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澗,是傳說中地獄與天堂的階梯,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至今沒有人到達過底部,沒有人知道天澗的下麵……究竟是什麽。

寒風那樣的淩冽,夾雜著如棉花一般的大雪紛紛落下,大雪封山,放眼白茫茫的一片,寒風刺骨,在這極寒的懸崖邊上,那一片開闊之地上卻有兩個佇立著的身影。

就那樣隔著十米左右的距離,遙遙相望,風雪沾了他們的發絲,大風吹起他們的衣衫,那樣大的風雪麵前,任何的東西都顯得那樣的渺小。

冥禦的白發和雪色融為一體,而帝桀銀白的蟠龍袍卻比雪更加的刺眼,他們就像隨時會被狂風吹走一般的弱小,可是他們那樣堅定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李絡歆就在這樣大的風雪裏,在慕楓的攙扶下,艱難的登上了山坡,眼前一片開闊……便看到了佇立在風雪裏的兩個人。

“站在那裏。”帝桀的聲音阻止了李絡歆上前的腳步,李絡歆蒼白的臉似乎被融化在了雪裏一般的模糊,她死死的咬牙,卻是真的止住了腳步。

“你無能為力。”冥禦緊接著帝桀的話說了下去,他灰白的眼眸始終沒有再一次的落在李絡歆的身上。

“不……”李絡歆剛要踏前一步,可是卻被慕楓輕輕的拖住了手腕,她茫然的轉過臉去,看到了慕楓難過的垂眸搖頭,“你真的無能為力。”

“可是……”李絡歆始終沒有力氣再邁動一步了,她又怎麽不知道,她真的無能為力……他們之間的恩怨,又有誰能幹涉呢?

這能毀天滅地的仇恨,這種跨越生命的羈絆,就算是顛覆整個世界……也隻是為了現在正麵對決的一刻,她又能做些什麽呢?

風雪的呼號聲像是天地的悲鳴,可是在這悲鳴之中冥禦的聲音卻從未有過的堅定,他輕輕的問:“當初……為什麽是你?”

明明那樣輕的聲音,可是那樣大的風雪竟是怎麽也蓋不住,那樣清晰的傳入了其他三人的耳中。

“嗬……”帝桀輕輕的低下頭,似乎是笑了,他抬起頭來時,臉上確實掛著笑容,那種笑容那樣的輕,像是解脫,又像是放棄,他隻是輕輕的道:“一切……不過是命中注定。”

“我不信命,從來不信。”冥禦的白發在風中翻飛,他那雙灰白的眼睛已經完全看不到焦距了,可是那卻讓人覺得那眼光那樣的憤恨,不甘,“若是命的話,在我冥家二百三十六條性命喪生的時候……我冥禦也早就不該存在了。”

“是啊……”帝桀似乎深深的歎了一聲,還沒有說話卻被冥禦舉劍直指他的心髒,他們之間隔著不算遠也不近的距離,幾乎能感覺到那劍冰冷的殺氣衝向帝桀的胸膛。

冥禦冷冷一笑,狠狠打斷道:“告訴我!當初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那裏,為什麽……一個被歧視不受重視的皇子……能找出我冥家根本不存在的罪證!”

“罷了,一切就像是前塵往事一般,縱然你知道了又如如何?”帝桀沒有舉劍,隻是靜靜的站著。

李絡歆和慕楓站在一邊看著,就算他們動手……也不是李絡歆可以抵擋的,而慕楓知道,他沒有資格,也不可能阻擋。

冥禦的一生,被仇恨支配的這一輩子……為的就是這一刻而已,他不可能阻止。

“但是我必須要知道。”冥禦的眼似乎能戳穿一切,落在帝桀身上時,就像能將他狠狠刺穿一般,如同他的劍……

“當初……我為何會出現在那裏呢?”帝桀輕輕的閉了閉眼睛,“一個根本不受重視的皇子,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孩子……

當初先皇賜婚冥家次子冥殤和蘇墨,勒令他們成年冠禮時便成親,但是那時候的蘇墨卻是怎麽也不肯答應,雖然隻有六歲……可是卻是誓死不從。

那時候的太子,便是我的大哥為蘇墨出了一個主意,冥家企圖謀反,隻要能揭發他們的罪證,那麽婚約就自然而然要解除。

蘇墨是我唯一認定的親人,在那冰冷的皇宮裏,除了母親……她便是我所有的牽掛,她的心願,我自然要為她完成的,我不可能看著她以死抵抗聖旨。

冥家有沒有造反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先皇和太子都沒有在冥家搜查到罪證,他們也不該搜到,因為太子告訴我,要落實冥家的罪責,隻有最出其不意的找出那個罪證,所以那天我出現了……並且假裝很不小心的惹怒了先皇。

