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天終於亮了。大麥克斯睜開疲倦的雙眼,清晨的曙光是這樣的柔和,泥土的芬芳蓋過了硝煙的餘味。槍炮喊殺聲仿佛屬於另一個世界,耳邊是如此安靜,就連鳥叫聲也聽不到。

靠著戰壕壁坐起,大麥克斯環視周圍,許多士兵也還裹著毯子衣物蜷睡在戰壕裏。不遠處,幾名士兵圍坐在一小堆炭火旁,木棍搭成的三腳架下吊了一個金屬飯盒,淡淡的香味正從那裏麵飄散而出。

聯軍的炮擊和轟炸,幾乎摧毀了鄧弗裏斯城裏城外的一切,所以戰鬥才持續了一天,前線的彈藥、燃料、醫療乃至食物飲水全線告急。午飯沒有送上來,感覺情有可原,晚飯也沒有送上來,士兵們不禁擔心起來,現在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後方還是沒有把前線急需的作戰物資送上來,這是不打算守下去的節奏?

大麥克斯並不知道,前一天聯軍出動戰機上萬架次,除了從蘇格蘭空軍手裏搶奪製空權,還對縱深地帶的軍事和交通設施進行了摧毀性的打擊。從中午開始,頻繁出動的聯軍戰鬥機將攻擊目標從空中轉移到了地麵,它們用製導火箭彈和機載機關炮攻擊距離邊界200公裏以內的火車、汽車甚至馬車、牛車,使得蘇格蘭軍隊的後勤運輸完全陷入了癱瘓狀態。入夜之後,聯軍飛機在蘇格蘭南部各地空降了大量假傘兵和少數真傘兵,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一麵讓蘇格蘭軍隊的機動力量疲於奔命,一麵繼續攔截蘇格蘭軍隊的後勤運輸,正因如此,蘇格蘭人的前線部隊才會遲遲得不到補給!

無奈之下,大麥克斯從口袋裏摸出還剩一少半的野戰口糧。全麥烘焙的餅幹、添加了燕麥粉的巧克力棒、鹹味牛肉幹以及咖啡和糖,從品種來看,蘇格蘭陸軍野戰口糧還是比較豐盛的,然而戰爭爆發前夜,每一名士兵的行囊裏就隻有一份野戰口糧,即便非常節約,也隻能維持2-3餐而已。

期待而又不舍地將餅幹塞進嘴裏,嚼了幾口,又幹又硬。左右摸索,卻沒找到水壺。

武器是士兵的第一生命,但有時候水壺的作用比武器還重要。想著這點,大麥克斯又摸索了一圈,終於在屁股下找到了半埋在土裏的水壺,晃了晃,幸運的是,還有那麽一丁點兒水。

擰開蓋子,小心翼翼地潤了潤喉嚨,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人們驚慌的喊叫聲,等到大麥克斯一骨碌從戰壕裏麵爬起來,手搖式防空警報器淒厲婉轉的嗚咽聲也已響起。

出現在視線中的是一隊低空飛行的灰白迷彩戰機,大麥克斯眯起眼睛,試著辨認它們是屬於戰鬥機還是攻擊機。就在這時候,戰壕中突然有人高聲歡呼,轉過頭,隻見兩架灰綠迷彩塗裝的戰鬥機從反方向飛來。它們身姿輕盈而矯健,速度看起來很快,轉眼間就從陣地上空掠過。

機翼下的藍白色的聖安德烈十字徽標,分明是那黑夜中的星光,給行路人莫大的鼓勵!

見到本方戰機的身影,戰壕中有不少士兵都加入到歡呼的行列之中,有些還興奮地揮舞著手臂。隻見這兩架蘇格蘭戰鬥機帶著悅耳的嗡鳴聲衝向敵軍機隊,並率先發出“噠噠噠”的機炮聲。由於是白天,站在地麵往上看,隻能依稀辨認出帶有曳光彈的彈跡,它們直奔前方的敵軍機隊而去。就在這麽一瞬間,敵軍戰機便已各自擺動機翼急轉閃避,而蘇格蘭戰鬥機的第一通射擊沒能打下敵機,這讓在地麵上觀戰的士兵們,包括身處戰壕的大麥克斯,不禁把心給懸了起來。

數量上處於絕對劣勢的兩架蘇格蘭戰鬥機迅速拉起,它們攀升的速度與姿態看起來都要比對手賞心悅目得多。形成一前一後的雙機戰術隊形之後,它們盯住其中一架灰白迷彩的戰機,領機率先發射了兩枚火箭彈,緊接著,僚機也發射了兩枚火箭彈。那架敵機雖然竭力閃避,終歸還是慢了半拍,被後至的火箭彈炸傷,拖著黑煙墜向地麵,在空曠的田野中轟然爆炸。

在地麵上觀戰的蘇格蘭士兵們頓時爆發出一陣喝彩聲,大麥克斯的心裏也小小地雀躍了一下。從場麵上看,蘇格蘭戰鬥機從出場到斬獲第一個戰果動作簡直是行雲流水,反觀數量占據絕對優勢的敵軍戰機,像是一群還沒睡醒的山豬。

