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月光下,沿路構築的德軍陣地仿佛一條筆直的河渠,戴著灰頂藍邊無簷野戰帽的德國海軍步兵們以大約兩米一人的密度部署其中,他們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前方,地勢開闊的田野中,無數人影仿若風中搖曳的花草,以漲潮般的速度緩緩蔓延而來。レ★\\/\\*^*學.o.c★\\/\\レ

“穩住!穩住!手指離開你們的扳機!照明彈亮起之後再開火!瞄準了打!”

不少士官在塹壕中來回遊走,提醒自己的士兵們沉住氣,而除了他們有意壓低的聲音,陣地上萬籟俱寂,這樣的氛圍自然讓人倍感緊張,但第3海軍步兵旅已不再十幾天前那支懵懂稚嫩的菜鳥部隊了。在亞眠,他們用穩固的防守挫敗了法軍的反撲;在博韋,他們用摧枯拉朽的進攻打垮了法軍的阻擊;在瓦茲河前線,他們真正體驗了一把戰爭的血腥殘酷,進攻失敗、傷亡慘重,沉痛的挫折讓幸存下來的將士們放棄了過分的樂觀和不切實際的幻想,讓他們變得老練、穩重、成熟。經過近一個星期的休整和補充,這些在法軍瓦茲河防線前撞得頭破血流的部隊又重新恢複了生命力。盡管許多士兵使用的還是落伍的1888短騎槍,預備兵的總體戰鬥素質也低於長期服役的一線士兵,但這些勇敢的海軍步兵顯然已經做好了抗擊敵人進攻的準備。

位於亞眠北郊的這條防線是在法軍遺留工事的基礎上加固修建的,采用了壕溝+鐵絲+塹壕+土木掩體的標準配置,槍彈射程內的障礙物清理一空,除了彈坑和零星幾座農舍的廢墟,進攻方的士兵很難在陣地前方找到可供容身的射擊掩體。

“注意!注意!標尺400,準備開火!所有人準備開火!”

士官們以傳口令的方式將準備戰鬥的指令傳達到塹壕中的每個戰鬥班,急促的聲音使得陣地上的氣氛驟然凝固。須臾,幾發槍射照明彈騰空而去。雖然知道敵人的進攻部隊就在前方,可當照明彈照亮田野的時候,那些第一次參加戰鬥的德國海軍步兵仍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成百上千的英軍官兵仿佛漲潮的海浪撲麵而來,他們戴著卡其色的平頂短簷帽或是蘇格蘭風格的高地人無簷帽,穿著****的、具有典型英式特征的卡其布軍服,幾乎每個人都背了雙肩式的行軍背囊,斜挎單肩雜物包,彈盒、刺刀、短鏟、水壺整齊有序地掛在武裝帶的相應位置,給人的感覺是笨重、繁雜而又強盛、精悍。

照明彈綻放夜空之時,最前麵的英軍士兵離德軍戰線隻有三百米左右,槍聲驟起,他們頓時像是被收割的麥子,成排成片地倒下,後麵的英軍士兵沒有立即匍匐避彈。伴隨著隱約可聞的呐喊聲,他們低頭躬身,速度不減地往前衝,步槍前麵早已裝好了刺刀。片刻過後,雙方的大炮不約而同地發出怒吼,炮彈呼嘯著落入戰場,德國人的炮火把進攻的英軍官兵炸得血肉橫飛、死傷枕藉,英軍炮兵的精準射擊也秒殺了不少德軍步兵,使得陣地的防禦火力大為削減。

“醫護兵!有人受傷!醫護兵!”

德軍塹壕中,呼喚醫護人員的聲音此起彼伏,這讓不少頭一次參加戰鬥的士兵感到心悸,但也有人完全被緊張亢奮的戰鬥情緒所控製,他們自動屏蔽了來自外界的聲音,隻知道不停地瞄準、開火、裝填,甚至受了傷也沒有意識到。

雙方炮火持續了一陣,戰場上的攻防節奏出現了變化。意識到敵軍防守嚴密,並非猛衝猛打就能拿下,而己方炮兵又未取得理想的壓製效果,英軍士兵們整齊有序地停了下來,趴著跟德國守軍對射。

德國海軍步兵們使用的1888和1898步槍,持續射速遠不及英國軍隊的恩菲爾德ki型步槍,他們主要依靠g08水冷重機槍和麥德森輕機槍形成難以逾越的密集火力,牢牢控製著1200米以內的射程範圍,彈雨掃過之處,直把英軍步兵壓得抬不起頭。照此下去,英軍就算投入再多的兵力,也休想攻破這條德軍防線,但英軍在阿布維爾和皮基尼的勝利絕非偶然,僵局僅僅持續了十幾分鍾,戰場上突然響起了重磅炮彈破空襲來的尖嘯聲。這威力驚人的炮火明顯是衝著德軍陣地以及陣地後方的野戰炮兵而來,剛開始的時候,前後兩輪炮擊的間隔長達兩三分鍾,找準彈著點之後,炮火變得密集起來,德軍防禦陣地漸漸籠罩在致命的光焰和濃煙當中。

