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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6月23日,英王喬治五世加冕。在持續幾個小時的加冕儀式上,由於戴了相當沉重的王冠,新國王差點弄傷了脖子。王冠上的珍貴寶石固然璀璨奪目,氣勢磅礴的戰艦群才是這個國家橫行大洋、屹立於世界之巔的真正瑰寶。閱艦式上,英國最新建造服役的主力艦讓人們大開眼界,帕勒羅豐級、聖文森特級、無敵級、不倦級,在這鋒芒盡顯的威武艦列中,曾經轟動一時的“無畏”號成了非常普通的角色。麵對這支擁有恐怖火力的英國艦隊,任何一個國家的海軍無論如何抵抗都隻有灰飛煙滅的份。

德國海軍將是唯一的例外。

數日之後,因摩洛哥問題與法國方麵進行談判的德國政府,因遲遲未見進展而決定采取進一步的施壓手段。德國海軍從距離摩洛哥最近的西南非殖民地調派了一艘不起眼的炮艦,這便是在曆史上留下了赫赫大名的“豹”號。盡管排水量還不及一艘新造的大型魚雷艇,所裝備的火炮也隻能夠用來威懾非洲土著,但它的此次行程將給世界帶來無窮無盡的影響。

“豹”號踏上了前途未卜的航程,德國海軍又調派輕巡洋艦“柏林”號駛往摩洛哥。這艘排水量3000噸出頭的不萊梅級巡洋艦建於1902年,以105毫米口徑的艦炮和450毫米的水下魚雷發射管為主要武器,其戰力在英國駐紮直布羅陀的大型戰艦麵前同樣不值一提,但在它和“豹”號的背後,卻是一支實力已經位居世界第二,發展勢頭之猛已讓英國人寢食難安的德國海軍!

在“豹”號抵達阿加迪爾港進而引發一場戰爭危機之前,按照原定的航程計劃,參加完英王加冕典禮及閱艦式的“馮-德-坦恩”號北上訪問了英國的福斯灣海軍基地,順道舉行兩國海軍一年一度的炮術交流。這一年,英德兩國已經先後製定或修正了海軍造艦計劃,海上軍備一舉進入了白熱化階段。由於這層激烈的競爭關係,德國海軍選派了最新入役的“馮-德-坦恩”號,英國海軍也不甘示弱地派出服役還不到兩個月的“不倦”號。

以“不倦”號為首艦的不倦級是無敵級戰巡的加長型,建造開工時,由於英國人獲悉德國海軍將在新型快速戰艦上搭載與拿騷級戰列艦相同的三聯裝主炮塔,所以在原定裝備四座雙聯裝12英寸主炮的不倦級上進行了三聯裝炮塔的嚐試,將位於前後甲板的兩座主炮塔改為三聯裝,左右兩舷斜向配置的兩座主炮塔仍為雙聯裝。就紙麵數據而言,“不倦”號以10門12英寸炮對“馮-德-坦恩”號的9門11英寸炮形成了壓倒性優勢,但後期增加的近500噸重量導致該級艦的航速下降到了24。4節,過載情況下勉強達到25節,較“馮-德-坦恩”號慢了一大截,這也是英國同期同級艦首次在航速上完敗給德國戰艦。

已經完成磨合且裝備有新式測距儀和射擊指揮儀的“馮-德-坦恩”號,對正處磨合階段、使用傳統二分法測距的“不倦”號,無需夏樹隨機應變,也無視英國人占有主場之利,在對20000米、15000米和10000米的目標進行主炮齊射時,德國戰艦均以超出對手1-2個百分點的優勢贏得勝利,要知道這還是在德國方麵不想提前暴露技術實力而有意放水的結果!

