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清晨的空氣還帶著淩晨時的冰涼,透過微藍的天空可以知道,又是一個晴天,太陽剛剛嶄露頭角,將微弱的陽光灑進了秋遙殿的寢宮。

李絡歆還以一個姿勢坐在床沿,甚至手指頭都沒有動一下,衣衫就在剪刀鋒利的刀口下,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口。

顫抖的指尖已經僵硬了,無力使用剪刀,或者是心已經迷惘了,這半個月來自己每天偷偷一點點的繡的這件衣服……到了這個時候,卻是怎麽也狠不下心去。

最終,剪刀還是從手上脫落了,落在李絡歆的光**的腳邊。

李絡歆起身,光著的腳踩著地上厚厚的地毯走到寢室的衣櫃前,將這件沒有完工的衣裳放進了衣櫃裏一個木盒子裏,緊緊的關上。

就像封鎖了自己的心一樣,李絡歆麵無表情的轉身,去除了自己身上的內袍,將床邊胭脂她們準備好的幹淨衣裳一件件的穿到了身上,然後在梳妝鏡前自己梳理好了頭發……

心裏空空的,昨晚她沒有閉眼,就沒有什麽睜眼後第一個看到的人是誰了吧?難怪……看不到他了。

沒有為他穿衣梳洗,沒有在他出門時送上一句‘路上小心’。

就算沒有,也沒有什麽啊……她不是還好好的坐在這裏嗎?沒有少一根頭發,太陽一樣升起來,又是一個晴天,沒有什麽不一樣的。

那麽之前那麽長的時間,自己究竟堅持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李絡歆有些不明白,是什麽讓她堅持下去的呢?

“主子,您起了嗎?再不去采集露水的話,就晚了。”胭脂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已經是今天早上的第三次了。

因為她每天出門的時間都很早,今天卻一直沒有起身,所以胭脂已經催了三次了,李絡歆剛好梳妝完畢,起身去開了門,已經打扮整理的她嚇了胭脂一跳,“主子,你……”

“沒什麽,今天就不去采集露水了,我想去凝妃娘娘那裏。”李絡歆淡然的笑了,剛才的麵無表情已然沒了。

笑容是李絡歆一慣隱藏情緒的方法,開心要笑,傷心也要笑,這樣才不會讓別人看穿自己的情緒。

“那我陪您去吧!”胭脂見李絡歆並沒有什麽異樣,雖然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李絡歆的情緒不是她能看得出來的,胭脂知道,所以也不問,因為問了……也幫不上忙。

“嗯。”李絡歆應了一聲,先行離去,而胭脂在身後緊緊跟隨。

春兒剛從禦膳房取了食材回來準備給李絡歆燉中午的湯膳,小多從雜物間裏走了出來,笑問:“這兩天主子都是上哪去啊?突然變得愛出門了。”

“嗯,去凝妃娘娘的佛堂了,聽說是前段時間與凝妃娘娘一見如故呢。”春兒笑得也很開心,畢竟誰也不願意看到李絡歆整天悶在屋裏。

“哦!”小多點了點頭,低眼時卻有些猜疑的光閃過,他沒有多說什麽,提了桶便朝著水井的方向去了,不多一會兒,殿裏的人都各自忙開了。

而李絡歆和胭脂到了樹林外,她依舊讓胭脂先行回去了自己才進了凝妃的宮殿。佛堂的門開著,走近了便看到凝妃一人跪在佛像麵前,閉眼虔誠的祈求。

李絡歆站到了門邊,笑道:“凝妃娘娘,信佛不如信自己。”

凝妃轉過臉來,麵容有些憔悴,想必是昨晚一夜未眠,她勉強的笑了起來,“人在覺得無望的時候,總是喜歡把希望放在這些虛無縹緲的神佛上的。”

李絡歆沒有回答,凝妃起身引著她去了偏廳,因為知道她怎麽也不願意踏進佛堂一步,聽了偏廳,倒茶時,凝妃看向李絡歆,有些不解,“為什麽你還來呢?”

凝妃當然不認為李絡歆真的會怕昨天臨走時宗淰的威脅,因為李絡歆是聰明人,她知道她隻要當時從這個宮殿裏出去,那麽……她的性命會比誰的都安全。

“既然答應過了,不管如何,我也要把我的辦法拿出來,行不行得通也得看你們自己。”李絡歆抬起茶來喝了一口,淡淡一笑時,猶如茶香一般淡淡的將味道擴散開來。

“那你想到了什麽辦法?”廳裏的屏風後,宗淰走了出來,依舊是冰冷的麵容,冰冷的聲音,隻是在那雙冷厲的眸子看到凝妃時,多了些許的柔情。

“這個辦法首先要確定一件事,”李絡歆伸出了白皙的手指,比劃道:“一,你們是不是能放棄現有的一切,甚至是姓名和身份。”

凝妃和宗淰兩人對望一眼,然後宗淰堅定的道:“我願意放棄一切,但是……我們不願意逃走,讓離國的百姓來承擔我們在一起後的代價。”

“對,如果要逃跑的話,我們……早就走了,隻是怎麽能把幸福建立在千萬子民的痛苦上呢!”凝妃和宗淰異口同聲,是認為李絡歆讓他們不顧一切的逃跑,然後隱姓埋名。

“逃跑是唯一的辦法,”李絡歆起了身,還未等兩人打斷她的話,就堅定的接著道:“卻不一定會讓南朝將怒氣發泄在離國的頭上!”