索姆河中的英國淺水炮艦不出意外地投入了戰鬥,但是炮火的強度較先前在阿布維爾和皮基尼炮擊德軍時有明顯的減弱。事實上,索姆河並非全線通航,亞眠河段就是一個分水嶺,旱季的時候,隻有遊艇和吃水淺的內河駁船能夠通行,噸位較大的淺水炮艦若是強行前往,恐有擱淺的危險。

看到己方的支援炮火逐漸控製了局麵,英軍步兵重新投入進攻,可就在他們一步步接近勝利時,戰場上驟然響起了更加尖銳刺耳的呼嘯聲,一大波重磅炮彈砸在了德軍陣地前方的田野中,大地劇烈顫抖,戰場形同煉獄,哪怕沒有被彈片擊中,離炮彈落點稍近的英軍官兵也難逃一劫,他們有的被直接震死,有的震得髒器受傷、耳鼻出血,進攻部隊一片混亂,攻勢頓遭瓦解。

乍一開始,英軍官兵憤怒地以為這是己方的炮艦弄錯了射擊參數,幾分鍾過後,他們意識到這是德國人有預謀、有準備的大招,那些可怕的大炮部署在英國淺水炮艦的射程之外,雖然距離戰場很遠,但是射擊打得十分精準,幾乎無需調整就直接開始了猛烈的大規模炮擊。入進攻的數千英軍部隊在地勢開闊的田野中動彈不得,傷亡人數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增加,指揮官除了下令撤退別無他法。

退走的時候,英軍官兵已不像來時那般從容有致,戰場上留下了數以百計的新彈坑和不計其數的殘軀斷肢。無論是在阿布維爾還是皮基尼,他們都未遭遇如此慘痛的挫折,精神心理上受到的衝擊更是難以估量,而德軍重炮部隊漂亮的反戈一擊告慰了德軍第32步兵師的數千亡魂,亦讓忐忑難安的亞眠守軍吃了一記定心丸。

英軍的暫時撤退卻沒有給這個動蕩的夜晚劃上句號,子夜過後,沿索姆河東岸推進的英軍部隊從亞眠東北方發動攻勢,投入進攻的步騎兵多達六七千人,溯河而上的英國淺水炮艦也繼續為地麵部隊提供強有效的火力支援。從阿布維爾到亞眠,在短短一天多的時間裏接連打了三四場仗,英國軍隊的活力著實讓人驚歎,而且部隊的進攻方式也比法國人聰明一些。

在亞眠東北部防線,英軍遇上的是德國第1軍團所轄的步兵部隊,他們的武器裝備和戰術意識截然不同於德國海軍陸戰部隊,其一線連排沒有配發造價高昂的麥德森輕機槍,而是按照德國陸軍的標準比例配備g08重機槍,訓練有素的步兵們主要依靠牢固、耐用且威力較大的毛瑟1898作戰。戰鬥中,人數不足對手三分之一的德軍步兵據壕堅守,在師屬炮兵部隊的支援下把英軍進攻部隊阻擋在了陣地前方的鐵絲地帶,直到英軍騎兵發動了一次近乎自殺的衝鋒,僵局才被打破。部分英軍士兵突入德軍塹壕,雙方旋即展開白刃戰,而在戰況最危急的時候,部署在城區的德軍騎兵拍馬趕到,以一次小規模的反突擊將英軍逐出陣地。

要攻克一座敵軍嚴密布防的城市,除非攻方的實力遠遠強於對手,否則很難在較短時間內結束戰鬥,可是在一百公裏外的巴黎戰線,協約國軍隊已將所有部隊投入戰鬥,戰場形勢看似略占上風,但德軍隻在巴黎東部投入了半數主力,同時還有兩支實力可觀的部隊分別從南北兩翼猛攻巴黎外圍防線,這場大戰已經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候,英國遠征軍在索姆河流域的作戰行動意義重大而且時間緊迫。

對德軍亞眠東北防線的進攻離勝利隻差一步,英軍指揮官自然不甘罷休,正當他重新組織進攻的時候,索姆河上的英國淺水炮艦突遭德軍炮擊。因為無法獲知德軍炮兵陣地的準確位置,英國炮艦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它們畢竟不是無畏艦,能夠扛得住普通炮彈的攻擊,隻好匆匆移動泊位,但它們的一舉一動都沒能逃過德軍炮兵的“眼睛”,不久便有兩艘炮艦中彈受傷。英軍出動騎兵沿著河岸進行搜索,卻沒能找到德軍探哨,這隊英國炮艦隻好順流航行,主動撤出德軍炮兵的覆蓋射程。沒有了炮艦的支援,英軍指揮官也隻好推遲進攻,等到天命之後再作打算。

天亮之前,德軍在亞眠西郊的機場卻是一片異常忙碌的景象,飛行員、維修技師和空勤人員對所有的飛機進行了仔細的檢修和維護,以應對接下來的頻繁起降,一部分燃料和炸彈也提前從倉庫運到了停機坪。在機場周圍,包括隨同列車炮從瓦茲河前線調回的三個海軍步兵營在內,兩千六百多名官兵正連夜布置新的防禦工事。為了將防守區域擴大到鐵路沿線,他們將環繞機場的鐵絲分拆開來,隻在路口和開闊地帶設置阻攔線,並利用附近的房屋、樹林設立機槍陣地,20門列車炮集中停於防區之內,步兵們亦在這些列車炮的車廂上堆砌沙袋、架設機槍。