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周興甫的大院。

這時節中午還成,到了下午,太陽西斜時,絲絲寒意襲來,外邊兒坐不住人。

周興甫卻感覺不到,他已經在院裏坐了好久。

桌子上的手機已經響了好半天,周興甫連看都沒看,任由它響個不停。

廂房裏,看院子的,做飯的都在,他們幾次想要出來勸周興甫回屋裏去,可一想起過去種種,他們都沒敢動。

主家凡事都講規矩,隻要不犯事兒,其他都好,可是一旦觸犯周興甫定下的規矩,那就啥也別,卷鋪蓋走人都是輕的。

曾經有個負責打掃衛生的媳婦,是當村的。

就因為手腳不幹淨,被辭掉,沒過一周,那個媳婦在趕集回家的路上被搶劫,東西財務啥的沒搶多少,可是兩隻手被打斷,後來在醫院勉強接上,卻無法恢複如初,在農村裏,失去雙手如同廢人一個。

後來報了警,也調查了,一直沒破。

某些人其實都在懷疑,這是周家幹的。

類似這樣的事兒,有好幾個,反正隻要被周家開除的,總會出什麽事情,斷手斷腳都是輕的。

從此,大家都心上了。

事情總是要從兩頭看,周家嚴厲,卻也大方,隻要幹得好,那麽周興甫給錢從來都大方,豐厚的讓人無法拒絕。

今天從早上起來,周家的主人就與平時大不相同,那臉就沒晴過,一直那麽陰著。

老周今兒心情真好不起來。

他這幾天就沒閑著,緊盯著王老實回濱城的一舉一動。

得知王老實跟張書俞長談之後,周興甫還是充滿了期待,希望王老實能力挽狂瀾。

他真是滿懷希望的。

結果是今天上午,王老實已經回到京城,濱城那頭兒的消息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張書俞一直強硬的堅持原有決定。

他一力促成的代表團瀕臨解散,美帝方麵是希望跟前蘇食品合作,但並非唯一選1111,m.⊙.c●om擇,華夏很大,前蘇食品是不錯,可揮舞著綠油油的鈔票,他們有的是合作方。

還有科院的,人家就是來湊熱鬧的,白了,就是用科院這個名號來嚇唬人的,反正錢已經掙到手,金庫早就笑嗬嗬了,成不成無所謂。

部裏就更別了,到哪兒不是高接遠迎,哪兒像濱城這邊兒,周興甫可以找領導關照,具體辦事兒的人認識你周興甫是誰啊?

要不是上邊兒強壓著,他們才不樂意在濱城窩著。

周興甫自然清楚這是個什麽意思,他已經顧不上穩坐幕後指揮斥,立即赤膊上陣,仔細挑選了好幾個老關係,希望他們能夠動張書俞,網開一麵。

一圈人下來,結果讓人失望。

老周同誌忍不住罵王老實這人忒不著調,就不能幹靠譜兒的事兒?

很明顯,事情到了這個程度,隻有兩個可能。

第一,張書俞是真跟王老實急了,鐵了心要卡住前蘇食品。

不過,他認為可能性不大,憑王老實這些年來做事兒的風格,不會做出如此二的事兒。

第二,王落實明白了什麽,跟張書俞聯手搞了這麽一出。

如果是第二條,那麽這個對手就太可怕了,在利益麵前還能麵麵俱到,考慮長遠,深悉未知,還有什麽他不能的?

周興甫不願意,卻不得不承認,事實很接近。

一下午,他都在胡思亂想,至於冷什麽的,他完全感覺不到。

大體上,周興甫認為,哪怕走通了張書俞這邊兒,恐怕到了前蘇村裏也未必好辦,憑王落實的能耐,必不會讓事情順利。

更深層次的,周興甫已經不敢想,前蘇這邊兒過關,前蘇食品集團呢,那兒可是王落實一言九鼎的地兒!

還別,老周腦瓜就是好使,他甚至想到,王落實很可能會在後邊兒放水,讓事情順著代表團的心思發展,然後再從最後關頭一棍子打死!