自己設計的新銳戰艦展現出了無可比擬的技術優勢,夏樹理應是德國訪問艦上最有理由感到高興和自豪的人,但他此時的心思完全不在這方麵。因為家族首領的態度,更因為自己母親尚不明了的病情,夏洛特強裝鎮定,卻掩蓋不住她內心的失落與憂慮——正如英王喬治五世所說,挑戰世俗、顛覆傳統是需要驚人的勇氣。夏樹之所以能過德國皇室這一關,勇氣不可或缺,同時也得益於他多年努力換來的特殊地位,得益於他同威廉皇儲之間的微妙合作關係,得益於剛中帶柔的手腕,這些條件夏洛特基本無一具備。正是出於這樣的擔心,夏樹才會在聖誕晚宴上對夏洛特的建議提出反對意見,而事到如今,他也隻有想盡辦法幫助她解決這些棘手的難題。

6月30日,“馮-德-坦恩”號啟程歸國,一天之後,“豹”號炮艦抵達摩洛哥港口阿加迪爾,並以保護德國僑民為借口下錨駐泊。由於這艘德國軍艦的出現,摩洛哥的局勢突然變得緊張起來。自知以己之力抗衡德國,法國遂向英國和俄國求助。由於在幾年前的波斯尼亞危機中,法國拒絕在政治外交上力挺俄國,俄國人這一次進行了針鋒相對的回應——宣稱法俄同盟“不適用於”殖民地爭端引發的戰爭。與俄國人的漠然不同,英國政府對此反應強烈,他們一方麵擔心德國人蓄意挑撥法俄關係,從而破壞英法俄三國協約,另一方麵,他們極其不願意看到海軍實力日漸強盛的德國在大西洋沿岸獲得一個像阿加迪爾這樣的海軍基地。若非提案受到了內閣的否決,英國海軍將會派遣軍艦前往阿加迪爾與德艦對峙,而盡管如此,在“豹”號抵達阿加迪爾的第四天,英國通過正常外交渠道向德國提出警告:若德法在摩洛哥問題上的矛盾進一步激化,英國不排除直接幹涉的可能!

……

從威廉港前往柏林的列車上,夏洛特依然愁容滿麵地看著窗外,症結出自親情,夏樹難以用語言從旁開導,腦海中雖然盤算了幾個點子,但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夠穩妥,仿佛遇到了一個無解之局。

列車臨時靠站時,夏洛特看到站台上有一位年輕的母親彎著腰給自己的小女兒擦拭麵頰,溫馨的場麵頓時勾起了她心中的思念之情,待到列車重新啟動時,她轉過頭對夏樹說:

“母親生我的時候,因為難產而差點送命。父親很少在家,從小都是母親陪著我、照顧我,教我聲樂、繪畫,她是這個世界上我最親的親人,離開英國的時候,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夏樹輕輕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淚滴。

“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季節更迭的時候特別容易生病。雖然有家庭醫生和仆人照顧,但我知道,她現在一定很希望我呆在她的身旁。”

“嗯,我能夠理解,也曾親身體會過這種滋味。”夏樹安慰說。

“但是,如果我就這樣回去,很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約亨。”夏洛特滿目憂傷地看著夏樹,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唯有真情才會有這樣矛盾至極的哀愁。

夏樹當然不希望夏洛特就此離開,他輕撫著她清秀卻憔悴的臉龐:“也許,你母親的病沒有想象的那麽嚴重;也許,她真心希望你能夠牢牢抓住自己的幸福……”

“她曾經鼓勵我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隻是,今天這種局麵是我們當初誰也沒有料想到的。約亨,為什麽偏偏是你……”又一滴淚水湧出眼眶。

夏樹將她擁入懷中。這,便是命運,無法預料也無法掌控。

黃昏前,列車駛抵柏林。因為要向德皇當麵匯報英王加冕、閱艦式及炮術交流的情況,夏樹攜夏洛特乘車前往皇宮。途經威廉大街的時候,見廣場上聚集了很多民眾,受此影響,往來車輛隻能緩慢移動,夏樹聽到那不知名講演者在說著“恥辱”、“挑釁”、“不惜一戰”,每到慷慨激昂之處,人們群情激奮地呼應著“是的”、“沒錯”。

前來接車的皇家侍從官與夏樹相識已久,他解釋說:“摩洛哥的麻煩事。”

夏樹沒有應聲,他隱約記得兩次摩洛哥危機和兩次巴爾幹戰爭讓歐洲列強的矛盾衝突不斷升溫,最終導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從曆史發展的角度看,就算這兩場危機和局部戰爭能夠避免,新興的崛起國家與老牌強國之間最本質的利益矛盾卻是無法改變的。看看車窗外這些情緒亢奮的民眾,他們中既有職員、工人,也有警察、公務員,還有少數穿著製服的軍人。盡管這樣的講演難稱精彩,甚至有著明顯的邏輯漏洞,隻憑頗具鼓動性的語調和措辭,講演者便讓這些處於社會中低階層的德國人熱血沸騰起來,進而左右輿論和民意的方向——這種具有時代和文化特性的政治氛圍由來已久,並將繼續延續下去,直至造就一段小人物成為獨裁者的傳奇。

好容易穿過擁塞的街道抵達皇宮,夏樹剛一下車就遇上了威廉皇儲,隻見他一臉興奮地同兩名陸軍將領說著什麽,這種表情和剛剛在街頭所見的那些民眾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皇儲殿下!”

