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呼在華夏非常講究,一個簡單的稱呼就能窺破兩人之間關係深淺。

宮二喊人家老常,明顯私交頗深,超出了工作關係。

王老實叫的是常部長,這是初次見麵的尊稱。

要是喊小常的,肯定是領導且是自己人,大抵還有提攜之恩。

叫部長的,必然跟常同誌是一個大旗下的。

而明目張膽稱呼常副部長,此人有兩種情況,菜鳥,屁都不懂,或者就是不對付的,甚至啥都不怕的。

最後一種稱科嶺部長,基本都是泛泛之交。

老白辦事兒穩妥,除了必要的服務人員,就他自己也僅僅在門口迎候,再不露麵。

王老實觀察了一會兒,心裏更願意喊常胖子,這樣才貼切,此君需努力半生才能有此肥膘成就。

老常是知道王老實的,沒有絲毫倨傲之色,算是得體,估計宮二是提前說了話。

開飯前,就是個兩人組藝術鑒賞會,王老實發現自己壓根就插不上話,書法他真不懂,知道的玩意兒連皮毛都算不上,宮二跟姓常的談得如此有檔次,讓王老實很驚訝。

人家常部長懂不奇怪,畢竟好這一口兒,可他宮二算哪根蔥?

借著常科嶺去洗手間的功夫,王老實低聲問宮二,“二哥,可以啊,跟哪兒糊弄來的,有模有樣的。”

宮二鄙視的看看王老實,撇著大嘴說,“不懂別瞎說,這叫家學,平時沒事兒你也多學著點,沒壞處。”

臥槽!

王老實萬沒想到宮二嘴裏愣是說出這類話來,自打認識,就沒見過,他忍不住心裏琢磨,別不是這丫的也是臨時穿過來的吧?

本來打算再說點啥,正好人家常科嶺回來,宮二就撇開王老實,跟姓常的說,“老常,怎麽樣,看出什麽來沒有?”

常科嶺一臉謙虛的說,“看不好、看不好。他的作品麵世不多。”

字兒是誰寫的,王老實沒聽清,就算聽清楚,估計他也不知道人家有多貴。

宮二一共準備了兩幅字兒,時間差不多了,他跟常科嶺說,“咱先吃飯,字兒吃完拿回去鑒賞。”

常科嶺連忙擺手裝客氣,“不合適、不合適。”

假的那叫一個真,王老實在一旁看著佩服,人家這才是人生如戲,時刻都在展現自己演技。

人家客氣,宮二也不含糊,臉一板,說,“你跟我說這個?”

常科嶺頓時笑起來,不再推辭。

飯局上,三人倒是推杯換盞,話題非常龐雜,好歹不再談論什麽書法繪畫,接地氣了,王老實也能跟著聊,今兒知道是辦事兒來的,他知道以宮二為主,自己沒起什麽頭兒,人家說什麽,他就跟著胡扯幾句。

直到飯局結束,也沒說一句關於王老實姐夫的事兒,擱不懂的人必然著急,王老實不同,他明白,今天要的就是個態度,姓常的肯來,敢收東西,這事兒就成了多半。

當然,要是他姓常會做人,臨走必須留下句話。

人家上車之前還真就留了一句,“下個月,有個青幹班,王總,這事兒您還得抓緊安排。”

難嗎?

不大容易,不過要分是誰,王老實麵帶微笑,點頭說,“多謝部長提醒,我會抓緊時間安排。”

送走了常科嶺,王老實心算踏實下來,自己還是不大在行,人家真專業,一句話就破了局。

從濱城直接調魯東,那是非常規的辦法,不容易,需要打通的環節多,還牽扯到職位安排。

到了青幹班就不同,嚴格意義上說,到了那兒算都是等著提拔重新安排工作。

魯東從那兒調人,名正言順,還能避免一些不好的雜音。

想明白,王老實忍不住讚了一句,“看著像是飯桶,沒成想還是有把刷子,人才啊。”

氣得宮二捶了他一拳,笑罵說,“你特麽的嘴真損,別看老常這模樣,他這人辦事兒實在,以後就知道了。”

王老實收起玩笑說,“他這歲數再向上恐怕難了吧?”

宮二給自己點了根,抽了兩口,說,“還有一次機會,把握不住也就這樣了。”

“所以他跟你湊近乎。”

“這回不逗,你這嘴真欠抽,我算個毛,他另有路子。要不是我誌不在魯東,他就跟我直對上。”

話裏有話啊,王老實訝然,看了宮二一眼,“要回京啦?”