王落實會不會這麽玩兒周興甫不知道,可周興甫自己很大可能會搞一搞。

人呢,總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哪怕撞上南牆,也未必就認命,但凡還有一線可能,就得全力以赴,古往今來,成功的和失敗的都這德性,好聽的叫堅韌不拔,惡心人叫不識時務。

周興甫倒是想的明白,同樣,他也是不甘心,總有一種賭性在心裏掙紮。

畢竟一切都是未知,更是猜測。

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是偉人,周興甫不是。

他現在應該算有心魔,奇跡不就是在不經意間來到身邊兒麽。

段偉從外邊兒進來,看到周興甫這番模樣,心裏也是連連慨歎,他是周興甫最信得過的助手,知道的不全麵,但也算不少。

如今籌劃了許久,寄托了不少希望的轉基種子之事,從前途無量直接走進死胡同,哪怕老大發動了所有的關係,都沒戲。

此刻段偉心裏早就沒了主張,他還不知道周老大已然窺破了不少關鍵,他湊近了聲,“大哥,回屋吧,外邊兒涼。”

周興甫睜開眼,抬頭看了看天,想起來,發現身子有些僵,大偉馬上伸手攙扶。

兩人一起使勁兒,周興甫站了起來,老周同誌打了個寒顫,鼻子也在恰當的時候通知老周,你丫很可能感冒了。

老周話已經帶著鼻音,歲數不大有蒼老範兒,“大偉回來啦,進屋吧。”

站在旁觀立場,周興甫大爺這會兒讓人心酸,你閑著沒事兒蛋疼,跟王老實那貨較什麽勁兒,非得讓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屋裏,大偉趕緊給周興甫倒熱水,端給老周時還問,“我讓他們弄一晚薑湯吧,您趁熱喝了,免得回頭兒厲害嘍。”

周興甫沒不行,,“姓張的怎麽?”

段偉臉垮了下來,低下頭,“我沒見著人,是出差了。”

可能是真覺得身子不舒服,周興甫拉過一條毯子裹上,冷笑著,“哼,出差?我看他這會兒正憋著看我笑話呢,沒遠見的東西,到不了大處!”

段偉也這麽認為的,不過,他也特能理解人家**,你周興甫不也是這麽對待人家的嗎?現在不過就是人家原封不動的還回來。

他沒言聲,也沒再請示,直接到外邊兒通知人給周興甫做薑湯。

回到屋裏,周興甫又在問,“甄呢?”

“他倒是見了,也很客氣,就是、就是-”段偉不下去了,今兒一下午,他見了四個人,沒一個痛快話兒,要麽就是不見,或者就是裝糊塗。

周興甫似乎早有預料,並沒有怒氣衝天的破口大罵,而是陷入沉默。

良久,他嗓音略大沙啞的,“大偉,經驗教訓啊,老祖宗得對,萬事不求人,誰都有落賠的時候,今兒的事兒,你得記住!”

敲門聲。

段偉打開門兒,是做飯的阿姨端來薑湯,冒著熱氣的,他接過來,示意阿姨出去。

把薑湯端到周興甫跟前兒,“哥,趁熱喝吧。”

周興甫沒接,,“先放那兒,這樣,現在你什麽都別管,去一趟濱城,把我的意思帶到,堅持三天,不行就撤吧。”

段偉嘴角抽了抽,他太了解眼前這位,還是不死心,若擱在以前,早就撤攤子撒手,唉!

※※※

唐唯京城的家裏。

讓周興甫深惡痛絕的王老實正和唐唯在埋頭苦幹。

好些日子沒人住,屋裏到處都是灰,北方就這樣,冬天灰大。

唐是個愛幹淨的人,哪兒受得了這個,她一進門兒就皺起眉頭,趕著王老實走,要自己收拾。

王老實哪裏肯,啥不走,非要跟著一起幹活兒。

唐唯問,“你會幹什麽呀?”

王老實大言不慚的,“別看人,家務上,我可不比你差。”

唐唯撇撇嘴不信,她又不是沒見過王老實那大爺的範兒,這會兒突然他會做家務?