先皇打我的那一巴掌也許不算重,但是我卻故意撞在了書架上,碰碎了那個瓶子……觸動了太子早已經布下的機關,所以……密室,罪證,造反……全部都是謊言而已。”

“是啊,一個九歲大的孩子,一個根本廢物一樣的皇子……他無意中撞出來的密室,罪證……多有說服力啊……多說說服力……”冥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拿著劍的手輕輕顫抖了起來,但是他握劍的手力氣卻越來越大。

他的眼睛似乎濕潤了一般,風雪那樣的大,但是空氣裏彌漫著一種悲傷的味道,從冥禦的身上散發出來,他似乎笑了,笑得悲涼,問道:“我冥家世代忠良,卻隻是因為質疑了太子能不能擁有繼承皇位的能力,而遭到了這樣可悲的屠殺嗎?”

是啊……屠殺。

整個家族,不論親眷還是傭人,整整兩百多條人命啊……就那樣變成了一堆堆的屍體,變成了染紅冥家大宅的鮮血……最後付諸於一把烈火。

冥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逃出來,犧牲了所有人的生命逃了出來……從此那一夜的大火每時每刻的燃燒在他的心上,那一夜染紅了冥家大宅的鮮血……永遠的遮住了他的雙眼。

讓他再沒有自己的意誌,成為了一個為仇恨而活著的木偶。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縱然我知道是錯,也不能任由你的怒火蔓延到整個南朝,縱然愧對於你……也不可能將整個國家放縱在你的仇恨之下。”帝桀的手終於拿起了劍,輕輕的抬了起來指向冥禦。

那劍似乎有千斤重一般,李絡歆瞪大了眼睛,看著持劍相對的兩個人,由不得叫道:“既然是錯的,為什麽還要繼續……既然知道錯了……為什麽不能停下來?”

“因為……”冥禦輕輕的聲音和帝桀的重複在了一起,兩個人竟是同時說道:“已經失去了太多,已經無法停止了。”

“太可笑了,隻是因為一個不被承認的婚約,這一切太可笑了不是嗎?”李絡歆幾乎跪倒在雪地裏,她的鼻頭凍得通紅,痛苦著吼道:“這樣的一個陰謀,為什麽要讓你們失去那麽多,為什麽還要繼續……為什麽這樣可笑的一個陰謀竟會演變成如此?”

帝桀的眼輕輕掃過李絡歆,隨後他移開了目光,垂眸笑了起來,“是很可笑,更可笑的是,為了這樣一個陰謀……我才登上了帝位,原來一開始就注定如此循環的命運,我登上這九五至尊的位置,便是為了了決今日的罪孽!”

“不……”李絡歆喃喃自語,可是抵不住帝桀冰冷清淡的聲音,“若不是我幫忙做了這件事情,太子不會急於殺我滅口,我的母親便不會跪求於太子放過我,更不會在那個雨夜受辱於太子身下……她若沒有受辱自盡,我便不是今日的帝桀……”

那個雨夜……

李絡歆怔住,帝桀提過的,那樣一個永遠在他心裏不會停止的雨夜。

“那一夜,我做什麽都無能為力,什麽都守護不了……母親的眼睛那樣的瞪著我,似乎在責怪我沒有保護她的力量……力量……那一夜我明白,要保護重要的人,就要擁有強大的力量……歆兒……你懂嗎?”

帝桀突然笑了起來,“那一夜後……帝桀就再也不是帝桀了,他設計獵場殺害太子,調離帝崢離京,毒死了先帝,我偉大的父親……我毒死了他……登上了這帝位,那一刻起……帝桀就已經死了。”

“阿桀……”李絡歆無力的坐在地上,她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了,身後是慕楓緊緊的讓她依靠著,可是她內流滿麵的看向帝桀,什麽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帝桀,他從不信任任何人。他的身邊,從來沒有真正了解他的人,他也從來不希望有人了解他。

他冰冷無情……他陰險狠毒。

他擁有了強大的力量,可是在這世界上,卻沒有了他想守護的親人。

他高高在上,萬人擁戴,可從來都是孤單一人……

因為帝桀……他早已經在內心將自己殺死了。

“我不想明白你究竟為那個錯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也不想知道這一切的陰謀究竟是怪太子,還是怪蘇墨……又或者是怪天意……這一切對於我來說不重要。”冥禦淡淡的笑,卻比寒風還冰冷。