“拜你所賜。”

王老實一聽,心裏大致有了數,“什麽時候?”

宮二應該是對未來是滿意的,笑著說,“還好,給我留了段時間,年底之前吧。”

王老實正要說話,朱助理舉著電話跑過來,遞給王老實。

是劉彬。

“三哥,你那完事兒沒?哥幾個都等著呢,還有宮二哥,讓他別跑。”

王老實扭頭看看宮二,說,“說地方,我們就到。”

宮二猶豫了下,咬著牙說,“走吧。”

這次人挺全,該來的都到了,地方也是按照王老實心思選的,就在老牛的地盤兒。

王老實忍不住譏笑說,“你們至於嗎?不能可著一個人坑,老關那兒就一次不去?”

關海軍一聽還有自己的事兒,笑著解釋說,“沒辦法,這幫混蛋嫌棄我那兒放不開。”

有道理,禦宴真不如風景山莊隨便,至少地方上就不寬敞。

宮二掃了一圈兒,問,“幾個女將呢,都沒見人?”

錢四兒嬉笑著說,“人家才不跟我們湊合,打了電話,沒說宮二哥跟三哥來,幾位就都沒功夫了。”

一幫人正沒溜兒,老牛推門進來,“都安排好了,咱過去?”

宮二跟王老實對視一眼,都知道這幫小子一但玩兒起來,肯定是本著沒羞沒臊去的。

王老實不大喜歡,虎著臉跟老牛說,“老牛,你也別太慣著他們。”

老牛一臉憨厚的笑笑,說,“王董放心,我有數,肯定不能過嘍。”

風景山莊裏有一棟特別靠裏的樓,不對外開放,除非特別的人過來,才啟用。

在老牛眼裏,王老實這幫就是最特別的人了。

到了地方,王老實一搭眼,心裏就有數了,剜了錢四兒跟小六一眼,甭問,一準兒這貨整的。

一屋子年輕姑娘,各個都挺拔俊秀,隻是在王老實眼裏多了些風塵味兒。

打定主意,坐一會兒就走。

都是老司機,玩兒得也很開,哪怕是宮二,幾瓶啤酒下去,也扯開衣領跟著鬧騰。

王老實倒是沒掃大家的興致,身邊兒那姑娘其實兩眼在放光他也看到了,就是沒興趣。

老牛陪了一會兒,看出王老實不大得勁兒,就湊過來低聲說,“要不王董上我辦公室休息會兒?”

“算了吧,免得他們不自在。”

老牛笑著說,“他們顧不上咱們,你瞅瞅——”

不用看,王老實都知道這幫沒人性的混蛋有多不是東西,看了下表,時間還早,就說,“再坐會兒,對啦,明兒劉彬要請客,不是也安排在你這兒吧?”

“沒有,是海子裏的一家私房菜,也叫我了,聽說那兒的廚子不錯,本來我還想挖過來,托四爺打聽了下,沒敢動。”

這倒是,京城裏挖人不是那麽簡單,尤其是一些不起眼的,更要走心,弄不好就栽那兒。

說起廚子,王老實想起年前聽的信兒,問,“是說老李不在禦宴幹啦?”

老牛會意,壓低聲音說,“是有這麽個事兒,肝癌晚期,估計挺不了多長時間。”

世事無常,旦夕禍福,誰知道人這輩子哪兒是個坎兒,趟不過去就到此為止了。

王老實歎口氣說,“畢竟相識一場,回頭兒我得去看看。”

看王老實心情還行,老牛斟酌了下說,“老曹那兒出了點事兒,自己不好意思說,讓我跟王董念叨下。”

王老實扭頭對身邊的姑娘說,“你跟他們玩兒吧,我出去下。”

有事兒就不能在這兒說,王老實起身跟他們打個招呼。

錢四兒嚷嚷著,“三哥,這才幾點啊?”

“滾一邊兒去,我說話就回來。”

一聽王老實不走,幾個貨也就不管了,自己玩兒自己的。

門開了,幾個服務員拿著鋼管進來,王老實一看,喲,這是要展示才藝呢,這幫孫子真特麽的會折騰。

老牛的辦公室就在樓上,一進屋,王老實一愣,老曹同誌就在裏邊兒呢,臉上灰敗,明顯這次跟頭栽得不小。

坐到老曹對麵,王老實正色問,“說吧,出了什麽事兒?”

