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記憶中埋得最深的一部分。

那裏仿佛隻有黑暗,以及比黑暗更讓人絕望的魔物。

數不清的魔物聚集在一起,爭搶她、攻擊她,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奴役她的靈魂。

女孩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了。

自從被送進這個魔堡,她就一刻不停地處於戰鬥中。

唯一的生路,是打敗所有敵人,活著爬到最高的一層。

隻有那裏才有亮光,才有希望。

所以,即使苦不堪言,即使精疲力竭,她也得繼續戰鬥下去。

終於,她打敗了整整一層的魔物,等待她的將是更高一層、更厲害的對手。

在樓梯的拐角處,她看見一個月亮一般皎潔的少年。

少年麵龐白淨,泛著淡淡的柔光,他的眉眼如春山如靜水,他長身玉立,在這個滿是魔物的角落,出塵得仿佛天使。

小瞳感覺出他身上不同於魔物的氣息,不禁疑惑——他在這裏待了多久?魔物怎麽不去攻擊他呢?

美少年對上她的眼神,有些好奇:“你是這一場的贏家?”

他眼神很無辜,態度十分誠懇。

小瞳就算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也無法相信那是偽裝。

不過,這太奇怪了吧,奇怪的人和奇怪的話——難道他是這黑暗之地的觀光客?

美少年仿佛並不介意她的冷淡,微笑起來:“那麽,恭喜。”

小瞳明知道自己此刻需要休息,需要節省一切沒有必要的體力消耗,但麵對輕輕鬆鬆說出這四個字的他,終於忍不住,回敬一句——

“你神經哦?”

他以為自己在表演鬥獸給他看?

還是說打贏的那個可以由他親自頒獎?

總之,這個人的出現,出現的這種姿態,讓小瞳沒來由地生氣。

他當然跟自己不同,他當然不會被當成工具一樣來訓練。

那種單純到白癡的口氣,那張沒有一點危機意識的臉……

分明就是受盡寵愛、從沒受過委屈的幸運兒吧。

小瞳沒有欣賞他被搶白的尷尬,徑直走上更高的一層。

家族不需要廢物,於是把她扔進這個地獄來修煉。不管為了誰,她都不可以死在這裏。

隻有活下去才能抗爭,才能奢望自由。

麵對更加強大的魔物,小瞳來不及恐懼,就投入了新一輪的鏖戰。

美少年居然找了個角落繼續觀戰,那些魔物依然沒有一個去招惹他。

太不公平了吧!難道他周圍布了結界,可以把魔物都擋在外麵?

更討厭的是,美少年還會為她的處境擔心,自以為是地提醒她哪裏有魔物偷襲,還會在她打倒強大對手時送上掌聲。

小瞳不可能抽空讓他閉嘴,隻能咬牙忍受這該死的聒噪。

當然,她也不願意承認,少年清揚的聲線屢屢將她從崩潰的邊緣喚回,讓她得以強打精神應戰。

每上一層,魔物的攻擊力隨之增加,好在數量減少,小瞳漸入佳境。

但小瞳仍不敢輕易休息,她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打到頂層。時間要是拖太久,底下打敗的魔物就會有機會反撲,到時候上下夾擊,她根本逃不過。

即使休息也是短暫的,她無法安然平臥,隻能靠在塔堡的轉角處放鬆一小會兒。

“可是,這樣真的能睡著嗎?”美少年擔憂地看著她。

小瞳沒有回答,全身的細胞一半休息、一半站崗。

她可沒有多餘的精神來回答白癡問題。

但是,也許剛剛結束的戰鬥實在耗費了太多體力,也許這個白癡的美少年讓她分心,總之,她沒能順利進入休息狀態,卻不幸應驗了他的話,很丟臉地摔倒了,骨碌碌地滾下好幾級階梯,幸虧被少年及時拉住,才沒有受到更大傷害。

少年那張俊美的臉定在她頭頂上方,仿佛在說:“看吧,我提醒過你的。”

“……謝謝。”小瞳說了就要起來。

她很懊惱。雖然摔摔打打也是家常便飯,但這一摔,等於是浪費了休息的時間。

她已經打敗了好幾層的魔物,剩下的已經不多了,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錯的。

比起來,疼痛都不算什麽了。

“還是別逞強吧。”少年按住她的胳膊,想了一下,眉頭皺起又舒開,仿佛做出了什麽天大的決定,“要不然,我幫你把風。”

他的聲音並不高亢,柔柔慢慢的,卻帶著讓人難以反駁的力度。

“你神經哦?”小瞳忍不住。

他以為他是誰?天神嗎?大發慈悲地施舍著憐憫?

“女孩子別成天冷言冷語的。”美少年好心地糾正她,“這樣很沒有氣質。”

小瞳隻能無語望天。

她當然知道他非富則貴,他遇到的當然都是金字塔頂的人物,但她沒有興趣向他看齊,可以嗎?

像他這樣的人,懂得什麽是殊死搏鬥嗎?懂得為了多活一分鍾而拚命嗎?

他根本……什麽都不懂!

什麽都不懂的他,哪來資格對她指手畫腳呢?

“安心睡吧。”美少年露出天使般純淨的微笑,“我給你休息的權利。”

他真以為自己是天使?

還是天神、天帝?

他……大概不知道這抹微笑有怎樣的魔力吧?

看慣了魔物猙獰表情的小瞳,忽然被那抹微笑準確地擊中,不戰而降。

因為,那實在是能讓冰雪消融、戰火熄滅的微笑。

如果,如果魔物能有這樣的微笑,小瞳不敢確定……自己還能否取勝。

不知道是沉迷於那抹微笑,還是真的太累太倦,或者是被他強大的天真給打敗,小瞳竟然沒有再堅持,竟然真的閉上雙眼,沉入睡夢。

那還是第一次,她在黑暗的塔堡中,放心地睡去……

過了好久,小瞳睜開眼。

眼前放大的帥臉,並不屬於黑暗塔堡的美少年。

小瞳有些失神——

哦,原來已經不是四年前。

這裏沒有窮凶極惡的魔物,沒有讓人絕望的困境。

她緩緩調出昏倒之前的畫麵。

情人節,社辦,巧克力,玫瑰,堂皇……

“知道你昏了多久嗎?”身旁的人扶住她,“帥哥老板來看了你好幾次,這湯是他熬的。”

小瞳坐起來,機械地接過保溫桶。

是自己太沒用,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昏倒……

昏倒之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