直至夏樹呼喚,威廉皇儲才意識到這位長得跟自己最像的胞弟來了。

當著兩位資深將領——陸軍元帥馮-德-戈爾茨男爵、陸軍上將卡爾-馮-比洛的麵,威廉皇儲愉快地說:“嘿,約亨,我們的海軍天才,你這是剛從英國回來吧!聽說我們的戰艦在今年的炮術交流中狠狠羞辱了英國佬,太棒了!這回他們該知道我們的海軍也不是好惹的了吧!”

為免給這些位高權重的陸軍將領們造成錯誤判斷,夏樹答道:“是的,殿下,我們是今年的勝利者——勝在準備更加充分。”

興奮的威廉皇儲似乎沒有領會夏樹的用意,他有些過度熱情地挽著夏樹的胳膊:“英國人慣用的進攻脅迫對我們已經失去了效用,陸軍能夠無所顧忌地橫掃法國,然後,我們將在大西洋獲得出海口,反過來對不列顛諸島形成戰略挾製。未來的歐洲,德意誌帝國將是唯一的主導者!”

夏樹一麵驚訝於威廉皇儲對海軍戰略的理解,一方麵又對他所說的陸軍橫掃法國感到由衷的好奇——難道這一次德國不僅僅將戰爭作為外交籌碼,而是真的準備進攻法國了?若是如此,英俄勢必卷入,第一次世界大戰也將提前3年爆發。

德國海軍有足夠的實力應對這場戰爭麽?

夏樹在腦海中飛快地計算著:德國當前服役的無畏艦共有7艘,戰列巡洋艦2艘,已完工未服役1艘;英國海軍已入役的無畏艦8艘,已完工未服役2艘,戰列巡洋艦4艘,核心戰力旗鼓相當,德國海軍甚至還能憑借質量優勢而略占上風,可一旦海戰爆發,雙方數量龐大的前無畏艦群仍將是戰場上的中堅力量,而在這一方麵,德國以22艘對英國的40艘處於絕對劣勢,裝甲巡洋艦、輕巡洋艦、驅逐艦/大型魚雷艇的狀況亦是如此。也就是說,德國海軍僅僅憑借提爾皮茨力推的海軍法案而在新式主力艦上縮小了同英國的差距,整體規模和實力仍有一個數量級的差距。

但是,戰爭的比拚並不局限於絕對實力,軍事謀略講究虛虛實實,剛剛結束的炮術交流恰好為德國海軍的“虛張聲勢”提供了有利條件。

四人交談了不多會兒,陸軍的首腦人物,總參謀長小毛奇從門廊裏邊走了出來,神情顯得有些沮喪。

威廉皇儲略微收起了自己的興奮勁頭,關切地問:“怎麽樣?”

小毛奇搖了搖頭:“陛下堅決不同意為了摩洛哥同法國開戰。”

“可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威廉皇儲毫不顧忌地嚷嚷道,“法國軍隊占領摩洛哥已成定局,我們要麽在外交上遭受失敗,被世人譏笑為懦夫,要麽以此為借口橫掃法國,重現1870年的輝煌勝利,迫使法國解散軍隊、退出三國協約,徹底打破威脅到德意誌存亡的包圍圈!”

盡管威廉皇儲的心態有些浮躁,但以當前的歐洲格局,夏樹認為,他的意見並非沒有可取之處。法國和俄國都未做好充分的戰爭準備,此時進行軍事冒險要比三年後更有得勝的幾率。

威廉皇儲非常不甘心地說:“我這就去見陛下,我們不能再犯錯誤了。”

然後,他轉向夏樹:“約亨,我們一起去勸說陛下吧,他一定會改變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