“那你就試試。”

屋子實在太大,平時住著是舒服了,可真收拾起來,確實累。

沒多大功夫,王老實就一身汗,一抹,成了花臉兒,唐唯那兒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愛幹淨不假,真自己動手的機會也不太多,上學時在宿舍裏的衛生跟這兒就沒得比。

好幾次,王老實都想找幾個人過來給收拾,可看唐唯那雖累卻興致不減的樣兒,話隻能憋回去,咬牙跟著幹活兒。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兩人已經都沒力氣了,半躺在沙發上,誰也懶得動彈。

王老實掙紮著起來,“我去弄吃的。”

唐唯這會兒也沒了力氣,有些蔫兒,,“家裏是沒東西了,咱叫外賣吧。”

王老實想了下,頭同意,“好,你有電話。”

他其實想讓外邊兒守著的人去買的,隻是唐唯沒那個意思,那就隨便,或許將來唐唯應該適應這樣的生活,但能讓她保持一天的輕鬆自由,那就多享受一天吧。

唐唯爬起來,到旁邊兒收攏箱那裏翻找,沒一會兒,就歡喜的喊了一聲,看來是找到了。

外賣來的很快,就在這個居住區附近,兩大碗加料的米粉。

興許是真餓了,王老實覺得這米粉咋能這麽好吃,人間美味啊,真應了那句話,餓了吃糠甜如蜜。

風卷殘雲一般,王老實把一大份給滅掉。

唐唯看著王老實這吃相,也禁不住目瞪口呆,王老實抬頭看看她,,“你快吃啊,看我幹嘛?”

“哦。”

唐唯低頭接著吃。

王老實拍了拍肚子,有些意猶未盡,已經很飽了,真是暢快,起身到門口兒,飯後得來一袋。

回到屋裏時,唐唯已經吃完,她還剩下一半兒多,正要倒掉。

王老實趕緊伸手攔著,“別、別,我還沒吃飽呢。”

著,上前幾步,搶過唐唯手裏的碗,重新拿起自己的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不用解釋,這就是吃貨轉世顯靈呢!

吃飽喝足,總算有了力氣,王老實這廝下午幹活兒一偷奸耍滑都沒有,加上唐唯,兩人愣是趕在日頭西斜時把屋子收拾利索。

兩人依偎在二樓樓梯那兒,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此間樂不足為外人道。

本來呢,按照王老實的意思,兩人得去好好犒勞下,累了一整天,也沒力氣自己做飯。

正琢磨哪兒好吃,老姐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得,別惦記了。

王馨打這個電話,事兒不大,劉成君已經到了京城,她沒別的想法,就是告訴王老實一聲,多少有些報喜的意思。

明擺著要提拔的,她自然高興。

張書俞辦事兒讓人挑不出理兒,本來劉成君已經晚了,得等下一期,可人家張書記是個有始有終的人,直接解決了繁瑣的程序,劉成君緊急赴京,插班學習。

既然知道了,王老實不能裝傻充愣,親情歸親情,維護不好都比不上路人,自己就這麽一個親姐,自然得上心。

聯係了姐夫,得知他已經辦完手續,正跟幾個剛剛認識的同學打算出去喝。

就該這樣,王老實覺得姐夫這事兒辦的很有質量,特色的東西可以不依賴,也不能缺,多認識些人,多交些人,總歸是有好處的,至少沒壞處。

王老實,“那就一塊兒吧,我跟唯唯請你們。”

劉成君還有抹不開麵兒,推辭,“落實,不用了吧,我們隨便在門口吃就行。”

真是不經誇,王老實馬上堵了回去,“姐夫,藏著掖著可交不到朋友,難不成有我這麽個舅子很丟人?”

唐唯一聽,捅了王老實一下,意思,你怎麽話呢!

王老實笑笑擺了下手,他太了解這個姐夫,話要真繞起圈子來,地球真不夠他玩兒的,對付他,就直給,特管用。

果然,劉成君再無推辭,,“我問問他們,一會兒我給你電話。”

“行,人多也沒所謂,熱鬧。”就差王老實直接告訴這位姐夫大人,您老盡量把所有人都喊上吧,老師也被落下,咱有錢,不怕吃窮嘍!

劉成君混了這麽多年,不用明,他懂的,放下電話猶豫了半天,想想還是聽舅爺的好,那子混得風光無比,再了,他要是辦不漂亮,自己老婆可不是好惹的。

今天,他打算約的是跟自己住一屋的一位,還有旁邊兩個房間,都是下午敢混臉熟的。

既然舅子這麽,他起身奔樓下一個房間去,那裏住著這個學習班的班長,是個西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