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石紅的車子停了下來。

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車門。

連小瞳都感染到空氣中的凝重,不自覺抓住欄杆。

鮮紅色的車門好像鳥類的羽翼一樣展開,有人走出來。

女生們發出可以媲美海豚音的尖叫——

隻有小瞳稍稍鬆口氣。

那人穿著剪裁得體的白西裝,金色袖扣在太陽下熠熠生輝。他身形修長,五官立體而深刻,宛如希臘男神。

小瞳由衷讚歎,如果阿光看到,以後必不敢自稱帥哥。

盡管那十多個“保安大叔”拚命阻止,也擋不了同學們拿起相機一陣閃光。

如果拍到正麵清晰無碼照片,可以在BBS上賣個好價錢吧?

小瞳忽然想:“咦,超齡轉學生?”

白西裝舉手投足間散發的氣質,十多歲的學生根本模仿不來。

有錢真好,可以死賴著當萬年中學生,還可以不用穿單調的學院製服。

但是大家的讚歎並沒維持很久,因為白西裝下車之後不是急著離開,他看清周圍的形勢,轉身走到後座車門,彎腰對裏麵說了什麽。

後座的墨色車窗緩緩搖下,露出讓大家屏氣凝神的一張臉。

那張臉白得不可思議,光滑如剝殼雞蛋,仿佛可以把所有的陽光都反射回去。

那張臉薄薄的,沒有一絲贅肉,卻又光潔潤澤,不至於凹陷見骨。

有熟讀詩賦的同學,不禁喃喃念道:“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原本的包圍圈起了變化,所有人都跑到少年所在的這一側。

白西裝稍稍讓開身子,少年抬起眼來,淡淡掃視車外。

剛剛跟“保安大叔”們殊死搏鬥、竭力往前擠的同學,忽然停止了動作。

他們本來以為,像白西裝那樣的男子已經是人間絕色了。

可是,在看清後座少年那張臉時,他們覺得需要修正!

白西裝的確是人間絕色,可是——

後座少年是天上絕色!

隻有被神寵愛的孩子,才會這麽美吧!

那雙眼睛仿佛最純的黑玉,泛著高貴而不可褻瀆的光。鼻子仿佛是能工巧匠用最精細的工具一點一點雕刻出來的,那張嘴紅而不豔,讓所有女生自慚形穢。

大家連呼吸都小心起來,生怕用力過大,吹跑這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少年的目光沒有放在哪一個人身上,但是所有同學都以為自己對上了他的眼。

這樣天仙般的人兒怎麽還不下車呢?難道他今天不是來上學,而是來閱兵?

他的眼神,淡漠中仿佛還帶了點被冒犯的不悅——

不用“保安大叔”維持秩序,同學們很有默契地退後三步。

剛剛圍那麽攏,是要害新同學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窒息而死嗎?

小瞳居高臨下,吃驚地欣賞著沒有經過排練的隊形變換。

——說起來,以往開運動會時,怎麽不見大家有這麽好的默契?

其實從她的高度,小瞳並沒有看清車子裏的人,但也許感染到大家的情緒,她漸漸覺得呼吸不穩,下意識地用力抓牢欄杆。

因為,後座的車門緩緩打開了——

要不要用這麽隆重的出場方式啊?她試圖讓自己心情放鬆,可是,很難。

白西裝彎腰入內。

——新同學該不會把自己當成古代的貴族公子哥,還要踩著別人肩頭下馬吧?

幾乎被催眠的同學紛紛醒過來,忙著調整相機位置。

這次出來的才是正主。

先是露出黑色學生製服的一角,再就是兩隻手攀上白西裝的肩膀,那手白得……仿佛跟西裝顏色融為一體。

白西裝微微使力,將後座的人抱了出來。已經被忽視的眾保鏢連忙推來工具,讓白西裝把懷中人穩穩放上去。

所有同學都愕然得忘記拍照——

被神所鍾愛的絕美少年,居然需要依賴輪椅!

突來的變故,讓他們表情失控,也讓他們忘記初衷,拚命往前擠想要看清楚。

隻有小瞳一人站在高處,她應該拍下這一切的,短短幾分鍾,包圍圈從小變大再變小——

可以激勵大家爭取下屆方陣比賽冠軍!

但是她忘記這一切。

仿佛是……久遠得快要徹底擺脫的噩夢,忽然,以她猝不及防的姿態,再度出現。

白西裝站到輪椅少年的身後:“少爺,你確定?”

少年的眉頭微蹙。剛才他已經從車窗望見外麵的盛況,而此刻,雖然保鏢為他隔出相當的安全區,但他還是可以感到,無數目光從各個方向盯在自己身上——

那些目光中,摻雜了驚豔、嫉妒、驚訝、同情……

他低頭看自己的腿。

雖然可以猜出那些目光的意味,但不代表他就可以接受,或者習慣。

他忽然懷疑自己的決定其實隻是衝動。

“少爺還是上車吧,”一頭黃發的保鏢不死心地勸說,“我們直接開回校長室辦退學。”

少年卻不為所動。

白西裝沉吟了一下:“不用這麽急,也可當成主題校園一日遊,四處逛逛再走。”

少年依舊沒有開口。

——要忍受那些目光嗎?

不止一天兩天?

他默默地盯著自己的腿。

保鏢們以為他是默許了。畢竟,要讓少爺親口反悔也不太現實,能有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意外驚喜了。於是他們急忙跑開維持秩序,清出一條路來。白西裝也轉過去打開車門。

這時,忽然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輕飄飄,卻不偏不倚地落在少年膝上,輕快得甚至逃過了其他人的眼睛。

少年伸手撿起來。

那是一串非常別致的手鏈。

細細的紅線,穿過十多顆象牙白的小石頭,泛出不讓人反感的光澤。

是從哪兒飛來的呢?他抬頭望去。

天空中沒有半隻鴿子——

等等,他忽然看到,教學樓某層走廊有人快速閃過。

他不自覺握緊那串手鏈。

這算什麽?

歡迎?挑釁?

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石頭,仿佛能刺痛手心。

——他忽然有了決定。

“堂皇,我沒有改變主意。”他的聲音讓白西裝美男子愣住,“我要留下來——對了,這裏叫什麽名字?”

“……北城……”堂皇無奈地回答,“北城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