李絡歆和帝桀都看著他,他灰白的眼睛,竟是流血了……兩行血淚就那樣從他蒼白的臉上輕輕劃過,留下那刺痛人心的痕跡。

可是他還是笑著,輕輕道:“總之,是南朝辜負了我冥家,是你……讓冥家人的鮮血染紅了天地,讓冥家那一場滅頂的火一直燃燒在我的心裏,也許我沒有時間了,但是就算是死,就算到了最後一秒……我也要為我冥家的人舉起劍來,為我冥家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他被仇恨支配的這二十幾個年頭,他被仇恨剝奪的幸福開心的權利……他被仇恨剝奪的一切,都不可能一笑而逝。

他累了……也倦了。

從他吞並南朝半壁江山時,從他擁有了能戰勝帝桀的力量時……從他為了目的不惜將李絡歆作為人質高高懸掛在戰場上時……

從他知道李絡歆回皇宮找帝桀時,他便知道李絡歆會死……他知道李絡歆死去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就算一切有了結果,他也不會快樂了。

但是一切,都無法停止。所以……就讓他這最後的生命,做一個了決吧。

“是啊,來做最後的了決吧。”帝桀舉起的劍再沒有猶豫,再沒有顫抖。

冥禦也是一樣,他們都知道這最後的一刻不可避免,而他們都知道對方不可能放棄,也決不會束手就擒,為了彼此的自尊,為了彼此的敬重……他們能做的,隻有分離一戰。

“不……不要!”李絡歆痛心疾首的呼喊就那樣被淹沒在突然狂亂的風雪裏,她小小的身子被慕楓緊緊的禁錮在懷裏,她動彈不得。

看著雪地上兩個身影死死的糾纏在一起,冰冷的長劍碰撞,發出一串串絢麗的火花,像是盛開在風雪裏最美麗的花朵……

在這一片白色的天空中,兩個人的身影幾乎都被大雪模糊了,可是長劍碰撞時那冰涼的聲音,還有空中綻放的火花提醒著李絡歆和慕楓。

奮力一戰,你死我活……誰也無法阻止的悲劇上演。

“冥禦……帝桀……啊……啊!!!”李絡歆的呼喊那樣的弱小,縱然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是還是那樣輕易的被淹沒在風雪裏,她痛心的呼喊幾乎悲戚了整個天澗,雪似乎越發的狂亂了。

風呼呼作響,在天澗那深不可測的山崖間發出一聲聲悲傷的哀鳴,像是上天在哭泣……合著李絡歆刺痛人心的呼喊,還有長劍的聲音,能撼動天地一般的悲鳴。

終於,天空中響起那巨大的一聲,風雪中兩柄長劍就那樣從高空中摔落,狠狠的插入雪地裏,發出一聲悲鳴。

“阿桀……冥禦……”李絡歆用力的擦著眼淚,試圖看輕天空中兩個弱小的身影……

“師兄……”就連慕楓也緊緊的抓住了李絡歆的衣袖,手掌泛白。

空中的兩個人就那樣落下地來,重重的砸在地上,濺起一片冰雪。

血,像是盛開在這純白世界中妖異的花朵,像是開在地獄路上的曼珠沙華……那樣的鮮紅,那樣的美麗卻充滿了罪惡感。

雪地裏盛開的血花,似怒放的紅梅一般,一點點的擴大開來……

帝桀和冥禦同時落在了崖邊,兩個人的身子都一動不動,李絡歆和慕楓兩個人幾乎停止了呼吸,瞪大了眼睛,臉龐緊張到了扭曲……

他們目不轉睛的看著兩個人,看到他們輕輕一動,然後兩個人都吃力的捂著胸口站了起來……

“這一劍,是替我冥家的人還給你的。”冥禦突然笑了起來,嘴角有血流留下來,他的眼睛早已經充血,從一片灰白變成了血紅,有血不停的從眼裏留下來……模樣恐怖至極。

“咳……咳咳……我那一劍,是替南朝……還給你的。”帝桀咳嗽時不停的從嘴裏噴出血來,染紅了他身前的大片雪花和他銀白的衣襟。

兩個人同時捂著胸口處,手指間都有鮮血不停的滲出來,竟是傷在了同一處……

“終於……終於……”冥禦仰起頭來,雪似乎柔和了,沒有了狂風……像是一片片白色花瓣一般的飄落下來,他的血淚在臉上留下了幾乎永不可磨滅的鮮血痕跡,有雪花落在上麵,瞬間便被染紅了。

“終於……結束了。”冥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那一雙血紅的眼睛竟一點感覺不到猙獰,而是那樣平靜,那樣溫柔的看向了李絡歆。

