猛的打了個寒顫,驚道:“好涼……”

冥禦神情一滯,忙縮回了手起身道:“我累了,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竟是有些匆忙的離開了,李絡歆呆愣在原地,手中還拿著絲帕,那絲帕上似乎都還有寒氣蘊繞著。

冥禦離去時的背影依舊高大,可是卻總覺得消瘦了不少,而且陽光下,他身後那烏黑的發,竟是參雜了那麽多的銀絲在其中。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冥禦何時多了那許多掩也掩不住的白發?

李絡歆坐了許久,直到小幾上的茶都冰涼,她隱隱覺得這件事情肯定和嵐玉會來求她有牽連,而必然……是和她有關係的。

她腦袋一片混亂,想來才覺得事情那樣的不對勁,離國全然在冥禦的掌控之下,帝崢的生命也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帝崢一死,他繼承皇位名正言順!

又何來要帝崢安然而去他才能得到好處的說法?

他不是什麽好心人,起碼他要帝崢的命是必然的,既然他要殺帝崢,那麽他怎麽會關心帝崢是痛苦死去,還是黯然離去……

不管帝崢是怎麽死的,他能繼承帝位這一點是不容置疑的。

那麽隻有一個可能……他在騙她!他騙她留下來,為的不是讓完成帝崢最後的心願,不是讓帝崢毫無遺憾的死去。

那麽……是為了什麽?

李絡歆咬了咬唇,千頭萬緒的事情在她腦袋裏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來,而此時紫藤花突然猛然掉落許多花,樹幹也一陣輕微的搖動。

“什麽人?”李絡歆猛然抬眼,卻是當即愣在原地。

一片粉紫色的花葉中,慕楓就那樣安然的坐在樹枝上,白衣上沾了許多花瓣,陽光正好落下來,刺了李絡歆的眼睛,卻也讓慕楓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邊似的。

落花似乎迷了李絡歆的眼睛,否則她怎麽覺得一切好像是幻覺一般,可是慕楓輕輕的對著她笑,一如既往的笑。

“酒鬼……”好久,她沒有這樣叫他一聲了,這時叫出來時,眼淚也不知道怎麽就彌漫而上,淹了她的眼睛。

“傻丫頭,見了我就哭,這樣叫我怎麽敢出現在你麵前。”慕楓從樹上跳了下來,帶著滿身花香,帶著李絡歆熟悉的溫暖和味道落在了她的身邊。

李絡歆傻傻的坐著,不敢動……隻是拚命的忍住了眼淚,伸出手卻又不敢碰他,隻是喃喃道:“我以為……我以為你一定不會原諒我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又說傻話,這輩子還長著呢!”慕楓輕輕伸出手來,將李絡歆臉頰上的淚痕拭去,他的手指還是那樣的溫暖,還是那樣的柔和。

他看著她,輕輕笑著,帶著寵溺和心疼,道:“隻要你想見我,我都一定會出現在你身邊的。”

“可是我……可是我……”李絡歆低下頭,無法直視慕楓的眼睛,那眼神灼灼,似乎能刺痛了李絡歆的心。

明明答應了要和他遠走天涯的,她失約了,明明她都失約了,可是他卻還是找了來,這樣的慕楓……讓她怎麽麵對?

“沒什麽好可是的,我都知道。”慕楓擦著李絡歆的眼淚,可是越擦越多,可是他有的是耐心,她掉一顆淚珠子,他就擦掉一顆,還笑道:“不僅我來了,你想見的另一個人……也來了。”

李絡歆一愣,身子都僵住了,她僵硬的抬頭,看著慕楓的笑臉,聽他繼續道:“不過他來這裏,還要了決一件事,所以行程比我慢上許多,我擔心你的身體……雖然匆匆趕來了,但是不想……還是晚了,害得你這樣傷心。”

李絡歆無法回神,慕楓說他也來了?

他……帝桀,也來了。

正是兩人無語時,嵐玉的驚叫卻幾乎將這寧靜的院子都驚動了,“少爺……少爺!你來了!”