“什麽?”宗淰和凝妃一驚,李絡歆已經笑了起來,自信滿滿,說:“逃跑隻是我們自己的說法而已,難道我們要那麽老實的告訴南朝的人你們私奔了嗎?難道不可以說……”

李絡歆轉身,對著凝妃,笑容裏多了幾分狡黠的意味,接著道:“就不可以說,你死了嗎?”

宗淰和凝妃兩人對望一眼,卻都不明白李絡歆的意思,又疑惑的看向李絡歆,才聽她接著道:“離國使臣在兩日後啟程回國,若是凝妃娘娘此刻身染重病突然亡故,在死前難道不可以請求讓皇上開恩,將她的遺體交由使臣運回離國嗎?”

“你說什麽?”宗淰有些怒氣,一伸手就要把劍,可是一陣突兀的掌聲突然響了起來。

嚇壞了房裏的三人,因為他們三個都沒有拍手!

“誰?”宗淰第一個反映過來,已經拔了劍猛然的看向頭頂上方,李絡歆和凝妃看去時,才發現橫梁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一個人。

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眼上蒙著白布,悠閑的靠在橫梁上,精致的下顎帶著一抹冷笑。

“相爺!”宗淰驚訝的喊了一聲,忙將劍收了起來,跪倒在地,“相爺……宗淰沒有聽從相爺吩咐,私自進宮,請相爺懲罰。”

“不!”凝妃有些驚恐的看著這個房梁上的冥禦,然後擋在了宗淰的前麵。

冥禦輕巧的落地,就像長著眼睛一般,正好落在了宗淰和凝妃的身前,他輕輕彎腰,施了一禮,“臣參見公主。”

凝妃恐懼的後退了一步,原本就憔悴的臉越發的鐵青,而冥禦並沒有在意,而是轉身麵對著一直站在一邊觀望的李絡歆。

明明他什麽也看不見,明明李絡歆也看不見那雙神秘的眼睛,可是這個人身上就是散發出一種氣息,似乎將她看穿了一般。

他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霸氣,壓迫得人呼吸都成困難,他輕輕一笑,卻是冰冷到了極致,“你的辦法很好。”

李絡歆還有宗淰和凝妃都愣了一下,冥禦利索的繞過麵前的凳子一點點朝李絡歆走去,那麽利索的動作,沒有半點的遲疑,到底哪裏像一個盲人?

可是他確實蒙住了眼睛,確實是什麽也看不見的,李絡歆感受著那迫人的壓力,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冥禦靠近她了,幾乎能聞到她身上的一縷芬芳,才笑道:“很好,隻有死人才可以逃脫一切的責任和罪責。”

“相爺,凝兒不能死!”宗淰著急的補充,眼睛有些赤紅,可是他知道,麵對冥禦……根本沒有一絲掙紮的餘地。

冥禦轉身,李絡歆的心這才鬆了一口氣,那麽強大的氣勢,若是再麵對上幾秒,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膽怯的後退。

冥禦轉身後,笑了起來,“誰說死了……就真的死了?”

李絡歆明白,她一開始想的也就是假死的辦法,可是隻是一個想法,她沒有辦法實現,所以她隻是提出來,至於能不能用,隻有凝妃他們自己來做。

而現在,這個冥禦那麽自信的說了出來,難道是他有辦法?

宗淰和凝妃雖然害怕冥禦,但是還是忍不住看著冥禦,李絡歆的眼光自然而然的被吸引,而冥禦隻是輕鬆並且準確的朝椅子上一坐,悠閑的喝了一口茶……

李絡歆來不及阻止,因為那杯茶是她喝過的。他果然是盲人,隻是聞到了茶香的味道,卻並不沒有看見那茶是不是有人喝過……

冥禦放下了茶杯,才緩緩的道:“我有辦法可以封住公主所有感官,造成六個時辰的假死狀態,隻要一切按照這位歆妃娘娘的做法,就有可能成功的逃離,到時候出了南朝國界,你們要去哪便是你們的事了,離國那裏我自會處理。”

“真的嗎?”宗淰和凝妃似乎有些不相信,兩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激動得顫抖,李絡歆在旁邊,直到冥禦再不說話,才緩緩的將自己的計劃都說了出來……

而一直悶聲喝茶的冥禦似乎頭微微一歪,朝窗口處微微一轉,有什麽細微的聲音一掠而過,沒有人發覺的異樣,而冥禦隨後便轉過了頭來,也隻是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