李絡歆呆愣在原地,喃喃喊道:“冥禦……”

“我不會殺他的,”冥禦輕輕的笑了,從沒有過的溫柔,雖然那的模樣已經那樣的猙獰,可是這一刻在這一片雪白的雪地裏,他染了血的笑容,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俊美,他輕輕的道:“從以為你死了的那一刻開始……我便知道,也許這輩子再也無法快樂的笑出來了。”

“真好……你還活著。”冥禦腳步搖晃著後退了一步……他的嘴角又流下血來,精致得完美無缺的下顎幾乎都染上了鮮血,他每一次閉眼,都會有鮮血從他的雙眼留下來,那樣的血腥妖嬈,那樣的恐怖猙獰。

可是在李絡歆的眼裏……他那樣的溫柔,那樣的俊美……從沒有過的幸福笑容,就在他的臉上,他輕輕的笑,聲音消散在風裏,“你還活著,真好……我不殺他,因為沒了他你便不會活著了,青鸞……謝謝你陪我渡過的每一刻……”

那些悠閑的午後……那些有她的時光。

縱然深處於世界上最黑暗處的黑暗……可是還是覺得抬頭就看到了陽光,那樣溫暖的陽光。

冥禦輕輕抬頭,閉眼……鮮血順著眼睛流下,爬滿了他英俊的臉龐,胸口處的鮮血一點點滲透了衣衫,一點點的擴大……他整個人都那樣鮮血淋淋的。

可是他那樣滿足的仰頭,沒有睜開眼睛,但是他看到了她的容顏,銘刻在心的容顏,她的身後,是漫天開放的紫藤花,溫暖的陽光順著紫藤花瓣一起溫柔的灑了下來。

落在他的身上……那樣溫柔,那樣讓人幸福的感覺。

他鮮血淋淋的身子一點點的後退,像是在夢中一般,一點點的離去……

“冥禦!”

“師兄!”

當李絡歆和慕楓意識到的時候,他們誰也不知道究竟哪裏來的這一股力量,兩個人都似風一般的掠起,朝著冥禦伸出了手……

可是……沒有抓住。

他就那樣帶著滿足幸福的笑容,滿身鮮血,卻像是沐浴著世界上最溫暖的陽光,一點點朝下墜去……

“師兄!”那一個尖叫,那樣的痛徹心扉……在李絡歆和冥禦的手都錯過了冥禦的衣衫時,那樣義無反顧的閃過眾人的眼……

“嵐玉!”李絡歆驚叫一聲,待她意識到的時候,她確實伸出了手,準確的抓住了嵐玉細小柔軟的手臂。

她沒有什麽力氣,被這衝力一帶,整個人朝著山崖滑去。

“歆兒!”是兩聲尖叫,她的腳踝就那樣被兩個人緊緊的抓住了。

李絡歆掛在懸崖邊上,死死的抓著嵐玉的手,嵐玉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她,早已經是滿麵的淚水,那深不見底的深淵裏,哪裏還有冥禦的影子……哪裏還有那個讓人心都為之顫動的麵容。

“放開我……青鸞姐,你知道的,不論他去哪我都要跟著他……”嵐玉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下,她死死的咬唇。

“不……嵐玉……不……”蘇青鸞的的雙手都死死的抓住了嵐玉那一隻手臂,可是她知道,她留不住啊……留不住啊,什麽都留不住。

“我不會再讓他孤單了,青鸞姐……當初在藥王穀時,我就不應該讓他一個人走掉的,我隻恨……隻恨自己不是一出生就在他的身邊……隻恨自己不能分擔他的痛苦,哪怕一點點……青鸞姐,我恨自己沒用,一直都恨自己沒用,這一次……我不想再錯過,我不想……再丟下他一個人。”

嵐玉的手輕輕滑動,她仰著頭,那個小小的丫頭不知不覺竟已經長大了,她那樣的美,就算已經哭得一塌糊塗,可是她的臉頰在李絡歆的嚴重散發著一種聖潔的光芒。

“嵐玉,對不起……我能做的,隻有這個,對不起……”李絡歆的手飛快的動了一下,她的眼淚一滴滴的掉落,滴落在嵐玉仰起的臉上。

“謝謝你,青鸞姐……”嵐玉最後的笑容,定格在李絡歆痛哭的心上,那早已經殘破不堪的心,再次被狠狠的刺上一刀。

她們的手就那樣滑開了……嵐玉帶著眼淚卻又笑得幸福的臉漸漸遠去,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風雪中,再也看不見了。