慕楓嚇了一跳,看到嵐玉跑來時,才笑了起來,“你這丫頭,要說多少次,女孩子不要總咋咋呼呼的,嚇了本少爺一跳!”

嵐玉並不是那樣的高興,甚至她有些驚恐,李絡歆明白,可是卻怎麽也沒想到嵐玉匆匆跑到了他們的身前,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少爺,嵐玉求你,求你不要帶走青鸞姐!”

“你這是做什麽?”慕楓也嚇了一跳,藥王穀的人總是沒大沒小的,什麽時候行過這樣的大禮,他忙伸手去扶,可是嵐玉鐵了心一般的跪著,一動不動。

李絡歆咬了咬唇,很是不忍,可是她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她不知道冥禦跟她在一起的這幾天究竟是不是幸福快樂的,雖然他們在一起時光靜好,可是她總覺得冥禦似乎越來越憂傷了。

以前他的所有情緒都被冰冷包裹著,可是如今卻是越發的流露出悲傷了。

“少爺,不要帶青鸞姐走!再是十天,隻要十天就足夠了!少爺,求你,求你!”嵐玉死死的抓著慕楓的衣袖,怎麽也不起來,隻是一個勁的求著。

慕楓覺得奇怪,李絡歆也奇怪,嵐玉……究竟在堅持著什麽?

“可是,帝桀的軍隊馬上就要來了,為了保證師兄不會再拿歆兒當籌碼,我必須帶她走!”慕楓語出驚人,李絡歆猛然想起來,慕楓說帝桀來還有事要解決,他帶了軍隊來。

冥禦處處與南朝針鋒相對,又奪了南朝一半江山!想來這些恩怨並不是表麵上的那樣簡單……

難道冥禦騙她留下,就是為了這個?當初她被作為籌碼吊在兩軍之間……聽著他們冰冷的語言,那樣的刺痛她的心。

那些事情仿佛還曆曆在目……她不想再經曆了!更不想,成為牽製帝桀的棋子!

可是不對……不可能是這樣!冥禦,不可能是這樣打算的,李絡歆使勁的搖頭,聽不嵐玉的哀求,隻是否認冥禦會再利用她的可能。

這段時間以來,她知道冥禦是有才能當皇帝的,可是她卻感覺不到他有那樣的野心……不知道他為什麽一定要做皇帝,但是卻覺得他也許根本不想做皇帝的。

他……不會再此拿她當棋子的,不會的。

“少爺,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看到後你就會明白一切了!求你!”嵐玉的聲音猛然打斷了李絡歆的思緒。

慕楓一愣,卻看著嵐玉堅定的眼睛,隻有點頭。

“我也要去!”李絡歆心裏很明白,這個嵐玉所說的東西,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不!青鸞姐,不是我不讓你看!隻是這個東西,唯一不能看的人,就是你!”嵐玉拒絕的果斷,然後似乎傳遞了一個眼神,院子四周落下幾個黑衣人來,穿戴一樣身手敏捷。

“你要幹什麽,嵐玉?”慕楓忙將李絡歆護在了身後,嵐玉卻解釋道:“放心吧,這些人是不會傷害青鸞姐的,隻是……隻是不想青鸞姐跟著我們!”

慕楓看著嵐玉,也覺得這個小丫頭不一樣了,隻是她對冥禦的感情,慕楓卻是沒有發覺。

他不放心李絡歆,嵐玉是知道的,隻有懇求道:“少爺,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嵐玉用生命擔保,絕不會傷害青鸞姐!隻是,這樣東西是冥禦師兄的心血,所以請您務必去看一看!”

嵐玉知道,她說什麽也許慕楓都不願意相信,因為隻要威脅到李絡歆的安全,那麽他就不會相信。

可是要想留下李絡歆,隻有讓慕楓親自看到血淚,讓他明白冥禦的苦心……隻有這樣,慕楓才會明白,李絡歆必須要留下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