老曹真跟看見親人了一樣,眼圈都紅了,唉聲歎氣的把事兒說了一遍。

嚴格算起來,他都算是躺著中槍的。

當初宮二的那些資質,老曹幾個收了,除了自己用,還往外借,收點管理費什麽的。

這也沒什麽,國內都這樣玩兒,要不光養這個資質就不老少錢。

前年下半年的時候,有人來借資質,都是京城地麵兒上混的,老曹自己也管不了那麽細,下邊兒人就按照慣例借了出去。

至於人家幹什麽活兒,老曹都不知道,沒成想,年前突然大批人查到老曹公司,這才了解了情況。

是個防洪工程,被人舉報了,是個豆腐渣兒。

幾個億的大活兒,自然不能善了,甭管到底誰幹得活兒,責任必須老曹這邊兒擔著。

老曹已經躲了些日子,找人疏通,打算破財免災,偏偏這個工程似乎還牽扯到人家省裏幾個大佬之間的事兒,花錢都不管用。

逼得沒轍了,老曹隻能找王老實。

“哪兒的活兒?”

“河西六龍。”

王老實心裏一涼,問,“大堤?”

尼瑪,這可不就是作死,大堤出了事兒,那是花錢能擺平的?

“幹活兒的人呢?跑啦?”

老曹一提這個就難受,要是跑沒影兒了,他認栽,還好受點,結果就是人家好好的,還在京城滿處得瑟呢,沒人家事兒。

王老實問,“知道對方底子嗎?”

老曹滿臉羞紅,搖搖頭。

心裏盤算了半天,王老實真沒主意了,要是別的好說,大堤可不成,上綱上線的地方,這還是沒趕上出事兒,要是決了堤,除了以死謝罪,壓根就沒別的路。

“那人叫什麽?”

“名字是假的,不過打聽出來,圈裏人都叫他大偉。”

“去把錢四兒叫來。”

“大偉?知道,可他不算一號啊。”人總有盡其才的地方,跟錢四兒打聽人,絕對合適。

王老實一聽,疑惑了,問,“不算一號,那怎麽在圈裏混?”

錢四仔細想了半天,搖頭說,“真不知道,我見過幾次,好像這小子挺滑的,專門鼓搗點邪門歪道,就沒打交道。”

明白了,那貨就一個幹髒活兒的,雞鳴狗盜的範兒。

王老實拿出電話來,問老牛,“給我找個安靜的屋子。”

現成的就有,推開書架,後邊兒露出一個門,王老實直接進去。

十分鍾後,才出來。

看王老實那臉色,老曹心裏揪了又揪。

王老實沒瞞著,說,“老曹你也別急,也別躲著,該配合配合,不會太為難你,這事兒是姬總已經知道了,正震怒中,現在著急的不是你,是河西,他們想讓你當替死鬼,未必能如願。”

曹倉舒臉煞白,他哪兒經過這個,要不是有人在,他暈過去都不新鮮。

看老曹失魂落魄的樣兒,王老實心裏也不大落忍,扭頭跟錢四兒說,“給我起那個大偉的底!”

送走了老曹,王老實也沒心思下去接著跟他們膩歪,問老牛,“李璐回來沒?”

“李小姐沒回家,一直在這兒呢。”

“嗯?”王老實好生奇怪,他記得清楚,李璐說要回蘇城過年的,怎麽又沒回去?

“現在她在?”

老牛連忙說,“我讓人去看看。”

王老實擺擺手說,“不用了,一會兒找個人帶我過去就行。”

“對了,給我安排個地方,收拾利索,一個人不要留,人我自己接過來。”

老牛兩眼一凝,知道份量不輕,馬上答應著,出去安排。

全總真給王老實臉,這都快半夜了,還親自跑來跟王老實麵授機宜。

總結起來,就是要擔當起來,承認管理不善,積極退賠,退出行業。

這無所謂,老曹身家不至於傷筋動骨,至於資質啥的,沒有了可以用別人的,也就不方便點,有限。

曹倉舒自己可能要判個緩刑,王老實也鬆了一口氣,雖說是冤枉,也還能過得去,這麽短時間裏,老全能梳理這麽清楚,真是有能量。

王老實拱手說,“老是給您找麻煩,我就不說別的了。”

老全笑笑說,“先別說謝,眼下還是一廂情願,最後如何還有變數。”

到了這個級別,要是還有變數,王老實寧願相信世上真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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