李絡歆被拉上來時,整個人都已經癱瘓了一般,她呆呆愣愣的坐在地上,單薄的身軀輕輕的顫抖著,眼淚被風雪吹散,她不再哭了。

她隻是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垂著眼看著身邊的懸崖……一動不動。

“歆兒……”帝桀輕輕的喊了一聲,他沾滿了鮮血的手輕輕伸過來時,李絡歆猛然冷然出聲,“別靠近我……”

“歆兒?”慕楓驚訝的看向她,也不過才出聲喊了一句,李絡歆冰冷的側臉,垂著的眸子一掃,“你也別靠近我……”

慕楓和帝桀站在原地,兩人伸出去的手就那樣被風雪冰凍在風裏,竟是連她的一片衣角也觸摸不到,最後還是無力的垂下了。

李絡歆一個人在風雪裏坐了許久,垂著眼睛輕輕笑著,坐了許久……什麽也沒說,好像什麽也感覺不到了一般。

風雪漸漸的停了,世界恢複了安靜,剛才戰鬥過的痕跡已經被雪花再次覆蓋上了,世界依舊一片完好無缺……

沒有了血跡,沒有了揪心的呼喊,沒有了刺耳的打鬥,沒有了呼號的風聲……什麽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

李絡歆輕輕的抬起了頭,她輕輕的笑了起來,“我還活著……”

帝桀和慕楓多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帝桀的傷口早已經被寒冷冰封,他和慕楓一樣,眼睛都不敢眨,看著李絡歆坐在懸崖邊上,好怕……一陣風吹來,就能將她吹下去。

聽到她出聲時,兩人越發的警惕了,可是她卻仰起臉來,輕輕的笑了,“我還活著……卻也已經死了。”

帝桀和慕楓一動不動,李絡歆掙紮著站了起來,他們伸手卻不敢扶她,她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的波動,她的臉那樣的冰冷,她的身影搖晃著,卻又那麽堅強。

她站了起來,看著前方一片白茫茫的寬闊地,笑了起來,“這裏……隻有三個方向……我們一人一個方向,永不回頭,好嗎?”

“歆兒……”帝桀伸出去的手還是放下了,緊緊捏成拳頭。

慕楓沒有出聲,不過看著李絡歆一步步的朝前走去,她選擇了一個人朝前走去,不回頭……

“歆兒……我們都不認命……但是這一次,交給命運如何?”慕楓的聲音讓李絡歆停下了腳步,她沒有回身。

她害怕,看到他們任何一個人,她都害怕。她沒有時間,沒有生命……更沒有權利,再幸福。

“你答應過我的,不論結局如何,都要幸福。”慕楓一步步超前走去,接近了李絡歆,卻是悲涼的笑了起來,“為了履行你的承諾,為了不讓你的心不放過你自己……我有辦法。”

帝桀抬起頭來,李絡歆緩緩回身,他們都看到了慕楓攤開的手掌,三個白色的藥丸,小小的,安靜的躺在慕楓的手心裏。

“你說……我們一人一個方向,向前走,不回頭,那樣不夠徹底……歆兒。”又下雪了,柔柔軟軟的雪花,一片片安靜的掉落在慕楓的手心裏,落在那雪色的丸子上,慕楓接著道:“吃了這個藥丸,能忘記愛恨情仇,但……執著的真愛之心,能喚回對愛人的記憶,不夠執著,便……永生永世陌路。”

李絡歆垂眼,看向那小小的藥丸子,卻聽慕楓輕輕笑了笑,“忘記誰……記得誰,由心來決定;誰能記起誰,誰能找到誰……由命運來決定。”

李絡歆看向慕楓,他輕輕的笑著,那一雙桃花眼如當初初見時,自信,旖旎,光芒閃爍,她看向帝桀……最終無言的垂眸。

她伸手接過一顆藥丸子,毫不猶豫的吃下了。

她沒有理他們是不是吃了,沒有管誰選擇了什麽方向……她轉身離去,一步步邁在雪地裏,留下一串長長腳印,堅定著她的方向。

天澗的雪那樣的美,完美無瑕,沒有一絲瑕疵,或者說任何的瑕疵都會被這白雪覆蓋……

這寬闊的雪地上,平靜得像是安靜的海麵,隻留下三排腳印,不同的方向,一直一直的延伸而去,沒有停頓,沒有猶豫……

最終……這三排腳印,被飛雪覆蓋,什麽也沒有留下……什麽也留不住,隻剩下一片冰冷的白色。

風在懸崖邊回蕩,一陣陣的悲戚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