沒等地麵上的蘇格蘭士兵們高興一會兒,回過神來的敵軍戰機憑借數量優勢重新奪取了主動,火箭彈拖著白色尾跡在空中穿梭,炒豆子般清脆的機槍機炮聲此起彼伏。

片刻過後,一架蘇格蘭戰鬥機被敵方戰機射中,拖著烏煙墜落了。

在飛機墜落前,蘇格蘭飛行員總算是及時跳了傘,潔白的傘花在空中綻放,卻帶著一種無法抹去的感傷。敵軍戰機並沒有落井下石地狙殺跳傘飛行員,而是追著另一架蘇格蘭戰鬥機而去,戰場上的絕對劣勢並沒有令它狼狽而逃。靈巧的戰鷹在空中雜耍般的翻滾,讓人仿佛看到了陷於敵人戰陣而竭力躲避劍槍的騎士。憑借飛行員的冷靜操作和戰機本身的優越性能,它甚至一度找到了再次攻擊的機會並且開了火,然而這一擊非但沒能幹掉對方,反被別的敵軍飛機找到機會,最終隻落了個和同伴一樣黯淡的下場。

空戰結束了,但戰鬥並沒有就此結束。在蘇格蘭士兵們倉促的喊叫中,那些灰白迷彩的戰鷹俯衝而下。即便沒有掛載炸彈,它們也能夠以機炮和機槍殺戮陣地上的守軍。連串的子彈呼嘯著從空中劃落,戰壕及周邊的地麵上頓時被激起大片塵土泥屑。倉促間,大麥克斯如多數士兵那般直接縮在戰壕底部。然而在有效的防空火力尚未形成之前,敵軍戰鬥機幾乎都是沿著戰壕進行低空掃射……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動,機槍聲仍在嘶吼,但聽起來是從近處發出的,隆隆的炮聲也“姍姍來遲”,連著煙花般的爆炸聲蓋過了一度籠罩在頭頂的機械嗡鳴。漸漸的,戰壕裏又重新有了人們喊叫說話的聲音。

敵軍戰鬥機的空襲掃射雖然被守軍的防空火力驅走,但這卻隻是蘇格蘭士兵們噩夢的開始。那些灰白迷彩的戰鬥機剛剛離開一會兒,一大群黑點就出現在了東北方的天空中,整條守軍戰線上的防空警報都在嘶鳴,此起彼伏,宛若一曲曲哀樂。這一次,身後的天際在沒有出現希望的曙光,士兵們能夠依靠的就隻有為數不多的高射炮、機槍,以及自己的誠心祈禱。

那些黑點很快逼近防線,沉悶的嗡鳴聲讓人發自內心的不安起來。

大麥克斯聽到有軍官在喊“撤回二線陣地”,但緊接著又有人吼叫“就地隱蔽”,相互矛盾的指令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突然間,身旁的士兵拉了他一把,整個人頓時跌坐在塹壕底部。轉瞬過後,一陣咻咻的怪叫聲從戰壕外麵傳來,因為斜坐的姿態,他的目光自然朝向天空,忽見一隻大鳥伸展翼翅從戰壕上空掠過,場麵之震撼無以言表,而在短短數秒之後,又陸續有多隻大鳥呼嘯著掠過,高度之低,不僅是機翼下的聖喬治十字徽標,就連機身上的鉚釘也能依稀辨別出來,而它們機腹、機翼下先前還吊著炸彈的掛架這時已是空空如也……

轟!轟!轟!

山崩地裂的爆炸不斷撼動著大地,震感也許比八級地震還要強烈,人們不要說保持站立,就連躺著也幾乎要被震得彈離地麵!持續而激烈的衝擊讓大麥克斯感覺五髒六腑都要破裂似的,雙手緊緊捂著耳朵,耳膜卻還是生生發疼。藍天白雲並沒有改變,視線卻被飛濺的塵土泥沙所遮蔽,它們紛紛揚揚地飛向高空,在重力的作用下,回到地麵時已帶有強勁的動能,砸在鋼盔上當當作響,直接落在身上的痛感則是可想而知的。

海嘯般的爆炸持續了有四五分鍾,從戰壕上空撲過的敵軍戰機達數十架之多。防線上的高射槍炮一刻不停地嘶吼著,這次卻沒見明顯效果。戰壕中已經看不見有人在走動,事實上,大麥克斯大部分時間都緊閉雙眼,隻在爆炸強度稍有減弱的短暫間隙才艱難地抬頭看看周圍的情況可見之處,有部分戰壕已經坍塌,重新修複它們又得花上好幾個小時。能夠看到己方士兵們或趴或躺,亦或是刺蝟般蜷縮著身體。

就這樣頑強地堅持著,等到地麵的震感逐漸減弱下來,大麥克斯已是耳朵發聾,除了持續的嗡嗡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了。

不知過了多久,地麵終於停止了顫動,大麥克斯左右看看,同伴們一個個都變成了泥人,以各種姿勢坐靠在塹壕裏,從外麵已經看不出死活……

“準備戰鬥!所有人!準備戰鬥!”

在軍官們的驅使下,幸存的士兵們紛紛站了起來。當大麥克斯探出戰壕時,頓時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陣地周圍不計其數的凹坑讓這裏變成了月球表麵,彎彎曲曲的戰壕由於多處坍塌而被分割開來,想必有部分士兵被埋在下麵不知生死,但看起來已經沒有什麽時間留給守軍士兵進行清理和救援了,因為就在陣地對麵的開闊地帶,數以百計的戰車如蟻群一般湧來,更遠處則是成千上萬的敵軍士兵。遠遠望去,這一次黑色的海潮來的更加洶湧狂暴,殘破的河堤是否還能夠抵擋住?

大麥克斯心裏完全是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